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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字森嚴,建康宮。
一排大紅雕龍柱俺著一室,室口,侍著兩名年老的宮人。
帝王之都,九百九十九間半,而此便是那半間,乃帝王臥室。
室內極小,長僅五步,寬僅三步,司馬睿坐在龍榻上,室小聚氣,室小聚暖,唯有在此狹窄的臥室里,他才覺得自己乃天下之主,不再彷徨,不再膽戰心驚。看著盤龍繡衾,嘴角綻出一絲苦笑,若是教武帝司馬炎得知而今晉室之象,怕是將怒而沖冠矣。
慢騰騰的起身,把手中表書隨意扔在床上,緩緩的走到門口,打量著縱橫分布的宮殿,孔孔格格,雄偉無比。一陣冷風吹過,緊了緊衣襟,回首看向龍榻,繡衾黑黃相間,表書朱紅,互相一襯極是惹眼。
司馬睿搖了搖頭,皺眉道:“荒謬,沛郡劉耽,朕命汝鎮建康之門,丹陽郡,為何汝卻為坊間哩事而表彰也,莫非江左再無大事乎?”
公元319年,十月十六。
吏部尚書阮孚上表,為徐縣府君梁乂請晉,表呈大司徒府,王導應允。
兩日后,司馬睿看也未看一眼,提筆一勾。
十月十六。
杜曾殘部突現鄱陽郡,為禍鄉里,截殺漁家。
大將軍王敦聞之怒而拔劍,命麾下大將錢鳳率軍五千,勢必誅盡匪獠。
杜曾殘部見勢不敵,截舟而走,錢鳳當即渡江北上追擊。
十月十九日。
吏部尚書阮孚赴桓彝邀約,二人對膝暢談終宵。
次日,阮孚醉歸。
十月二十日。
祖逖率軍兩萬,三戰三捷,兵峰直指陳川,石勒遣石虎將兵五萬救之,兩軍對壘于蓬關。
十月二十日。
錢鳳于野泊擊潰杜曾殘部,匪首杜堯僅率數十人脫逃,眾將勸歸,錢鳳言道,大將軍之令乃誅盡,豈可有漏網魚蝦!當即整軍,追至舒州,杜堯竟單騎得脫。
其時,祖狄部將韓晃率百人鎮守舒州船港,以言語辱污錢鳳。
錢鳳怒,拔劍斬之。
置軍兩千于港,沿江而下。
十月二十二日。
吏部尚書郎桓彝呈牒,欲使其子從往徐縣。
吏部尚書阮孚有異而駁,并議提華亭劉濃,二人推杯倒盞。
尚書溫嶠和之,上稟大司徒府。
十月二十三日。
錢鳳率軍三千,追擊匪首至譙郡,終得其首,屯軍于此。
是日,紀瞻造訪王導。
十月二十四日,八百里飛騎沖入建康。
“蹄它,蹄它……”
馬上騎士背插箭矢,手持血書,于萬眾眼中,人與馬轟然墜地。
與此同時,蓬關下,祖狄拔劍斬案,一剖兩半。
“哄!!!”
炸了,整個建康城炸翻了!
大將軍進北,大將軍進北!!
大將軍再次進北卻并非為戰胡,而是斬殺了祖豫州部將,占據水港!既奪舒州又前往譙郡,此乃是祖豫州唯存的兩所淺水港、僅有的補給口,與江南最后的瓜連。
大將軍,意欲何為也!!!
日,掛中空。
劉隗眼若點星,重重揖道:“玄亮兄,逢此危世,義士當振耳也!忠臣之心,便若頭上之日也,民若寐,當以懸日而輝之!”
“然也,當以懸日而輝之!”
“左長吏,忠臣何在?”
“左長吏,君為我等之首,當決爾!”
“請左長吏決之!我等,當效之!”
一干青俊紛紛叫道,將不大的院落擠得無縫可以插針。刁協站在人群的中央,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狠狠的看著劉隗的背。
等得一陣,劉隗慢慢抬起手,不屑的看了一眼刁協,排眾而走。
“大連,何往?”刁協手腳都在顫抖,卻忍不住地大喝。
“君怯,天下人不怯,劉隗不才,愿死于庭前!”
呼……呼……
刁協喘著粗氣、勃然大怒,看著周圍人群的眼光,胸中突然冒起一股滔天洶焰,灼得他眼紅耳赤,當即仰天朝著紅日一揖,叫道:“天地不復綱,刁協當往!”
“壯哉!”劉隗叫道。
“壯哉,壯哉!”一干黨羽隨即狂呼。
刁協排眾而走,也不乘車,甩著寬大的衣袖,朝著大司徒府便走。劉隗與眾黨羽尾隨,一路上,尾隨者越來越多,漸爾竟成了一條衣冠長龍。
刁協闊步于前,轉過彎道,正好眼瞅著王導鉆入牛車中,一排推開攔過來的蔡謨,高聲叫道:“大司徒!”
“嗯……”王導聞聲一怔,匆匆挑開邊簾。
“啊!!!”
刁協一聲大叫,朝著牛車便撞……
次日,天尚未亮。
劉濃早早的起了床,近兩日邀約較少,除了袁女正時不時來驚人一跳,一切都好。據他所知,桓溫與阮孚之爭,在紀瞻的斡旋下,王導將做出調解。
而王導的調解之法為:劉濃任徐縣府君,再在江南為桓溫折一良縣。對于王導而言,此乃小事一件,而令人廢解的是,桓彝與阮孚皆乃天下共知的名士,為何卻會為此小事而怒目相向。
“小郎君,加件衣衫吧。”早上的天氣微寒,綠蘿捧著件月色披風走到廊上。
劉濃接過披風用力一抖,隨意的披在肩上,走到廊角,吹著絲絲冷風,看著在風中搖曳的竹葉,心中卻想著日后的安排。
‘或許,尚未入雪便可歸得華亭,待得明年初再往徐縣,帶上來福與兩百白袍,嗯,終究是江北,帶四百吧!江東靖平,劍衛在莊中用處不大,亦一同前往吧。至于羅環與曲平,兩人各有所長,倒難取舍,莫若令北宮……年前,劉訚想必也能歸來……’
綠蘿輕聲道:“小郎君,欲練劍否?”
“不,擺琴。”劉濃心情愉悅,雙手交叉著,舒展著手指。
當綠蘿將白葦席擺好,捧出綠綺琴時,院門上響起兩聲輕輕的扣門聲。
“叩,叩……”
叩門聲持續,不緊不慢,守在門口的白袍聞聲而起,看著劉濃,劉濃點頭。
“吱嘎”一聲,門開。
“劉郎君,不請自來,尚望莫怪!”
來人身材頎長,年約三十上下,面目清秀,眉極長,蓄著兩寸短須,半半一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此人好熟……
劉濃皺著眉一想,瞬間記起他是誰,揖道:“原是劉郡守,不知郡守前來,所為在何?”(丹陽尹為郡守。)
“僅為見你一面。”
劉耽跨進院中,慢慢走向劉濃,待看見案上之琴,又笑道:“近兩年,汝之美名傳遍江左,幼鶴已長成,不知劉耽是否有幸,能得聞美鶴一曲?”言罷,將袍一撩,自顧自的坐在廊上,還順手彈了彈袍擺。
劉耽,事隔七載,再見劉耽……
梅花似雪,似與不似,皆是奇絕……
所為何來?僅為聽琴爾……
匆匆一瞬,心思百轉,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姑且以琴音試之,不著痕跡的抹了下左手,揖道:“郡守遠道而來,劉濃自當操琴而酬知音,卻不知郡守欲聞何曲?”
劉耽笑道:“隨意便可。”
劉濃半瞇著眼的慢慢放開,微微一笑,走到案后落座,雙手緩緩捺過琴身,目光隨手而流,導氣于海,納意于神,倏爾,尾指一勾。
“仙嗡……”琴音飆飛,《十面埋伏》
“嗡嗡嗡……”
刺指綿蕩不絕,頓時讓人如置黑夜之中。
繼爾一變,化為滾指,箭雨成片。
便在劉濃潑音作雨時,劉耽突然淡聲道:“大將軍軍府長吏陳頒,與我乃是總角之交。”
“嗡……”滾指切作抹指,劉濃置若未聞。
劉耽繼續道:“我曾修書于他,言,甚是優慮祖豫州伐北,恐后方不穩,若是……”
“仙嗡……”抹指化為挑指,一音高冉。
劉耽淡淡一笑,輕聲道:“桓溫與汝不和,其父定爭……”
“嗡,嗡,嗡……”挑指轉為摘指,如軍布陣,一點一點積蓄,一寸一寸增漲。
劉耽渭然道:“陛下畏懼大將軍,忌恨大司徒,卻不敢行之以言,其悲奈何……我曾上表,夸贊汝與王氏郎君,田間野坊也聞。”
“仙嗡,嗡,嗡……”摘指突變拂指,狀若黑山,狀若滔云,連綿成城,黑壓壓的欲傾未傾。
劉耽嘆道:“錢鳳占舒州,進譙郡。”
“嗡嗡嗡……”楚歌如狂,風聲大作,摧沙走石。
劉耽危然不動,朗聲道:“昨日,天近黃昏,刁協左長吏撞大司徒牛車,未亡。大司徒,閉門謝客。”
“嗡咚咚……”撮指密如鼓點,又似雷霆,噼里啪啦震蕩于心海。
劉耽大聲道:“今日天尚未亮,陛下召集群臣,非為他故,乃為王司徒請辭。莫論王司徒辭任與否,而此時,想必不會再為些許小事而勞心。若是如此,想必劉隗定將紀尚書說服,桓溫任徐縣府君,尚余一缺,北豫州,上蔡縣。而陛下應當也想起昔日……”言至此處一頓,迎著狂烈琴音,叫道:“汝,可欲往?我若乃汝,定辭而不授,伏巢而雛,十年再起!”言罷,一彈袍擺,起身。
“噗……”
“噗……”
音絕,弦斷,劉濃噴出一口血箭。
“小郎君!!!”
“鏘!”
綠蘿驚呼,來福拔劍腰間重劍,抵上劉耽之喉。
“來,來,來福,讓,讓他走!”劉濃吐著汩汩鮮血,雙眼直視著劉耽,艱難的吐著字。
來福瞠目欲裂,“鏘”的一劍斬在廊柱上,重劍入得太深,他也不拔,抱著小郎君的肩,吼道:“若再不走,定斬汝于劍下!”
“唉,何苦來……”
劉耽悵然一聲長嘆,搖頭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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