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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南琴 下


更新時間:2017年02月14日  作者:劉少沖  分類: 都市 | 都市生活 | 劉少沖 | 武俠開端 

南琴望著溪水,說起話來,語調平靜異常,似乎心中竟無半點激動:“自從恩人和黃姑娘走后,我和爺爺照常捕蛇為生。爺兒倆閑著常說起恩人。恩人在咱家里只耽了這一日兩夜,咱倆說起來卻是個沒完沒了。那樹林子里孤單的生涯,倒顯得沒這么冷清清了。有一天我正撒蛇藥搜尋一條青腳線,忽然來了三個穿黑衣的漢子,對著我直笑,我知道不妙,急忙回家,他們竟跟著我來。我還沒走到家門,他們就來抓我,我嚇得叫了起來,爺爺趕出來幫我,這三個惡賊,一刀就將爺爺殺死了。”

郭靖聽得心頭火起,用力在腿上一拍。南琴道:“上次恩公救了我,這一次怎能再來救我?就這樣,我被他們擄到了鐵掌山來。到了峰上,才知他們已擄了數十名以捕蛇為生之人,原來裘幫主要搜捕大批毒蛇,用來練什么功夫。”黃蓉點點頭道:“這就是了。”南琴恍似沒聽見她的話,繼續說道:“鐵掌幫只叫我捕蛇,倒也沒怎么難為我。裘幫主還叫我們驅趕青蛙和蛤蟆打架,又趕毒蛇去吃蛤蟆,不知鬧些什么古怪,這樣搞了幾天,我才瞧了出來,原來他聚精會神的瞧這些蟲豸打斗,手足身子不斷模仿毒蛇和青蛇的形狀……”

黃蓉跳了起來,大聲說道:“靖哥哥,原來如此,那裘千仞也在覬覦這部九陰真經。”郭靖茫然不解,問道:“怎么?”黃蓉道:“他在鉆研破西毒蛤蟆功的法兒,二次華山論劍之時,要爭那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郭靖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他要捉這許多蛇,又要讓青蛙與蛤蟆打架。”黃蓉笑道:“讓這兩個壞東西打個你死我活,那才教好玩呢。靖哥哥,你說誰的武功強些。”郭靖沉吟片刻,搖頭道:“各有各的厲害,我可說不上來。”黃蓉道:“咱們且不管這些。”轉頭向南琴道:“姊姊,你怎么又到了這竹簍中去啦?”南琴黯然道:“我成了他們的女奴,別說放在竹簍之中,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只好由得他們高興。”

黃蓉給她不輕不重的頂撞了這么一下,倒訕訕的說不出話來,要待回敬她一句,想起她慘遭不幸,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

穆念慈接口道:“我見秦家妹子從簍子里伸出頭來,險些兒失聲驚呼,他也是吃了一驚。那鐵掌幫的匪首笑道:‘小王爺,這玩意兒不錯吧?’他搖手道:‘不,不,快帶出去。若是給穆姑娘知道了,那可要惹出大事來。’我聽他這么說,心想他究竟對我是一片真心。那匪首笑道:‘穆姑娘怎能知道?過幾日小王爺下山,要是喜歡她,我們悄悄給你送到王府里。若是厭了,那就撇在這兒,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他把將秦家妹子從簍子里揪出來,說道:‘好生服侍小王爺。挑給你這個差使挺美吧。’說著指揮下人將竹簍提了出去,向他請了個安,轉身出門,反手把門帶上了。”

“他拿起燭剪,鉗去了一段燭蕊,火光一亮,照出了秦家妹子美麗的容貌,他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拉著她的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了?’秦家妹子不理他,他摟看她的腰,在她臉上香了一香,笑道:‘好香,好香!’我氣得眼前金星亂冒,有好一陣子看不清他在干些什么,等到定了一定神,只見秦家妹子手里拿著一柄短叉,兩股叉尖對準了自己胸膛,低沉著聲音道:‘我這條命早就不要啦,你再碰我一下,我當場死在你的面前。’”

“我心中暗贊秦家妹子好有骨氣,只盼能這么嚇退了他。那知他漫不在乎,從衣服上扯下兩個金鈕子,扣在手指上一彈,錚的一聲,一個鈕子將秦家妹子手中的蛇叉打落在地,又一個打中了她的啞穴。我再也忍耐不住,一掌打破窗子,跳進房去。他呆了一呆,笑道:‘妹子,你來得正好。’也不知怎的,我見他笑臉迎人,心中氣就漸漸平了,再給他花言巧語一番,又沒了主意。就在此時,我聽得黃家妹子在窗外叫我。”

黃蓉道:“那時我真想不到你也會在鐵掌峰上。”穆念慈又道:“后來你與裘幫主在外面動上了手。我跳出來想插手相助,已不見了你們蹤影。我心里一動,悄悄在窗縫里一張,黑暗中只見他又抱住了秦家妹子。我只覺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在窗上,隔窗叫道:‘好,咱們從此一刀兩斷,我永遠不再見你。’也不等他回答,直沖下山。這時鐵掌峰上已鬧得天翻地覆,幫眾們點起燈籠火把,齊向中指峰奔去。我獨自下山,倒也無人攔阻。”

“經此變故,我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黑暗中見到一所屋子,就闖了進去,原來是一所道院。只見西壁上繪著一位道長之像,手挺長劍,英姿颯爽,旁邊卻題著‘活死人’三字。我雖不明其意,但心念一動;若是此時死了,義父義母的大仇如何得報?當下求院中的老道姑收了我做弟子。那知次日清晨就全身發燒,神智不清。也不知病了幾天,待得醒轉,卻見秦家妹子站在床前服侍我,也作了道姑打扮。”

黃蓉欲待相問南琴:“你怎樣逃下鐵掌峰來?”只怕又給她搶白幾句,當下住口不問。南琴向郭靖望了一眼,知他盼自己述說當時經過,于是說道:“那姓楊的給穆姊姊打了幾個耳括子,呆在當地,手足無措。過了一會,山上呼叫之聲愈來愈響,他從衣囊中取出一柄短劍,插在腰里,吹滅了燭火,走過來在我臉上摸了一摸,哈哈大笑,跳窗出去。”

“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喊聲漸漸遠去,似乎幫眾們追向山下。我若在此時逃走,原是大好機緣,只是被那姓楊的在我身上使了手腳,動彈不得,倒在床邊,黑暗中聽著鐵掌幫的叫喊聲越來越遠,終于半點聲息也聽不到了。就在這四下里一片寂靜之中,那姓楊的又從窗中跳了進來。我見他的黑影坐在桌邊,一手撐住了下巴,呆呆出神,過了半晌,聽他自言自語:‘那姓郭的小子竟然敢上山來,后面必有高手接應,在這是非之地,我多耽干么?’。”黃蓉聽到這里,忍不住罵了聲:“懦夫!”

南琴接著說道:“他在桌上輕輕一拍,說著‘哼,你永不見我,卻又怎地?只要大事得成,我富貴無極,后宮三千,還少得了美貌佳人?’……”郭靖大怒,破口罵道:“這小賊!”南琴聽楊康如此說,實不知中間包藏著一個賣國求榮的奸謀,見郭靖這等著惱,只嚇得臉上失色。郭靖柔聲道:“你再說下去吧。”南琴緩緩的道:“你一定要我說?”郭靖道:“你若是累了,那就歇一會兒。”

南琴凝視著他,臉上神色極是奇怪,語調卻平靜異常,說道:“累是不累的,只是我不幸遭遇羞辱,親口說來未免難堪。”郭靖忙道:“那你不用說了。咱們且商個今后之計。”南琴道:“不,我該原原本本的說給你知道。”郭靖道:“我到那邊走走,你跟穆黃兩位姑娘說吧。”說著站起身來。他猜想楊康必定對她無禮。要她親口對自己述說,雙方都顯得尷尬,那知南琴道:“若是你走開,我是死也不說的。這兩天來,穆姊姊待我這么好,我也不肯對她說。”郭靖眼望黃蓉,見她使眼色命自己坐下,于是坐回了原處。

南琴輕輕嘆了口氣,不知是自傷身世,還是得抒積郁,反覺安慰,緩緩說道:“那姓楊的心意已決,點亮了燭火,回身收拾行囊,忽見我倒在床邊,微微一驚,原來他以為我早已逃走了。他拿燭臺在我臉前照了一照,笑道:‘嘿嘿,為了你,才失卻了她。你自己想想,若是愿意跟我走呢,這就帶你下山。否則你就躺在這里,讓鐵掌幫愛對你怎么樣就怎樣。’我一時難以決斷,自忖留在山上定無善果,可是跟他下山卻是兇多吉少。他見我沉吟不語,忽然縱聲大笑,獸性發作,就將我污辱了。”

三人聽得默然不語。穆念慈心似刀剜,淚水如珍珠斷線般滾了下來,楊康對已負心背義,這些日來原已神傷腸斷,卻不料比人卑惡至斯。她一往情深,對他原諒了一次又一次,豈知自己的刻骨相思,到頭來終成一場惡夢。

南琴神情木然,說的似乎只是一個與她毫不相干之人的事:“我既然為他所辱,把心一橫,就跟了他下山,總要尋個時機,先報被辱之仇,再自尋了斷。那鐵掌峰甚是陡削,他扶著我就走得不快,行到天明,還只走到山腰。他怕撞到鐵掌幫的人臉上不好看,故意揀山后沒路的地方走,這樣攀藤附葛,下去得更加慢了。那山腰越走越險,下面是個萬丈深谷,黑黝黝的不見底處,只要向下一望,腳就發軟。兩人走到一塊凸出的懸崖之上,我心里害怕,手腳直顫。他笑道:‘我背你過去。可不許動,一動兩人都沒命兒。’說著就彎下了腰。我想這真是天賜良機,正好在此同歸于盡,當下伏在他背上,牢牢抱住他的頭頸,待他正當伸腰站起,身子未穩之際,我右腳用力在大石上一撐。他大叫一聲,兩人一齊摔了下去。”

聽到此處,穆念慈驚呼一聲,但隨即想到自己對楊康竟未忘情,不由得咬牙暗恨。南琴接著說道:“我只覺身子凌空,往下直掉,不禁暗暗喜歡,心想這一下我固然粉身碎骨,教這奸賊也摔成肉醬。突然之間,只覺猛地一頓,眼前火花亂舞,一顆心好似要從胸膛里跳出來。我只道這一下準是摔死了,卻聽得那惡賊哈哈大笑起來。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他右臂勾住了石壁上橫里生出的一棵松樹,兩個人在空中好似打秋千般一晃一晃的,原來那松樹救了他的性命。”

“他不知我是有意相害,還道我害怕才站立不穩,這一下死里逃生,他甚是得意,笑道:‘若不是你小王爺一身武功,你的小命兒還在么?’那松樹離谷底已不過七八丈,這惡賊也真是命不該絕,偏巧會摔在松樹之旁。他背著我爬到樹根,說道:‘先到谷底,再尋去路。’”

“那深谷里全是樹葉腐草,到處都是枯骨,想是山上時有野獸失足掉下,年深月久,盡成白骨。他拿著一根野獸的大腿骨,一面撥草而行,一面跟我說笑。我怕他起疑,有了提防,日后難以下手,也就跟他敷衍應答。走了一陣,他忽然一腳踏中一件甚么東西,驚呼一聲,急忙退后,用獸骨撥開長草一看,原來是具死尸。那死尸身穿黃葛布衫,頭顱跌得粉碎,早已瞧不出面目,只見胸前一叢白胡子染著斑斑鮮血,卻是跌死不久……”

黃蓉道:“裘千里那老兒摔在深谷之中,居然還有人見了他一面。”南琴道:“他在那死尸身上一搜,拿出了許多物事,什么戒指、斷劍、磚塊,古里古怪一大套。他笑道:‘原來這老兒死在這里。’一面說,一面從死尸胸口搜出了一本冊子。”

黃蓉道:“這本冊子之中,只怕記的是他各種各式騙人的法門。”南琴仍是宛如沒聽見她的說話,接著說道:“那姓楊的惡賊拿了冊子打開來一瞧,津津有味的一路翻閱,臉上神色很是高興。瞧了好一陣子,才把冊子放入懷中,覓路出谷。兩人在那陰沉沉的深谷中整整繞了一天,直到傍晚,方始轉出山谷,找到一家農家借宿。他叫我自認是他妻子,不許露出半點破綻。吃過晚飯,他點了油燈又瞧那本冊子,看一回,指手劃腳的比一回,似乎冊子上寫著什么武功的法門。我倚在床上,又是傷心,又是疲倦,身子像癱瘓了般動彈不得,忽然之間,只聽得窗外閣閣兩聲蛙鳴,又是絲的一響。我在林子中跟著爺爺捉蛇慣了的,一聽聲音,就知是一條毒蛇咬住了一雙青蛙。”

“我想著被惡賊害死了的爺爺,想著他在陰世倒能與我爹爹、媽媽、叔叔們團聚了,就□下我一個孤苦伶仃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突然間一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我道:‘小王爺,我出去一忽兒。’他笑道:‘好吧。可是你別想逃走,我一霎眼就追上你?’我道:‘我逃?逃到那里去?’他道:‘是啊,你不想逃,這才是好孩子呢!’”

“我走出了屋,悄悄走到屋背后,站著聽一忽兒,果然聽見那蛇兒正在吞食青蛙。我掩過去抓住蛇兒的尾巴一抖,就提了起來,再把蛇兒盤成一圈,用一塊帕子包了,回到屋里。他見我很快就回去,笑著點點頭,又看他的書,說道:‘你先睡,一會兒我就來陪你。’我心里暗罵:‘好惡賊,老天爺叫我今日得報被辱之仇。’”

說到這里,黃蓉已知道她報仇之法。穆念慈也已隱約料到,手心全是冷汗。只有郭靖還只怔怔的聽著,沒識透這中間的機關。南琴接著道:“我放下帳子,拿扇子趕出蚊蟲,睡在里床,輕輕打開帕子,拿出蛇兒,右手按住蛇兒七寸,叫它不能游動,左手用扇子蓋在蛇上,沉著氣只等他上床。”

“那知他看書看出了神,全然把我忘了。我越等心越是跳得厲害,只怕他瞧出端倪,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油燈中的青油漸漸點乾,燈火越來越小,終于嗤的一聲,油燈熄滅。他笑道:‘哈哈,真是該死,看起了書,竟不顧得憐香惜玉。小寶貝,可別怪我啊。’我假裝睡著,輕輕發出鼾聲,耳中卻留神聽著他的動靜,聽著他摺好冊子放入衣囊,聽著他除去長衣,聽著他坐上床來,又脫下鞋子,揭開帳子。這時天氣好熱,他脫光了上衣,打赤膊睡倒,伸手來抱我。我仍是輕輕打鼾,左手慢慢拿開扇子,右手慢慢把蛇頭拿到他的胸口,在蛇身上用指甲使力一刺。蛇兒受痛,在他胸膛上一口咬住。他大叫一聲:‘什么?什么?’一躍下床,這才摸到那毒蛇還牢牢咬住他的胸口,用力一扯,好啊,蛇兒的牙齒一一斷折,都留在他的肉里啦。”

穆念慈驚叫一聲,跳了起來,望著南琴,臉上是一股說不出的神情,又是驚駭,又是佩服,可又混和著不少責怪。南琴理也不理,雖然說到十分緊張之處,語調仍是平靜異常:“他高聲叫道:‘蛇,蛇!’我這時還不想死,我,要眼見他受盡苦楚死了,再到陰世去見我爺爺和爹娘去。當下我假裝也是大吃一驚,叫道:‘什么?有蛇?在那里,在那里?’他道:‘咬著了我。’我道:‘快點火,快點火。’他晃亮火摺,我見他胸口清清楚楚排著四個小黑孔,心中暗暗高興的說道:‘你躺著別動,我給你去找些草藥。’這時農家的人也驚了起來,說道:‘這里本有毒蛇,唉,怎么游到床上來啦。’”

“我提了一盞燈籠,到屋子外去找草藥。我真的是去找草藥,不過找的不是醫蛇毒的藥,是叫蛇毒發作得更厲害的藥……”穆念慈聽到這里,反手一掌,打得南琴半邊腮幫子登時紅腫。黃蓉一伸手,拿住她的手腕,叫道:“姊姊,難道這惡賊不是罪有應得?”穆念慈腦海中一片茫然,兩眼發直。

南琴被打,理也不理,仍然說道:“那草藥一時找不到,我也不找啦,反正他被蛇兒咬了這一口,總教他挨不過六個時辰。我隨手摘了幾莖青草,放在口里嚼爛了,回去給他敷在傷口。只見他胸口已腫起一大片,黑中帶紫,人已昏過去了幾次。我坐著他身旁假哭,起初是裝假,后來哭了幾聲,想到自己身世,悲從中來,難以抑制,不禁哭得甚是凄涼。他醒了轉來,兩眼望著我,眼中露出兇光,疑心是我捉蛇害他,但見我滿臉淚水,并非假裝悲戚,懷疑之心又去,嘆道:‘總算還有一個人為我淌眼淚。’”

“從半夜到天明,他又昏暈了三次,到后來全身發冷,痙孿抽搐,痛苦難當。他自知性命難保,對我道:‘我求你一樁事,事成后必有重報。’我道:‘我不要什么重報,你吩咐吧。’他叫我從衣囊中取出那本冊子來,說道:‘我死之后,你取我身上的短劍,連同這本冊子送到大金國汴梁趙王府,親手交給趙王爺,說道武穆遺書的消息,就在此冊之中。’”

郭靖與黃蓉對望了一眼,心道:“怎么裘千里的冊子和武穆遺書又有關連了?”南琴接著道:“他有氣沒力的道:‘你對趙王爺說,我親口允你,立你為妃,你……你這一生就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了。’我點點頭不語。他凄然笑道:‘你怎么不謝我?’我仍是不語。我是要等他身上蛇毒再發作厲害些,手足絲毫動彈不得,再把那本冊子在他面前一張張的撕得粉碎,叫他臨死之時,不但身上痛苦,心中也不得平安。”穆念慈厲聲道:“你…你為什么這樣惡毒?他就算對你不起,也是為了愛惜你這副容貌?”黃蓉卻低聲道:“唉,可惜,可惜!”

南琴冷冷的道:“可惜?這樣的惡賊死了有什么可惜?”黃蓉道:“我又不是可惜人,是可惜那本冊子。”南琴不再接口,自管說她的經歷:“那惡賊折騰了半夜,挨到天明,只叫:‘水,水!’我倒了一碗水,放在他床前桌上,說道:‘這里有水!’他伸手想拿,我把水碗移遠一些,他夠不著了,掙扎著要坐起來,身子卻是不聽使喚。他道:‘求求你,拿……拿給我。’我道:‘你自己拿。’他使盡全身之力,一把抓住水碗,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那知道手臂僵硬,再也彎不過來,一用勁,乓乒一聲,水碗在地下跌得粉碎。”

“我知道他已無能為力,拿著那本冊子,走到他跟前說道:‘你要我送到趙王府去,好啊,你瞧仔細了。’我從冊子上撕下了一張紙來,慢慢的撕成一片一片。他只說:‘你……你……’又是驚惶,又是氣憤。我要等他零零碎碎的受罪,撕了一張,停歇片刻,再撕一張。他氣得暈了過去,好,我就等他,等他醒過來再撕。”

“這樣撕了十多張,他早閉上了眼不瞧,可是耳朵里卻聽得見啊。輕輕的,慢慢的,就這樣嗤的一張,又是嗤的一張……”她一人說話,三人在旁傾聽,四個人臉上神情甚是奇特,似乎都親眼見到楊康倒在床上,南琴在他面前撕那本冊子的情景。

“突然之間,他臉上露出了留神的模樣,好像在用心聽遠處的什么聲音。我停手不撕,側耳傾聽,果然遠遠有許多人說話和腳步之聲。那惡賊雖在臨死,還是十分狡猾,忽然假裝沒聽見什么,只說:‘水,水,給我水!’我聽得人聲越走越近,不久到了農舍外面,聽得有人在罵:‘直娘賊,這兩個小賊定是給神算子收留了。’又有一個人道:‘依老子說,一把火將那賤人連小賊一起燒了。’另一個道:‘那使不得,若是燒她不死,這婆娘陰險毒辣,可給咱們鐵掌幫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禍胎。’”

“我一聽是鐵掌幫人馬,心中暗暗吃驚,只怕他們進來救了這惡賊。鐵掌幫多養毒蟲,自有解救蛇毒之法。我從地下檢起一片破碗的尖片,心中算計定了,若是幫眾進屋,我先殺了這姓楊的惡賊,隨即自殺。我怕他張口喊叫,把他長袍蒙在他頭上,將破碗的碎片對準了他喉頭。”

“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運氣壞,鐵掌幫人馬先先后后經過那農舍回山,居然沒一人進來。我等他們過盡了,揭開他頭上長袍,正要拿那小冊子再撕,忽然呀的一聲,大門被人推開。這農家的一對夫婦一早就到田里去了,屋里再無旁人,我到門縫里一張,只見進來的是七八個男子。這些人手拉手的緩緩而行,當先那人手中拿了一根桿子,在地下點點打打,原來都是瞎子,身上十分污穢,但依稀瞧出原本穿的都是白衣。”

黃蓉低聲道:“老毒物的蛇奴。”南琴眼望郭靖,說道:“那曰恩公和我在樹林子里捕捉血鳥,我親眼見到這些惡奴被血鳥啄瞎眼珠,自然一見就認得他們的面目。我忙把長袍又蒙在他的頭上,只聽蛇奴中領頭的那人叫道:‘行行好,冷菜冷飯,給些瞎子!’我不敢出聲。那人又叫了一遍,停了片刻,聽得屋內無人回答,說道:‘這里沒人,咱們找吃的吧!’說著各人站起身來。我想:他們一找就會找進屋來,那可不妙。于是咳嗽一聲,打開房門,說道:‘誰啊?’那些蛇奴吃了一驚,一人說道:‘求姑娘行行好,施舍些茶飯。’又一人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道:‘咱們化銀子買也成。’我道:‘請坐吧,我給你們做飯去。’我只盼他們快些走路,于是到廚下煮了一鍋飯,炒了一盤青菜,給他飽餐了一頓。”

“他們吃完飯,正要站起,忽然隔壁房里那姓楊的大叫一聲。我急忙回進房去,只見他撐著身子坐在床上,一手指著我,臉上滿是驚怖的神色,叫道:‘歐陽公子,歐陽公子!’我給他嚇了一跳,也不知歐陽公子是誰,只怕給蛇奴們聽見,又生變故,忙拾起落在地下的長袍,迎頭罩去。那知他突然間力大異常,伸手一格,把我推得跌倒在地,口中叫道:‘歐陽公子,你……你饒了我,饒了我!’”

黃蓉、郭靖、穆念慈三人親眼見到楊康用鐵槍的槍頭刺殺歐陽公子,聽南琴說到這里,背上都感一陣寒意。黃蓉本來坐在二女之間,想到歐陽公子的鬼魂前來向楊康索命,越想越怕,“嚶”的一聲叫,躍起身來,奔到郭靖身旁,偎倚著他坐下。其實世上那有鬼魂索命之事,楊康中了蛇毒,神智混亂,心中又深印著當日刺殺歐陽公子這一幕,于是在昏迷之中似見歐陽公子走到面前,伸手要扼他咽喉。

南琴見黃蓉與郭靖神態親熱,心中一酸,接著說道:“他大叫歐陽公子,房中的眾蛇奴紛紛闖進房來,叫道:‘公子爺,公子爺,您在那里?’我見事情敗露,瞧眾蛇奴的神情,似乎正是在尋這個什么歐陽公子,料知要糟,乘著房中混亂,眾蛇奴又沒一個有眼睛,悄悄溜了出去。不知怎的,那時我又不想死啦,只怕被他們抓住,身受難言慘禍,當下頭也不回的向前直奔,鬼使神差,竟也奔到了穆姊姊所住的道院之中。我見穆姊姊身如火燒,病得厲害,就留下照料她。當晚思前思后,眼前又有穆姊姊的榜樣,于是也求那老道姑收我作弟子,出家做了道姑。過了兩天,穆姊姊燒退醒來……”

穆念慈打斷她的話頭,問道:“后來他怎么啦?”南琴道:“怎么啦?自然是死了。”穆念慈道:“我……我瞧瞧去。”一躍而起,頭也不回的向前直奔。黃蓉急叫:“姊姊,姊姊!”穆念慈心中只想著楊康,竟未聽見,片刻之間,轉過山坳,跑得人影不見。

忽聽身后長草叢中,傳出幾聲嬰兒呼叫。

郭靖叫聲:“啊!”

躍下紅馬,撥開長草,只見一個嬰兒坐在地下,兩只小手牢牢握住一條毒蛇,那蛇翻騰掙扎,卻脫不出嬰兒手掌。

郭靖吃了一驚,又見嬰兒身旁露出一雙女子的腳,忙再撥開青草,只見一個青衣女子暈倒在地,正是南琴。

郭靖怕那毒蛇咬傷嬰兒,伸手想去拉蛇,那嬰兒雙手一揮,已將毒蛇拋在地下,但見蛇抖了幾抖,竟自不動,原來已被嬰兒捏死。

郭靖見這嬰兒似未滿兩歲,竟然具此異稟,心中又驚又喜,俯身扶起南琴,在她鼻下人中上輕輕一捏。

南琴悠悠醒來,睜眼見到郭靖,疑在夢中,顫聲道:“你……你是郭……”

郭靖道:“我正是郭靖,秦姑娘,好沒受傷嗎?”南琴掙扎著要起身,但未及站直,又已摔倒,只見她雙手雙足都被繩索縛住。

黃蓉忙過來給她割斷繩索,南琴一面道謝,一面抱起嬰兒,定了定神,才含羞帶愧,述說經過。

原來南琴在鐵掌峰上被楊康所污,竟然懷孕,回到故居后生了一子。

她別無產業,只得仍以捕蛇為生,幸喜那孩子聰明伶俐,解了她不少凄苦。

這天她帶了孩子,正在林中撿拾柴枝,恰巧彭長老經過,見她姿色,便上前意圖非禮。

南琴雖得郭靖傳授上乘內功,習練年余,果然體強身健,但彭長老是丐幫四大長老之一,南琴這一點點微末功夫,如何是他對手,不久即被他用繩索縛住。

那血鳥在青龍灘畔與黃蓉失散,回到故處,終與南琴相聚,此時見主人有難,它生具靈性,當下與彭長老纏斗不休。

南琴被縛,動彈不得,心中只是禱祝血鳥得勝,那知禍不單行,林中毒蛇極多,竟有一蛇游到嬰兒身旁。南琴愛子心切,一驚之下,暈了過去,待得醒轉,卻不知孩兒已將毒蛇捏斃。

這晚靖蓉二人歇在南琴家中。郭靖見那孩兒面目英俊,想起與楊康結義之情,深為嘆息。

南琴道:“郭大哥,請你給這孩兒取個名字。”

郭靖想了一會,道:“我與他父義結金蘭,只可惜兇終隙末,未盡朋友之義,實為平生恨事。但盼他長大后有過必改,力行仁義。我給他取個名字叫做楊過,字改之,你說好不好。”

南琴垂淚道:“但愿如大哥所說。”

無彈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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