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水煮江山書名:
錦囊繡著芍藥,針腳細密。
有幽香悄浸,很獨特似涼荷,與顧薈蔚身上漫出的味道一致。是她繡的么?這可稀奇!雖然只是淺見兩面,可劉濃覺得繡花理應與其不相干才是。
小婢見劉濃微征,踏前一步,輕輕的喚著:“劉郎君!”
“嗯!!”
劉濃微微一愣,隨即澀然而窘,走神了!今日收的香囊委實過多,再見到這針繡綿囊,令其不由自主浮想聯翩,才從顧薈慰身上轉出來,便再想起諸葛亮每逢子龍出戰,皆會以錦囊相贈,揭開之后,必見妙計!郗璇已經贈得一枚,她又來……
非妙計,恐妙難……
伸手相接,不知怎地那小女婢突然同時向前一遞,劉濃與其錯手而過,錦囊往地上墜去。匆匆順手一撈,錦囊倒是已然在手,可袖袋中卻又掉出一個物事。
雞蛋!
不能讓其墜地,劉濃久隨李越習劍,眼明而手快,再度一撈,捉在手中。定神一看,見是那枚點著絳紫的,好險,差點便毀了!
“咦!”
顧薈蔚低聲一咦,細長的眉眼悄見驚愕,伏在腰間的豆蔻隨著陷入深衣。劉濃不覺,正欲將雞蛋好生揣牢,誰知左手揚得過高,袋口一鼓。
再掉一只!
兩手皆有物,如何是好?
說時遲、那時快,劉濃猛地一個彎身,掌托錦囊將那已近腳背的雞蛋給接住,小心翼翼的控著手,以免其墜落。好不容易才將兩個雞蛋皆護好,抬頭喃道:“好險,好險!”
“哼!”
顧薈蔚一聲冷哼,轉身便走,藍絲履挑得飛快。
“嗯?”
劉濃捧著雞蛋看其遠去,極是廢解,心道:走便走,為何還要哼一哼,顧家的人皆是這般奇怪啊!嗯,奇者不可斗,當避而遠之!
這時,藍絲履踏上車轅,顧薈蔚正欲進簾,不知想起甚,彎著的身子微頓,偏頭低語幾句。其貼身近婢便返身折回,行至近前,指著劉濃右手的雞蛋,說道:“這是我家小娘子的蛋……”
“哦,不對!”
小女婢歪著頭,眨著眼睛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措詞,漲紅著臉,尷尬道:“劉郎君,這是我家小娘子的,蛋!你要保管好咯!”
“哦……”
劉濃捉著雞蛋,唇間帶笑,稍一側目,顧薈慰正把嘴唇咬得櫻透,遠遠的瞇著眼!
見他看來,紫蔻緩退,簾閉!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但愿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陸舒窈坐在車中,雙手環抱著腿,小巧的臉龐貼著膝背。長長的睫毛像把小梳子,一下一下的梳著,間或悠悠迷離,間或明光綻雪。
吳郡的驕傲,美麗的小仙子!
女婢抹勺跪坐于她的身后,替其整理著青絲。把那對結雙環的十字髻散了,任由長長的烏雪漫而至臀。再以一根鵝黃的飄帶,輕輕一攏。陸舒窈不喜結髻,只要不見客,自小便喜散發而行;其父陸玩寵其若掌上明珠,稍說幾句反惹她不樂,便亦只好由她。
抹勺轉至陸舒窈左側,打量著自家小娘子,越看越覺好美,贊道:“小娘子真好看啊!”眼睛一轉,接著疾疾的道:“那個劉郎君亦好看,好看的不得了!”
“嗯,是很好看。”
抹勺道:“若是,日日皆能見著該多好……”
“嗯,是……”
陸舒窈答至一半,悄悄隱住,回轉明眸看著抹勺,眨了兩下眼睛,道:“抹勺,你想說什么呢?”
抹勺笑道:“我要說了,小娘子可不許惱。”
“那,你還是別說了!”
陸舒窈慢慢的轉過頭,繼續喃詩去也,把個小抹勺急的不行,而她則在暗暗數數:單、雙、單……
果然,剛數至單,抹勺便實在忍不住,輕聲道:“小娘子,我想說……”
“那你說吧!”
抹勺怕小娘子再把自己給憋住,趕緊說道:“小娘子,抹勺雖聽不懂詩,亦不知什么是才華,可我就覺得,那劉郎君和小娘子可真配啊,若是……”
“別說了!”
陸舒窈微闔著首,埋進自己的手臂里,似想起了什么,又淺聲道:“這些話,你可千萬莫跟任何人提,包括蘊夭她們!”
“唉!”
抹勺嘆得一口氣,幽幽的說道:“抹勺知道!可是……”
劉濃、祖盛至吳縣劉氏酒肆時,天色已暗。牛車停靠在酒肆門口,祖盛打量著面前巨大的酒莊,渭然嘆道:“世人皆言華亭劉氏富庶,果真名不虛傳矣!”
劉濃笑道:“茂蔭兄說甚來?莫不是想多攜幾壇酒?”
“哈哈……”
二人相視而笑。
正行間,迎面行來八名帶刀白袍,見得劉濃紛紛闔首行禮。劉氏酒肆目前共有兩處,曾有過夜竊酒方之事,是以兩處酒肆皆有白袍部曲終日巡邏。
祖盛見這些白袍部曲個個面色冷硬,按刀而行之時步履沉沉,心中更驚,問道:“瞻簀,這便是昔年以一當十的華亭白袍乎?”
“正是!”
劉濃漫聲而應,心中亦有些許傲氣,劉氏白袍皆是羅環眾中挑一,且整日脫產操練,就算放至戰陣之中,以少勝多亦不為奇。引著祖盛逛得一圈,二人再至廳續得小半個時辰,祖盛便疲態盡來。因尚有一段路程需得同行,祖盛便夜宿在劉濃酒肆之中。
待其離去,劉濃從懷中掏出兩枚錦囊,正欲細看,嫣醉來了。
“喂,小郎君,小娘子有請!”嫣醉斜依在門口,手上提著小燈籠,臉上帶著俏皮的笑意,只要沒人時,她那古靈精怪的神氣就會冒出來,總喜歡時不時的撩撥他一下。
“嗯,這便去!”
將錦囊再度揣入懷中,劉濃跨出廳室,隨著嫣醉緩行。
屋外月色剛起,嫣醉晃著燈籠照照這兒,瞅瞅那兒。跨過月洞口時,又故意疾疾的頓足,劉濃早有防范,趕緊殺住腳,身形定若古松,并未撞上去。
她回首笑道:“不錯哩,你的本事見漲!”
劉濃哂然一笑,懶得理她,多年交鋒下來,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理她,她找不到樂趣自然便會乖乖的。揮袖繞其而走,將將轉過回廊,室中的燈光便鋪在眼前,革緋和紅筱侍立在門口,淺身朝著他萬福。正了正冠,將身嵌入光影內,朝著室內揖手道:“阿姐!”
“進來!”
楊少柳剛沐過浴,屋中泛著清冷的香味,微濕的長發則被夜拂攬在背后緩梳。一身雪白的襦裙平鋪在白葦席中,其邊角處盛開著朵朵海棠,在其右肩,襯繡一朵粉薔薇。
微一打眼,人比花嬌艷!
雖是縛著絲巾,辯不得真貌,可那顯著的半張臉,已然美至絕矣!
劉濃不著痕跡的抹過左手,緩緩跪坐,微伏身子,稽首道:“謝過阿姐今日相助,若無阿姐,劉濃鳴不得《漁樵問》!”
“嗯!你不怪我給你添亂便好!”
楊少柳身子微向前傾,翻著桌上書卷,眼光逐著瑩白的手指,嘴里淡然的說道:“你的琴,本就只欠些許火候便可至得,亦不必謝我。郗氏悔約,對你名聲有損;幸而這次雅集,你拔得頭籌,將其挽補。不過,卻不可大意,郗鑒自待你不同,可其族人未必!”
劉濃不愿與其在郗氏之間過多糾纏,便笑道:“阿姐放心,郗公族人皆在兗州,一時尚不能回江東。我不至兩年便可及冠,待得那時,又何須再懼!”
口氣不小!
“呵……”
楊少柳聽得一聲冷笑,瞥其一眼,見他神色正然,不似作偽,漫聲道:“罷!我說的話,你愛聽則聽。對了,昔才我問過劉訚,其言不日則可起行以赴建康,諸事亦與你皆有盤算。這甚好,聚家不易,不可胡敗……”
說至此處,她朝著屋外一聲喚:“革緋,進來!”
聞言,早已候在屋外的革緋,靜靜的踏進室中,三步之后跪坐于地。先是朝著楊少柳深深拜首,然后再向著劉濃伏首,以額抵著手背,不起,脆聲道:“革緋見過小郎君!”
革緋,楊少柳的貼身四婢之一,與劉濃接觸較少,但劉濃知道其實革緋才是青袍隱衛之首,而李越則是楊少柳的近身劍侍。楊少柳于此時將其喚入,如此慎重的見過,一是怕他反悔不讓革緋前往,二則是借此告之他:革緋,從此,屬于華亭劉氏!
劉濃驚呼:“阿姐,何意?”
“驚甚!”
楊少柳掠他一眼,嗔道:“闔族之主,怎可隨意驚怪?”再對革緋道:“革緋,自今日起,你便歸屬華亭劉氏!嗯,汝籍,一并注入!”
革緋應道:“是!”
“嗯?!”
恰逢此時,夜拂手中木梳落得略重,惹得楊少柳微微蹙眉,低低一聲輕哼,卻駭得夜拂趕緊伏在地上,顫聲道:“小娘子,夜拂手重了!”
楊少柳回眸,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淺聲道:“起來吧,汝,尚需隨我,待日后再言!”
“謝過小娘子,夜拂并無它意。”
夜拂悄悄看一眼自家小娘子,見她眉色如常,暗暗吐出一口氣,轉眼時見小娘子嘴角絲巾微翹,心中一驚,暗道:糟糕,小娘子定是知道了!
楊少柳見劉濃仍在發呆,沉聲道:“怎地,汝欲讓革緋一直這么跪著?”
“哦,是,阿姐,起來吧!”
劉濃嘴里胡亂的應著,怎能不心驚,強自鎮了鎮神,不論革緋是否真屬于他,亦不敢大意怠慢,虛托著她拜在席上的雙手,將其撫起。細細的打量著革緋,革緋面目清秀,沒有夜拂美麗亦不如嫣醉嬌俏,可她卻自有其獨特的韻味,恰似水中之荷,溫婉正適。
六年過去,江東的流民盡歸僑郡,世態靖平、核查較松;再加上此時劉濃的身份,若是要為其注籍應是不難;只是不知為何,楊少柳卻遲遲不愿注籍,寧愿每年二月飄海。對于此,劉濃不愿多問,當然他亦知道,就算問了,楊少柳亦必然不會真答。
稍后,楊少柳再問些功課,便放劉濃離去。
月鋪西林,四下里一片寂靜,唯余白袍時隱時顯。
芥香冉浮,幽然助神。
劉濃坐于自室之中,剛把案上書信寫畢,來福和劉訚便已至院中。回到酒肆,來福披上了白袍帶著刀。他極喜這身白袍,他的白袍與眾人不同,在袍角處有暗花,彰顯著身份。這尚不足以讓其如此珍愛,最為關鍵的是這束暗海棠,乃巧思所繡。
來福行至門口便止步,轉身面向院中,朝劉訚笑道:“快進去吧,莫讓小郎君久待!”
劉訚卻不敢直入,在階下拂了衣擺,揖手朗聲道:“小郎君,劉訚來了!”
“進來吧!”
劉濃將案上書信塞于信封,再取信泥封口。事畢,將信置于身前,這才抬目看向劉訚。其間,劉訚一直按膝跪坐,低眉斂目,不以直視。
看著眼前的這個高大的漢子,劉濃略覺恍惚,竟想起六年前的那夜,自己與來福在衛世叔門口,天寒,跺腳取暖,來福以手相溫。而那時,他出現在眼前,破開了黎明前的黑暗。
劉濃暗道:劉訚是懂得進退的,且忠心事主,就算我待來福有所不同,他亦從未有過怨言;那次罰他,是對的!今日楊少柳問他,亦并未和盤托出!嗯,不罰不足以正紀,罰后若改,便可委以重任。
“小郎君!”
劉訚迎上小郎君的眼睛,他從里面讀出信任和欣慰。兩人相視一笑,劉濃提起案上酒壺,滿斟一碗,呈至對案,笑道:“飲了此盞!”
“小郎君……”
劉訚眼中閃著淚花,顫抖著雙肩不敢接。
劉濃笑道:“飲吧,是我敬你!”
“是!不敢當小郎君敬爾!”劉訚長吸一口氣,按膝挪后半步,頓首,徐抬雙手捧碗,一飲而盡。這個七尺漢子,唇間竟在不停顫抖。
待其稍回鎮定,劉濃問道:“吳縣的人選,可曾定好?”
劉訚道:“李健!”
“哦?”
劉濃微奇,李健是李催次子,年方十二,怎可接手吳縣酒肆。
劉訚笑道:“小郎君,李健雖然年幼,可隨劉訚經商已有兩年,諸般事務皆熟悉的極快。人若不鍛,永不成鋼!況且,吳縣離莊子近,一切尚有碎,碎湖照應呢。”
罷,這是避嫌啊!
少傾,劉濃點頭道:“亦好,便如此吧!至今日后,由你總領劉氏所有商事,此翻前去建康,革緋將與汝同往。你莫憂心,若無大事,汝自決!若遇大事,可與參軍商議!”
“是,小郎君!”
待劉訚退卻,劉濃這才得空,將兩個錦囊掏出來擺在案上。諸事見好,心中輕松竟一時興起,閉著眼睛隨意取了一個,揭開一看,是郗璇!
再來一回?
將兩個錦囊打亂,閉著再點。
還是郗璇!
暗嘆一口氣,把那疊厚厚的絹紙平鋪在案。不看內容,單是那縱橫而貫的書法,便鎮住了劉濃。其筆法似龍走蛇,狀鐘繇而非,楷中見行,轉逆不滯,任誰若見皆不敢信其出自女子之手。劉濃亦學書,臨鐘繇摹衛恒,苦煉六年日日不輟,可與其相比仍尚不足。郗鑒是書法大家,《災禍貼》名傳后世,猶擅草書,看來郗璇是將鐘繇的楷書和其父的草書揉和在一起了!
女中筆仙,當之無愧矣!
“瞻簀阿兄,璇兒在習書法咯,阿爹今日贊我了……”
“瞻簀阿兄,待璇兒再過些時日,你就不會笑我的字難看了,現下,我正磨筆呢,所以難看……”
“瞻簀阿兄……待我習字有成,抄《毛詩》一百首,給你看……”
劉濃將絹紙合攏,里面是昔日幼時的承諾:《毛詩》一百首,郗璇縱筆還諾。
燈火燎著絹角,此情,已絕!
再揭開另一枚錦囊,將將入眼,劉濃劍眉便是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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