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穿越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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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余光,總是軟的。全文字閱讀懶懶漫遍廊檐,眷顧人間。
銅鏡中的容顏,美麗而嬌艷。
侍墨問:“小娘子,要梳髻嗎?”
“罷了!”
顧薈蔚披著微濕的青絲,緩緩起身,漫眼看向窗外。對面窺視的人已不在門前,藏進室中低頭讀書卷,隱約可見青冠。
“夏風驚不得蟬,朝露聞不得鳴……”
嘴里輕輕喃著,紫金絲履則踩上了木廊,行至中廊頓住腳步,聲音飄過去:“劉郎君,上次來信所言不便再復,是因將至會稽求學否?”
嗯……
青冠一顫,劉濃抬起頭來,淡然笑道:“然也!會稽至吳郡來往多有不便,是以……”
侍墨道:“劉郎君,你便一直準備在室中與我家小娘子答話么?”
數息后,劉濃踏步而出,合著書卷,揖手道:“劉濃多有失禮,尚望顧小娘子莫怪!”
顧薈蔚淡聲道:“著策論文章,其實與辯談相差仿拂,只是需得洞釋世態。劉郎君昔日在虎丘所言,詩賦皆發乎于心爾。經世之道,薈蔚亦不敢妄談,然……咦……”
言至此處,顧薈蔚睫毛眨了兩下,眸子驀然頓住,而后整張唰的一下紅透,嗔道:“你,你看的甚!!!”
“甚?書啊……”
劉濃被她嚇了一跳,莫名其妙的將書揚了揚,猛地發現不對,書的背面,背面尚有一卷書。不對,是,是……
房中術!
咦,尚有圖解……合氣導引……
“這,這是導引術……不,非也……我,我閱的是軍書……”
劉濃臉亦紅了,捧著書,胡亂的解釋著。結果,不解釋尚好,越解釋越亂!
侍墨瞪著眼睛,點著頭,一字字道:“劉、郎、君!”
“侍墨!”
顧薈蔚紅著臉喝制,疊在腰間的玉指顫抖得厲害,半晌,秋水明眸幾番剪裁,方才漸爾平復下來,眼光撤向茫然之地,輕聲道:“葛師在著書,恐是……”
“然也!”
劉濃極是贊成,趕緊將那惹事的書卷揣入懷中,想了想,澀然道:“有誤,有誤……”切實有誤,《軍書檄移章表箋記》誤夾了一卷房中術。
“小郎君!”
來福按著刀大步踏來,身側尚跟著個葛氏小隨從,二人有說有笑,仿若遇到甚趣事。
小隨從揮著手中的樹枝,笑道:“來福哥,適才那個郎君詠的詩,可真難聽……青山美兮,湖水美兮,美兮美兮,美兮……哈哈……”
來福摸了一把小隨從的腦袋,笑道:“恐他只會美兮……”說著,加快腳步,直直行向小郎君,將至時,忽然瞅見顧薈蔚悄悄立于廊角,面色一愣,隨后嘴巴一裂,摸著腦袋傻笑,心道:顧小娘子與小郎君真有緣,在哪都能見著……想嫁小郎君么,我看合適……
二人來得甚好,尷尬氛圍略減。
劉濃笑道:“來福,有甚趣事……嗯……”倏地一頓,香!淡淡的清香,似有還無,若空山新雨浸人脾神,忍不住的嗅了嗅鼻!微瞇著眼睛細尋,卻陡然撞上顧薈蔚的目光。
兩廂一對,顧薈蔚皺眉。
劉濃暗嘆,非禮勿嗅,非是涼荷香,又遭誤解了!不著痕跡的將眼光慢慢一轉,隨即定在小隨從手中的樹枝上,枝條嫩綠如碧玉,最是尖端處,幾片葉子滴透瑩水,而香味正是自其而來。
茶!西湖,西湖龍井?
踏前一步,笑問:“此枝何來?”
隨從舉了舉樹枝,脆聲答道:“后山撿來!”
“后山?”
劉濃情不自禁的轉目后山,此茶定是龍井無疑,而今雖是夏末,既非雨前亦非明前,然龍井便是龍井,份屬茶中臻品,芬芳非俗茶可比,若能移植兩株回華亭細心培養,料來亦是美事。
當即作決,笑道:“可否帶我前往?”
隨從道:“自無不可!”
顧薈蔚見他對一根樹枝如此興濃,悄聲問道:“劉郎君,此是?”
劉濃提著樹枝,將嫩葉之端迎于鼻下,微微一嗅,清香徐懷不散,微笑道:“此乃,好茶!”
顧薈道:“茶,劉郎君擅茶?”
來福稍側身子,柔聲道:“顧小娘子,我家小郎君煮的茶,喝了可變神仙呢!”說著,挑了挑濃眉,眨了眨眼睛,挺了挺胸,仿若如此可讓人更信服!
“噗嗤!”侍墨掩嘴而笑,顯然不信。
劉濃淡然一笑,抬眼瞅了瞅檐外天色,待見日已盡落,只余天邊一線,遂對顧薈蔚揖手道:“顧小娘子,時已不早,劉濃先行別過!”
言罷,轉身便行,來福領著兩名白袍緊隨其后,途經前院時,未見褚裒、孫盛。
來福見小郎君微奇,便笑道:“那兩位郎君下了會棋,便歇著去了!”
“嗯,走吧!”
“劉郎君,稍待!”
眾人將將踏出籬笆墻,顧薈蔚的聲音響在背后。
劉濃略一回頭,便見她抓著裙擺飄來,身姿輕盈若蝶,四個近婢一個沒帶!而遠遠的,一群婢女與仆婦則被鮑夫人叫住,其正低聲說著甚。
鮑潛光將婢女仆婦一頓訓斥后,側身看向籬笆墻,見墻外已無人,嘴角緩緩浮起笑意。轉身往回走時,在廊中遇上師哥葛洪。
葛洪搖頭道:“師妹,何苦介入小兒輩情事,家世相差偌大,難勝登天……”
“哼!”
鮑潛光一聲冷哼,頓時清靜!再瞟一眼,葛洪矮了三分!
籬笆墻外稍遠處,有個頭頂高冠,身穿寬袍的郎君站在樹下負手而歌,遙遙見得劉濃等人踏出墻來,面色頓喜,嘴角綻裂。
高冠郎君逐著他們前往后山,背影已漸遠,淡然而笑:“聽聞后山風景獨異,恰適賞月,走,瞧瞧去!”
“是,郎君!”
一眾隨從闔首而應,擁著高冠郎君踏向后山。
守于籬笆墻的幾名葛氏隨從見人群漫過,皆搖頭而笑。這個郎君,定是個不修詩書之輩,所詠之詩,所歌之賦,盡是哩曲,走了亦好,免得有辱耳聽……
藏于樹叢中的破落戶見得此景,回頭低聲道:“大哥,廝鳥貨盡去矣!”
樹下,用兩片葉子蓋住眼睛的壯漢,聞言挺身而起,眼睛一鼓,抽出腰刀,喜道:“提刀殺鳥!取首眾者,賞酒眾!”
“諾!”
五六個破落戶自叢中縱出。
山后有山,綿延成嶺。
夕陽湮盡了,四野微茫。劉濃與顧薈蔚并排而行,間隔一步。小隨從本想越前領路,讓來福一把給揪在身側,走著走著,四人離他們愈來愈遠。
此處已是山顛,起伏漸緩,仿若龍背蜿蜒。
清風漫來,撩起二人衫角,一個深紫,一個月白,皆是飄然。
劉濃笑道:“顧小娘子此番來錢塘,是為專程探望尊師否?”
顧薈蔚抓著裙裾,輕巧的轉過一個小坑,額間雖有細汗,心中卻很靜愉,輕聲道:“嗯,葛師乃我族祖舊屬,時有往來。小時薈蔚頑劣,極喜弄針,時常以其扎人……嗯……”
言至此處,稍頓。
眼睛一眨,微微一愣,陷入裙褶的指節作白,悄悄瞥了一眼劉濃,見其淡淡的笑著,臉慢慢紅了,淡聲道:“而后,而后……就拜葛師為師了!”
劉濃道:“顧小娘子,針術了得!”
顧薈蔚偏過頭,問:“了得么?”
“然……”
劉濃被其一眼定住,空靈的眼眸皎潔如月,里面盛滿戳穿人后的不屑。待得濃濃的意味褪盡,其中則夾雜著莫名的心悸。
一瞬間,綻放,徐斂。而后眸子轉走,看向遠方,逐著茫茫浮白,亦不知在想甚看甚,聲音似喃:“式微,式微,胡不歸……”
“當心!”
眼見顧薈蔚將踏入荊棘叢中,劉濃探手拽住她的手臂,微微往身側一拉。
“嗯……”
顧薈蔚身子輕輕一顫,抬首看向劉濃,眼底的迷離聚作一處,漸漸明亮,晶瑩的耳墜悄悄紅了,粉嫩的臉上卻淡了,不著痕跡的將手臂抽出,邁了兩步,慢聲道:“劉郎君,虎丘泉中得的雞蛋,尚好否?”
雞蛋?!點著絳紫的……
劉濃微笑道:“昔日不知,是以冒昧得之,尚請見諒!”
紫金絲履頓住,顧薈蔚側身,瞇眼問道:“吃了?”
聞言,劉濃猝然而怔,委實跟不上她的節奏,竟愣愣的答道:“尚未吃!”
“哦……別吃!”
顧薈蔚嘴角微揚,端著雙手,聲音慢漫:“劉郎君,薈蔚陪你行路采茶樹,君既擅茶,若得來年新雨后,可否以一茶相酬?”
劉濃笑道:“若顧小娘子不嫌,稍后便可行茶……”
“哼!”
話尚未盡,冷哼已起,隨后便見顧薈蔚抓著裙擺疾踩,鞋尖上的紫心蘭不停的顫動。
劉濃愣了,搖了搖頭,著實不知她在哼甚,只得默然而隨。
再行一陣,巨石突現于眼,仿若一柄利劍,將漫漫青野剖作兩半。
岔路口。
小隨從在身后遠處叫道:“劉郎君,往左!”
與此同時,斜面不遠處,有人高聲問道:“敢問這位郎君,可是華亭美鶴劉瞻簀?”
劉濃心中驚奇,稍稍側身,但見半人高的草叢中,有個郎君滿臉笑意的行來,身后則跟著幾名隨從,細細一辯,并不識得,揖手道:“正是,劉濃!”
來人笑而不語,越行越近!
五十步!
強烈的不安直撲而來,劉濃眉頭緊皺,額間密汗已出,雙眼猶似鋒刃,左右掃視!乍然,只見在雜草起伏時,隱隱約約之間,驚現重臺青步履!
郎君怎會穿重臺青步履!!!
刀已出鞘!腰間有光!
三十步!
劉濃側首道:“薈蔚,避在石后!”
“劉……”
顧薈蔚瞥見劉濃冰冷的側臉,心中驚駭莫名,話剛呼出一半,便見劉濃就地一滾,順手捉起地上一截樹枝,而后雙足猛地一蹬,身形激射而起。
“碰!”
石塊飛出,正中!一名隨從應聲而倒!
“小郎君!!!”
“鏘!”
遠處的來福大驚,抽劍而出,大步狂奔。突地,斜斜插來十幾人,橫拖長刀殺向來福等人!小隨從一邊驚叫,一邊反向而奔,草叢中急閃一道刀光!
頭飛!
“賊廝鳥!”
來福一聲狂吼,重劍挺斬,巨大的力量絞斷長刀,順勢一劍橫切,面前之人猛地一矮,脖子噴出血液濺得滿臉!來不及抹,雙手持劍掄作扇圓,蕩開四面八方的長刀,與身后兩名白袍合作一處,沉聲道:“殺出去,救小郎君!”
“諾!”
合圍之勢已成!
三人結陣!一劍、二刀!
砸過去!
“鏘!”
“鏘鏘!鏘!”
三人如墻而進,一陣金鐵交接,長刀紛折!
“唰!”
齊齊一拉,兩名刀客被拉成稀爛!趁此機會,來福拖劍而走,朝小郎君瘋奔!
“簌!”
臨面一道刀光豎斬!驟然頓住,身子疾往左側,將將避過,又是一柄長刀橫切而來,重劍架住,順著刀身往前切!
“喀絲絲!”
拉起火星四濺,力將竭時,奮力一振。
“噗!”
切斷鐵刀扣,將抓刀的手切爛,向上一揚,脖子上顯出一道細線,繼爾,血線爆裂而開。轉身,揮劍疾撩,自下而上,一剖!
血腸滿地!
來福染成血人!橫目一瞪,身側有白袍肩上中刀,白袍并不退后,向上一撩,與同伴兩刀齊削!嘩……血水如漿!
不可再頓!小郎君危急!!!
刀光!
不避,反手持劍,引劍而上,一劍抹過,捉頭而走!
左臂中刀!血染白袍!
四人再來!
“賊子!滾!”
擲出頭顱,暴吼!發指毗裂!身卻不停,掄劍疾撞!
“唰!”
長刀橫切,高低不齊的雜草被瞬間掃平。
“簌!”
眼見即將及身,間不容發之際,樹枝打斜抽出,正中刀背,將刀挑向半邊。人卻借著二者相觸之力,順勢向后便滾,避過兩側。
“唰唰!”
兩刀落空,斬中山石,碎、裂、飛!
碎石濺臉,匆匆一瞥,前后左右!六人!六柄長刀,亂斬亂削!
呼、呼、呼……
劉濃沉沉呼吸,身形則敏捷不似物,憑著銳敏似嬰兒的直覺,擒著樹枝,滾、翻、進、退,縱身于六刀之間,徘徊于生死邊緣。不可逃,不可避,逃避將會死得更快,必須撐到來福趕來!
“噗!”
一塊石頭飛出,被長刀一挑,碎作石渣!
顧薈蔚!
提刀者大怒,幾個疾步竄向巨石,欲將那紫色的嬌艷斬于刀下。顧薈蔚哪里見過此等廝殺,能強撐到現在,并扔出石塊已是極致!愣在當場,竟不知避!
“啪!”
將將避過攔腰一刀,險險被一拉兩斷,來不及穩住身形,雙足在地上猛瞪,木屐應聲而斷,身子竟打橫往后飄出數步!
揮枝攔挑!
刀光下切!
“喀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