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水煮江山書名:
陳國,又名陳郡,始置于秦,因履遭戰亂而見證世態變遷,時而歸楚,倏而為梁,曹植封郡于此為陳王,陳郡謝氏、袁氏源生于此。復因毗鄰大河而北控洛陽,故,亦乃兵家必爭之地。
一入陳國,天長水闊,漫野飄著濃香,一望無際的青碧草海里,翻滾著斑駁糜紅爛黃,雍容華美的桂樹宛若楚女,背倚清河,俏綻芳容。
“哞”
一排魯西牛挑著彎角,拉著華麗的車廂,慢慢爬上小山坡,止蹄于一株百年老桂下。
首車轅上的車夫,搭眉眺望遠方,稍徐,回頭道:“將軍,人尚未至!”
“未至便好,若人已至,我何需前來?”
前簾斜挑,內中踏出一人,此人乃是祖逖之弟祖延,面目與祖逖略有幾分相似,年五十有許,頭戴高冠,身披寬袍,天庭飽滿而地闊方園,雙眉斜飛入鬢,三縷羊須錯落唇間,盛夏韻風漫來,掀起袍角與羊須,不盡飄然。
“呼”
祖延凝視遠方,但見綠毯滾綿簇汪入眼中,而身側縷縷暗香浸袍入懷,耳際亦有清風繚繞,情不自禁的舒出一口氣,悵然道:“終日戈馬勞累,忽逢清風徐面,如斯情懷,方為海內名士矣!”頓了一頓,捋了捋須,笑道:“來人,擺案,置酒!”
“諾!”
部曲與婢女忙碌開來,至牛車中抬出矮案,抱出白葦席,鋪展于樹下,置案于席中,擺上青銅盞,斜放醉仙壇。
祖延度步至案,淺淺斟了一盞,捉著酒盞走到山坡邊緣,一時眉眼盡開,正欲放聲作詠,驀地想起一事,當即提盞復回樹下,瞥了瞥另一輛華麗的牛車,笑道:“稍后,待美侯前來,汝且鳴賦一曲!”
“諾!”
簾中人的聲音軟中帶脆,雖僅吐一字,卻如珠玉墜盤。祖延細細的瞅了一眼綿繡邊簾,但見簾中簪花搖動、倩影淺彎,得意的一笑。
與此同時,東向三里外,幾輛牛車輾過草海,直直奔來。
待疾疾轉過彎道,轅上車夫瞭望了一眼西向,眉頭一皺,回身道:“將軍,祖九將軍已然搶先,正于道口擺案!”
“嗯,小九郎!”
坐于車中的祖約花眉一挑,當即命車隊頓滯,揣簾而出,凝目看向山坡桂樹,冷聲道:“美鶴擅鳴,小九定然攜著那女子,欲投其所好矣!然,美鶴乃何人?江東之名士爾,名士者,唯喜雅物也!”說著,瞅了瞅佐近,指著不遠處一籠吐芳桂樹,笑道:“吾亦不與他爭,且于此地,擺案置酒,靜待美鶴前來!”
“諾!”部曲正欲領命而走。
“且慢!”
冰冷的聲音砸出簾,祖約聞聲而驚,雙肩一顫,嘴角也不禁一抖,頓得數息,徐徐轉身,臉上已堆滿笑容,朝著挑簾而出的婦人,揖道:“愛君,可是有何不妥?”
婦人三十有許,面目嬌好,正是其妻許氏。此刻,正搭著婢女手臂,踏著小木凳,落裙而下,款款走來,斜了一眼祖約,冷聲道:“汝且言來,那華亭美侯乃何許人也?”
祖約畏妻,竟不敢直目而視,揖而未起,脖心滾著汗珠,恭聲答道:“其人擅詠,擅辯,擅琴,乃當世之名士也!”
許氏未看祖約,注目遠方山坡,不屑地道:“汝所備之物,乃何?”
祖約道:“名士喜雅物,故而,拙夫特備精履一雙,乃巧匠耗時半載方成,內刺玉蓮花開”
“拙!”許氏冷聲喝斥。
祖約頓時矮了一截,雙股顫抖而冷汗凝溪,不知不覺的滾了滿臉,極想伸手抹一把,卻不敢造次,便聽其妻道:“那華亭美侯確乃名士不假,然,其族商隊終年往來,所圖乃何?不過孔方之間也!”說著,看著祖約那戰戰兢兢的模樣,心中更為不喜,怒道:“汝之破履,何足言道!”言罷,拍了拍手。
當即,數名部曲抬著沉甸甸的木箱而來,重重的頓放于地,濺得塵沙飛揚。
祖約奇道:“愛君,此乃何物?”
許氏道:“孔方兄矣!”
孔方兄看著巨大的木箱,祖約頓覺肉痛,用袍袖扇了扇箱上灰塵,回頭道:“愛君,名士何需如此阿堵物?”
許氏怒道:“休得多言,汝可知,大河之水,永不枯竭,其乃何故?”不待祖約接話,眉梢一挑,眸聚慧光,搓手笑道:“若汝可掌族,若汝可得軍,豫州之境,恰若大河,而今之財,即乃鎮河之石也。汝,知乎?”
“愛君,高見!”
“格格”
“嘎吱,嘎吱”
夏風拂香,徐潤衣冠,老牛拉破車,穿出陽夏城,慢行于官道中,駕車的車夫神情愜意,頭上高冠歪歪戴,胸口寬袍半半敞,手中尚捉一壺酒,悠哉悠哉淺淺抿。
“哞”
忽而,老牛老眼昏花,一個不察拉車入坑,顛得車夫囫圇滾下車,震得車內嬌呼不斷。少傾,老牛穩住車,素手卷簾,探出眼眸如畫,瞥了瞥即將散架的車廂,小嘴一撅,怒喝:“駱隆,汝之破車即如爾身!!”半晌,卻不聞聲,眨著眼睛,喃道:“死,死也”
“非也,非也,愛妻莫急,為夫尚未就死!人有偶誤,馬有失蹄,何況牛乎?”
話將落地,草叢中飛出一只酒壺,赫了老牛一跳,車廂隨即搖晃不休,余鶯驚駭,當即跳下車,拽著裙擺走向草叢。
驀然,茂密的叢籠中伸出一只手,拽著余鶯的腳踝斜斜一扯,余鶯當即站不住身子,“呀”的一聲,滾入草叢。
“哈,哈哈”
囂張的笑聲亂揚,駱隆躺于草叢深處,將余鶯抱于胸口,四目相對,呼吸漸濃,余鶯掐了自己一把,撐起身來,冷聲道:“美鶴將至,汝已然遲得半個時辰,何故躺尸?”
駱隆懶洋洋的以手枕頭,面泛潮紅,輕挑的將唇間草絮吹飛,逞著余鶯不備,伸腿一絆,將余鶯復又絆入懷中,單手攬腰,翻身壓住,狠狠一頓蹂躪,笑道:“祖延、祖約已然前迎,一者贈美,一者奉金,你我何需太急?此地景色極好,莫若”
“廢人!!”
十里桂香纏袍,五百騎士妖嬈,風卷浪涌般漫浸草野,巨槍若林,馬勝驕龍,雖僅五百騎,奪天搶地的氣勢卻璇風卷野,令祖延眼底一縮,不自禁的退后一步,隨即,徐吸一口氣,緊了緊手中酒盞,神情頓緩,笑道:“來也,來也”
“蹄它,蹄它”
馬蹄雷震,劉濃引軍穿出桂叢,斜斜一眼,已然看見小山坡上的牛車、樹下的人,當即揚手勒馬。
“希律律”
風速頓止,飛雪人立而起,高高刨蹄,嘯聲遠傳,五百巨槍白騎隨其而止,微微傾身,手按巨槍,肅殺于風中,呈防備之勢。
“仆嚨”
恰于此時,一聲琵琶勾亂天空,少傾,由疾轉綿,似葦一葉,輾轉于月下,飄浮于江海。
“仆嚨,仆嚨嚨”
俄而,滾指如連珠,大珠小珠擊玉盤,綻落冰雪成陣,開盡花容月海。人聞此音,猶似置身于觥籌交錯,徘徊于天宮華筵。金絲縷,復徘徊,俏倚窗前顧流連轉螓首,小腰瘦,月燈灑滿袖。
“仆仆嚨”
璇即,一抹勾指復起,似有伊人盛放于蓮,踩著月盤,婀娜起舞,含水明眸映鏡妝,曲折纖腰半俺顏,繼而,挑指如戳珠,一縷一縷,江映月,月抱人,飛入月中悄不見,唯余輕紗綿綿,杳然于飛,掛于九天之顛!
春江花月夜
“蹄它,蹄它”
四相十二品,琵琶繚原,飛雪漫蹄,踩著節點,一步步浮上山坡,華亭美侯戎裝甲身,慢慢融于陽光,匯于松下,斜斜一眼,看向牛車。
有女盛妝,跪坐于車中,梳著垂云髻,懷抱琵琶,螓首微歪,玉腮枕著彎曲的琵琶鳳首,兩縷云絲纏頰間,淺淺拂著櫻唇,十指若蔥玉,巧拔四弦,灑落清音片片。
驀然,女子徐徐抬首,看了一眼白騎黑甲,璇即,眸子一低,抿了抿嘴,緩拂玉弦,唱道:“今夕何夕,鼓笙于樂臺,嘉賓云來今夕何夕,落魂浸月臺,良人何來今夕何夕,金雀轉令臺,去歲復開今夕何夕,落花依重樓,思君何來”
歌聲漫絮,乃楚地之風,其間內容,卻令馬背上的劉濃瞇了瞇眼,輕輕一抖馬韁,雪蹄淺踏,走向牛車。
“咳!!”
祖延悠悠然的神情陡然一變,疾疾斜了一眼車中女子,重重一聲假咳,轉而,笑顏復起,挺胸掂腹走向劉濃,笑道:“常聞人言,華亭美侯擅琴,惜乎,今日劉郡守未曾攜得綠綺于身,如若不然,共鳴一曲,豈不美哉!”
琵琶淺止,余音盤旋,錦簾徐落,俺住嬌顏俏色。劉濃撤回目光,瞥了一眼祖延,翻身落馬,背后白袍掃過青草,徐徐而行,待至祖延面前,取下牛角盔,挾于腋下,拱了拱手:“劉濃,見過祖郡守!”祖延乃陳郡,郡守。
祖延擺了擺手,笑道:“美侯乃海內名士,祖延不才,亦心向往之,切勿以俗禮相待!敢問美侯,此女之音,尚可堪得?”
劉濃瞅了一眼牛車,卻見邊簾揭開了一條縫,內中眸光撲閃,隨即蔥指退卻,簾閉,再不復見。暗忖:此女,竟淪身于泥,從而求助于我,祖逖也祖逖,其膽也肥!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華亭美侯心驚若鼓擂,面色卻半分不改,淡然一笑:“若以音論,當為世之翹楚,吾所見者,唯有二三女,可堪相比!”
“妙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