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三十三章 干卿底事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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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干卿底事


更新時間:2016年05月16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春色正濃,暖陽迷眼欲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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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呱呱……”

一只大白鵝浮在高高的木桶中,伸長著脖子亂叫。三個小女婢圍著木桶嘻嘻直笑,這個抓頭,那個扯腳,忙得焦頭爛額。

“抓牢了,別讓它動!”

“哎呀,它又扇翅膀了……”

白將軍不喜歡洗澡,更不愿意讓人玩弄,它在奮力抗爭,啄啄這個,扇扇那個,場面好生熱鬧。

這時,有人立身柔和陽光下,微微歪著頭,輕聲問道:“你們在干嘛呢?怎地現在就給白將軍洗澡!”

“呀!”

“碎湖阿姐……”

聞聲,小女婢們紛紛回頭,笑顏悄凝,盯著青石板上那漫得斜長的影子不語。

其中有個膽子稍大,欠著身子答道:“回稟碎湖阿姐,主母說小郎君回來了,需得每日給白將軍洗三回澡,免得它熏著小郎君!”

來人正是碎湖,她看著白將軍的脖子,那上面的毛被小婢們扯得亂七八糟的,微皺起眉,輕步行到近前,說道:“你們去干別的吧,我來給它洗!”

“是,碎湖阿姐!”

小女婢們低著頭,悄悄的退卻。碎湖是劉濃的近身侍婢,身份和她們自是不同。整個莊子里,小女婢有二十來個,年長的女仆亦有三四十人,大女婢卻只有八個。李催一家,巧思、碎湖都是大婢,余氏領著女仆,李催更是劉濃的左膀右臂。而自從劉氏命碎湖掌管莊中錢財進出,誰不知道碎湖將是劉濃的室內人。

不過,說來也怪,小女婢們給白將軍洗澡時,它拼命掙扎。可碎湖給它洗,它卻極為享受,時不時拿頭蹭碎湖的手腕,好似撒嬌。

“呵呵!”

碎湖彈了白將軍一個響崩,笑道:“你啊,就是個賴皮子!”

“阿姐!”

略沉的聲音遙遙相喚,隨后急促的腳步聲響在背后,還伴隨著鏘鏘的金鐵交接聲。碎湖抹著額上的水珠回頭一看,喜呼:“寬弟!你回來了,阿爹呢?”

來人年約十四五歲,身披白袍,按著腰間的刀走得快極,三兩步便行至近前,笑道:“阿爹、劉訚兄長他們都回來了,正在后頭呢!”

瞅了一眼大白鵝,笑道:“喲嗬,白將軍,您老越來越肥了哈!”

說著,他用手去挑白將軍的嘴巴,白將軍豈容他調戲,一口捉住不放,惹得碎湖笑罵。他是李催的大兒子李寬,跟著李催在由拳酒肆作事。

這時,前門口行來一群人,有七八個。李催和劉訚行走在前,滿臉笑意。

碎湖見了李催,巧巧的叫了聲:“阿爹!”又朝著劉訚淺淺欠身,劉訚不敢接禮,側身避過還禮。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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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催低問:“小郎君和主母可在?”

“在!”

李催不知想起了什么,臉色數變,聲音極低:“聽你娘親說……”

話及此,他便說不下去,有些局促,見劉訚已避行在前,離得已遠。稍再猶豫,終是壓著嗓子道:“小,小郎君,懂事了嗎?”

“啊?!”

自他臉色變來變去,碎湖就知道他想問什么,頭埋得低低的,深怕他說出來。想不聽,可他又是自己阿爹,一張臉羞得通紅,嗔道:“阿爹!!”

李催搓著手,嘿嘿一笑,心道:瞧這樣子,也差不離了!主家亦該開枝散葉了,這人丁著實單薄了些!

因見女兒過羞,也不好深問,便道:“我先去見過主母和小郎君!”

“嗯!”

碎湖埋頭繼續給白將軍洗澡,手不知覺的重了些,白將軍吃痛:“呱呱呱!”

議事廳。

位于莊園的尖頂之中,廳寬五丈,長十丈,四周有窗可通風。矮案有三排,正中擺著一方短案,沿著墻壁則是兩排長案。

此時,窗戶大開,陽光遍灑,蔟新的白葦席上跪坐著十余人。廳內沉香輕漫,矮上則擺放著各色吃食和竹葉青。

劉濃坐在正中短案的后方,碎湖侍在身后;左方長案依次跪坐著李越、來福、羅環、李寬、高覽;右方則是劉訚、李催、李健、胡華。

每年四月初一,他們皆于此聚作一堂,商討莊內外近千號人的諸般事宜。劉濃逐一掃過眼前諸人,這便是他此時所有的家底,還真有點文武并行的感覺。當然,李越除外,他是劉濃的老師兼任劍衛的教頭,列席在此,不過作作樣子。他,始終是楊少柳的人!

羅環是武曲的領,高覽和李寬是副領。

羅環按著刀,身子略略前傾,沉聲道:“回稟小郎君,莊**計武曲一百八十五人;其中白袍刀曲一百六十人,青袍劍衛二十五人;另,尚有青壯三百六十八人。若遇賊人,不以十倍而至,莊中無憂!”

“嗯!”

劉濃微微點頭,問道:“現有多少人,能識字了?”

羅環向高覽稍一示意,高覽答道:“十一人,勉強通字!”

劉濃心中暗嘆:自古以來,知識便牢握于門閥世家,絕不輕易外傳,這是傳承上千年來的定律;我亦不可特立獨行,作出離經叛道之事,只是讓他們識得一些簡單的字句,爭取能識文斷字,以免日后……居安思危,未雨綢繆,方能行而不滯啊!

稍徐,劉訚道:“小郎君,去歲吳縣、由拳兩地,共售竹葉青三百余壇,日均一壇,得錢五千緡;琉璃共出七樣珍品,三十件次品,得錢三千緡;共計八千緡,皆已入賬!”

劉濃回頭看向碎湖。八一小說網`、8、1```、`、

碎湖朝著他點頭,卻聽他笑道:“你也說說!事不可不理,理則順,不理則紊!”

“我?”

碎湖眨眨眼睛,見他緩緩點頭,一顆心亂跳,如藏著只小鹿;雖然她現在掌管錢財,每年亦會列席在此,可這還是第一回,小郎君讓她也講。

講什么呢?

小郎君為什么要我講呢?這,會不會……

心思電轉之時,她已壓住驚慌,不著痕跡的上前,朝著兩排男子淺淺的萬福,然后略直身子,說道:“去歲,釀酒耗錢八百緡;琉璃作坊耗錢五百緡;鐵器作坊耗錢一千緡;商事盈余四千七百緡!莊田共計一千單八頃,蔭戶五十,佃戶一百三十二;產糧四十萬石,繳糧二十萬石;部曲及莊中耗糧八萬石,納稅六萬石;盈余六萬石,折合五株錢,兩萬緡!”

語畢,她再次一個萬福,退至原地,低斂眉。

“啊!”

眾人皆驚,一個個口瞪目呆!他們皆知碎湖心細且聰慧,但那可是近千號人,幾個方向同時進出賬啊!她才接手幾個月時間,怎地就精通至此!

劉濃心中感概萬千,表面盈余不少,可耗得亦多,特別是在莊園的建設上。最近這幾年,每年都在還楊少柳的錢財,直到今年,才總算結清!莊中部曲皆脫產,并未亦兵亦農。不舍怎有得?若不勤加操練,戰力何存!

碎湖把話都說盡了,李催和作坊管事胡華無言以答。二人一對視,胡華面色古怪,李催則是略顯尷尬,可眉色之間亦有藏也藏不住的得意。

當下,劉濃對一些重要之事稍作批復,議事便畢。此等議事,在察在知。莊中事務皆已有序,各方領事之人亦有章程可循,他并不會對其多作拘束。權不放不明,若不放權便似諸葛,只能死而后已了!每人皆有責,他的責任亦在肩,讀詩書、謀晉身,讓華亭劉氏愈漸昌盛!

略略嘉彰之后,眾人便魚貫而出。

劉訚得知革緋將與他一同前往建康,并未有半分不喜,疾步上前,低聲笑道:“小郎君,還有一事,方才劉訚沒有稟報?”

劉濃頓足,回見他笑得詭異,心中亦奇,笑道:“還有何事?”

“嘿嘿……”

劉訚笑得更濃,眼光則在他的身上打轉,時爾瞟左、時爾瞄右。

“嗯?怎地了?”劉濃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并未有所不妥啊。

劉訚笑道:“小郎君,好事來了!”

罕見!

劉濃更奇,暗道:自從六年前責罰他一回,他便一直恭敬過頭,說話行事再不如前。雖說忠心不改,但終究略顯生分。到底是何事,竟讓他存心逗弄起我來?

這時,眾人亦都驚奇,紛紛頓住腳步,想聽聽看是何好事!

來福更是拍了劉訚一巴掌,大聲笑道:“快說,快說,怎可如此害人捉奇,到底是啥好事!”

“嗯!”

劉訚清了清嗓子,揚著眉問道:“小郎君,真地要說?”

劉濃笑道:“說!”

“遵命!”

劉訚重重的頓,然后慢悠悠的把手負到背后,仰著頭,慢聲道:“暖玉在左,君子如玉,似切似磨;懷香在右,麗人似水,擇澤而流!”

頓一頓,他聲音突地拔高,喜道:“小郎君,郗公來了,還帶著郗小娘子!”

“啊!?”

這下真把劉濃給驚了,郗公郗鑒,郗小娘子郗璇!

南樓正廳。

“見過劉小郎君!”

廳室之中跪坐著一個健仆,伏見禮之后,他雙手呈奉上一封書信,朗聲道:“劉小郎君,家主言:不日便會返回兗州,請小郎君務必盡早起程前往吳縣一晤!”

劉濃接過書信,將其擱在案上,說道:“辛苦了,先請安歇,明日我便會前往吳縣!”

說著,命碎湖賜了一緡錢,郗氏健仆便隨劉訚下去休憩。

“太好啦!”

健仆剛走,屏風后面便轉出劉氏,她臉上的笑意濃得化不開,拿起那信來端祥,正欲揭開信泥,突記起自己不識字,只好將信遞給兒子,笑道:“虎頭,快來念給娘聽!唉,總算是來了,三官大帝真靈驗呀!”

郗鑒來江左了,在吳縣購置了莊園,他帶著自己的女兒郗璇!六年來,兩家雖然遠隔千里,但時不時亦會有書信往來。郗鑒前幾年就想在江東置園,但兗州大戰沒有,小戰卻不斷,一時抽不開身,便一擱再擱。

其間,郗璇給劉濃送過幾回東西,皆是薔薇香囊,繡藝越來越精湛,劉濃亦曾回贈琉璃器具。近年來,不知何故,書信漸少,香囊不再。劉濃則不以為奇,不論郗鑒是否有意疏遠,禮仍到信依至,回不回則你。

久久不曾回,不料,卻于此時,來人來信了!

信中所言較簡,只是希望劉濃務必前行。劉氏聽了不悅,一再的追問:“就這么些?怎地沒有,沒有提及親事?”

“娘親!”

劉濃折了信紙,放入袖中,笑道:“郗伯父于我有恩,我當恭心事禮。至于,別的,不提亦屬正常。難道,娘親還怕我娶不到好女郎?”

“這……”

劉氏頓了頓,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剝除。一回眼,看見兒子面色如常,嘴角亦帶笑,可眼底卻隱約藏著別的。

她不傻,兒子這樣回答,必然是事出有因!轉念一想,多少猜出了些。

心中極為酸痛,猛地一狠,拉著劉濃,正色道:“虎頭,他若是嫌我華亭劉氏高攀,那我們便不攀。去!去把東西還給他們!”

說完,她撇過眼,再也不看劉濃腰間的玉和香囊。

“娘親……”

劉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親是個柔弱的性子,與人心善極少生怒,此翻尚是他次見其面作冰寒。而他心中暖意卻直冒,有件事他一直沒有告訴娘親,在一年前,郗鑒曾匆匆去過建康,帶著郗璇。

半年前,郗璇給他來了一封信,信中有個人,王羲之!

自那后,再無音訊!

東樓,夜色沉沉。

劉濃端坐于案前,煮水烹茶;歲寒三友壺口,有輕煙徐繞。而他則瞇著鳳眼,不時閃切。

此為何意?

解婚約?當初本就點到即至,何來婚約!

依郗公為人,若無要事紊亂,斷不會行此荒謬之事。嗯,郗璇已有十四歲了,正是情竇初開之際,若心有所屬,郗公愛女心切,亦未可知!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冥冥中自有定數,她本就該嫁給王羲之,我何必再作苦惱!

罷罷罷!

早了早好,明日前赴吳縣!

劉濃灑然一笑,水沸了,順手想去拿案左的茶碗,卻觸到一只柔軟的手。一側頭,碎湖正滿臉擔心的看著他。

下意識的想縮手!

“小郎君……”

碎湖反扣著他的手,用兩只手合著,定定的看著他,眼中溫柔如水。她知道郗璇的事,替小郎君整理衣衫時,她看過那封信。

她不解:是什么人?竟舍下小郎君,把目光注向他人!那是多么的愚蠢!

幽幽靜默!

半晌,劉濃笑道:“沒事的,些許小事,何必掛懷!”

是小事嗎?

雖無正式的文定,但江左世家皆知郗鑒妙賞于他。在此時,如若風聲傳開,于郗鑒名望無損,因其位高權重。可對劉濃的風評,則是致命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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