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都市言情作者:水煮江山本章:
室外,蓬雪飛揚。
張澄與陸玩之妻張氏聯袂而至,身側尚跟著陸始。
陸始瞅了一眼皺眉的劉濃,嘴角帶著冷冷的笑意走到陸玩面前,行了一禮,默然退坐在一側。張氏看了看夫君與劉濃,欲言又止,終是向陸玩款款一禮,輕聲道:“夫君,聽聞舒窈……”
“嗯!!”
陸玩干咳了一聲,淡然的拾起案上茶碗,慢飲、慢飲。
張氏心中咯噔一跳,心想:‘便知夫君會不喜,真不該來……’看了一眼張澄,心中幽幽暗嘆,低眉斂首的跪坐在陸玩身側。
張澄自打一進來,眼光便一直落在劉濃身上,冷笑兩聲,朝著陸玩恭敬地揖手道:“兄長,弟自知不可多問,然事關陸氏門楣,而陸、張一體連衣,且邁兒,邁兒……”說著,看著劉濃猛地一揮袖,落座于案側,面作怒色而不語。
陸玩淡然問:“仲人怎地了?”
張澄道:“兄長,邁兒年幼,不知分寸,能與舒窈……故而,竊以為喜,未想卻遇此事,晝夜思之,情切之下已然臥床不起,弟因事務較雜,多有疏忽而管教不嚴,倒是教兄長見笑了。不過,此事……唉,不提也罷!”言罷,捧起茶碗潤喉,言下之意,則是要陸玩給個說法。
“哦,仲人已然不起?”陸玩吹著茶碗,眼角余光看向張氏。
張氏細眉一簇,她本在后院教導陸靜言文義,不想兒子與阿弟卻并肩而來,倆人揣度著她一起來見夫君。便如阿弟所言,陸、張一體連衣,若是女兒能與邁兒成親,她自是欣喜無比。奈何如今卻出了此事,女兒竟以死相逼,駭得夫君深夜長坐,扼腕嘆息。
她曾經問過,老半晌,夫君僅言了兩字:周全。
然也,周全,周陸氏之儀,全女兒之譽。
若不來,阿弟不喜。若來,夫君不喜。
而今夫君已然不喜,將以何如?
聰慧的張氏暗中一度,趁著眾人皆不留意,伸指悄悄在案上畫了個字:“否!”,陸玩眉梢一挑,看向美妻的目光頓似春風拂柔,美、婦嘴角一彎,斂了首不言,心中卻嘆:‘唉,阿弟,汝亦知曉,事關陸氏門楣與舒窈聲譽,休怪阿姐……’
想到這里,把斜對面的劉濃一看,只見這個美郎君雖然面色蒼白,但眉宇間卻極是鎮定,雙目璀璨若星,直欲溺人而沒影,不由得竟愈看愈喜,暗贊:‘近而觀之,好個如玉美郎君!嗯,若非門楣稍淺,與舒窈真真一對壁人兒……’
這時,陸始冷聲道:“側坐何人?吾竟不識!”
劉濃道:“華亭劉濃。”
陸始道:“我陸氏與于華亭有別莊蓄鶴,然卻不聞有良家居之。”
劉濃道:“楚人伺蟬而一葉障目,君之雙目若垂炯,何故習之?”沉沉一個揖手,落手于膝,再不復語。反觀陸始,氣咽而竭,面色呈潮紅,又因委實惱怒,便朝著陸玩揖手道:“阿父,此事已然令我陸氏蒙羞,豈可再容此子竊居于室……”
陸玩皺眉道:“依汝之見,當以何如?”
此話問得陸始一愣,他只知劉濃讓陸氏蒙羞,一心想羞辱劉濃,卻未想過善后之事,當即下意識的瞅了瞅張澄,見張澄點頭示意,心中一橫,怒道:“門楣不對襟,豈可妄而圖之,劉氏子有此心,足見其人!依兒子之見,我陸氏當昭告天下,斥其人、駁其名,令其自嘗其果。”
唉,如此一來,至舒窈何地?欲逼死令夭否?張氏暗暗一嘆,搖了搖頭。
陸玩眉頭一皺,斜瞥一眼劉濃,見其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再把張澄一看,只見妻弟正好整以暇的捧著茶碗,心中頓時勃然大怒,飲了一口茶,淡然道:“退下。”
陸始急道:“阿父,此乃萬全……”
“退下!!”張玩看了一眼兒子,眼光雖淡卻若針刺,逼得陸始連退三步,再不敢挺著身子,“撲通”一聲,伏在地上喚道:“阿父……”
“阿父!”
陸納與陸老在室外聽得已久,這時,陸老輕輕推了一把陸納,揚了揚吊眼眉,陸納會心點頭,大步邁入室中,規規矩矩的朝著阿父、娘親、張澄各作一揖,慢聲道:“阿父,此事不宜再議,莫若先讓劉,劉郎君回去,想必,想必游雪的小妹不日便歸。”
眾人看向陸玩。
陸玩看著陸納,眉正色寒,嘴角卻微翹,半晌,淡聲道:“然也,需得吩咐人,好生照料你小妹的金鶯兒,歲載將盡,莫教她找我哭訴。”
啊……
陸始驚呆了,張澄捧著茶碗的手一抖。
張氏不著痕跡的一笑,看著阿弟與大兒子搖了搖頭,又對小兒子微笑點頭。
室外的陸老揚了揚眉,斜掠一眼室中的張澄,暗啐一口:‘愚蠢,汝當我陸氏乃汝張氏乎,逼死自家小女郎,惹得顧氏仇視百年……’
而劉濃暗吐一口氣,朝著陸玩與張氏各作深深揖手,彼此心照不宣,陸玩其言有二:一也,劉濃需得守諾,不可廝纏聲張。二嘛,需在年前將陸舒窈送回來。正欲竭力站起身,突見斜對面的陸始眼睛一直,隨后便聽他驚聲喚道:“仲人……”
仲人?
室內眾人目光齊投向外,劉濃徐徐回身,只見張邁與小郎君陸靜言穿院而來,而小靜言蹦蹦跳跳的,瞅著劉濃不停的眨眼睛。
“仲人來得正好!”陸始眉色一喜,疾步出室。
張邁看著陸始默然一笑,淡然一揖,而后闊步走入室中,朝著陸玩夫妻與張澄揖手道:“張邁,見過姑父、姑母、阿父。”未看劉濃一眼。
“靜言,見過叔父、叔母、這個……這個張世叔……”小靜言也乖乖巧巧的行禮,聲音脆脆的,頓時將室中怪異的氣氛打破。
闔莊上下對她都極是溺愛,張氏一把將小靜言攬在懷里,問道:“靜言,汝不在后院讀《毛詩》,來這里做甚呢?”
陸靜言黑漆漆的眼轉骨嚕嚕亂轉,翹著嘴巴,嘟嚷道:“靜言聽聞狗寶兄病了,便想去找小白玩,殊不知,狗寶兄沒病呢,也不肯將小白送靜言……”
一語落地,滿室無聲。
“此乃何意啊?”陸玩看了一眼張澄,張澄面色尷尬,捧起茶碗遮臉,眼角余光卻瞪著張邁。
張邁對其父的眼光視而不見,朝著陸玩再度一個揖手道:“姑父,張邁無恙,然張邁有一事,尚望姑父成全。”說著,重重跪在地上。
頓時,張澄眉宇一揚,陸玩面色一黯,張氏秀眉凝川,小靜言卻瞪著圓溜溜的眼,心道:‘好哇,敢哄靜言,稍后定教汝好看……’
少傾,陸玩沉聲道:“何事?”
張邁稽首不起,回道:“姑父、姑母,請恕侄兒無禮,舒窈猶若嬌雪天人,張邁儀淺相漏,實非良配也……”言至此處,一頓。
嗯,甚好……先抑后揚,張澄大喜,老神在在的捧起茶碗,瞅了瞅陸玩,見陸玩不動如山的面容終現一縷羞怒,更喜。
陸納眉頭一皺,便欲作言,卻被劉濃暗中搖頭制住。
下一個瞬間,張邁聲音驟然拔高:“然,此并非舒窈之過,也非陸氏之錯矣!張邁雖不才,亦是七尺兒郎,張邁雖面粗,亦有心眷神女。奈何,張邁心中早存人也,而此人并非舒窈。故而,尚請姑父、姑母見諒,責之罰之!”
張澄端著茶碗的手一抖,潑茶落袍擺,喝道:“邁兒,休得胡言!”
張邁直起身,仰首道:“非也……”
“罷!”陸玩哪里容得他們再爭論下去,當即按膝而起,冷眼環顧室中之人,沉聲道:“方才已言過,此事,不得再議!”
張澄欲言,張氏輕聲喚道:“阿弟!!”
陸玩冷冷一瞥張澄,揮手道:“送客!”
“是,阿父!”
“劉濃,告辭!”
陸納大喜,劉濃暗中捶了捶腿,單掌在地上一按,奮力而起。陸納見劉濃步伐有異,打斜一瞅,心中一驚,當即上前欲扶,劉濃笑了笑,右手在帷屏上一借力,極快的噌出數步,至室口時,腿上已有絲絲感覺,吐出一口氣,臉上滾滿豆汗。
陸老低聲笑道:“小小少年郎,身子尚需再磨。”
劉濃用力的跺了跺腳,笑道:“謝過陸老,他日再逢。”
陸納將劉濃送至莊門口,細囑劉濃需將小妹盡早送回后,看著劉濃復又結冰的布襪,渭然嘆道:“瞻簀,何苦來哉。”
劉濃脫下冰襪,隨手遞給迎來的來福,側首看著陸納,笑道:“天地遼闊,宇宙蒼茫,人活一世,草木一春,浮生猶若夢,夢里夢外兩匆匆,若不惜取眼前、奮而爭之,活之何意?”言罷,負手在背后,赤足踏著白雪大步而去。
“浮生猶若夢……若不爭之,活之何意?”
陸納目送著牛車隱于茫雪之中,神情時爾迷惘,倏爾悵然,良久一聲長嘆,問心:‘瞻簀此言,話中有話,乃是說與我聽否?唉,舍卻一切,但為爭取眼前,有幾人可如此豁達?’
搖了搖頭,轉身走入莊中。正行間,卻見張邁疾疾奔來。
陸納揖手道:“仲人意欲何往?”
張邁道:“瞻簀可去?”
陸納道:“已去。”
張邁將袍擺一卷,闊步追向莊門,陸納叫道:“人已去,何故往?”
張邁傲然道:“他自去,我自送。”
陸納一怔,朝著遠去的張邁深深一揖,暗嘆:“始今方識仲人!”
室中,張澄鬧了個沒趣,瞅了一眼安坐的陸玩,暗恨若非而今張氏勢弱,陸氏哪敢如此羞唇于我。又看向正牽著小靜言朝院外行去的阿姐,心中羞惱不已,阿姐到底乃陸氏之人,而非張氏……思來想去,如坐針氈,憤憤的一甩袖,冷聲道:“兄長既已拿定主意,何苦,何苦……”見陸玩冷眉上揚,終是不敢將話道盡,只得忿然道:“弟,告辭!”
“且慢!”
待離席而至室口,聞聽陸玩喚聲,張澄回轉身來,以為陸玩有所反復,心中一喜,問道:“兄長可是改意?陸、張一體連衣……”
“既是一體連衣,汝何故與沛郡劉熏勾連,欲謀吳郡中正,此職雖微,然汝莫非不知此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