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天機莫測
第八卷天機莫測
諸多戰場已塵埃落定,人間道卻仍在頑抗。
人間道素來是天道主的嫡系,人間道道主晏世元更是帝凌天的死忠,其他諸道可以退,可以逃,但他們是守護帝凌天的最后陣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不能退!
而晏世元更是守在陣線最前方,過往他給人的印象多是狡詐多疑,善于玩弄人心的陰謀者,但此時此刻,瀕臨絕境下,一身修為終不再隱藏,晏世元展露出超乎眾人想象的悍勇。
心神術法變幻莫測,九趾神龍手氣勁縱橫,儒門弟子與玲瓏珍閣援手人數雖眾,但許聽弦、張慣晴傷,洛曉羿死,沒有足可鎮場的高手,晏世元幾無抗手,只一人,便護住了幾近崩潰的陣線。
但這也是晏世元的極限了,蟻多咬死象,何況眼前敵人不是小小螞蟻,不斷消耗的真氣,不斷累積的傷勢,過度施展的心神術法,讓晏世元的心智意識都幾近模糊,此時此刻,只剩一個信念支撐來使他精神不至崩潰:“守下去,為主上護法!只要主上完成凈天儀式,憑他一人,便能扭轉乾坤!”
思及此處,晏世元奮起余勇,仰天一嘯間縱身而起,手中銀環如雨飛散,近身的正道人士死傷無數,無不退散。
而他落地之時,又覺大地騰動,好像有一條條地龍涌動,向昆侖山頂竄去。
“哈哈哈哈,開始了開始了!凈天儀式開始了!”知曉腳下地氣異動,是凈天儀式終要開啟的征兆,晏世元放聲大笑,肆意狂妄。
披頭散發,一身狼狽的他不復往日雍容貴氣形象,此時已過度施法至神志不清的他笑聲尖利,如癲似狂,“我的主上!有史以來最強的天道主,就要誕生了!死死死,你們都要死,哈哈哈哈!”
可笑聲未停,地下躁動卻戛然而止,人間道道眾無不面露異色,而晏世元更是愣住,驚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難道是有人干擾主上?難道凈天儀式失敗了?”
他心一疑,其余道眾更疑,苦撐至今,人間道道眾皆是指望帝凌天完成凈天儀式,以超極破限之姿,挽回四面傾頹的戰局,若是凈天儀式失敗,他們的堅守還有什么意義?
退心一生,戰意便減,正道眾人卻不管他們的思慮,趁機沖殺上來,人間道防線頓現潰散。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主上怎么可能失敗?”晏世元抓著頭發,把頭皮抓出血來,逼迫自己瀕臨潰散的心神恢復冷靜,可周遭道眾潰逃的聲音卻令他心緒更加煩亂。
“不要吵,都給我守住!!”頭腦嗡鳴的晏世元猛一揮袖,霎時一股玄異力量擴散周遭。
戰意喪失,呼嚎奔嘯的的人間道道眾瞬間穩住陣腳,不聲不響的再度開始反擊。
人間道至高心神秘術——鎖心烙印!
奸猾詭變,反復無常,是所有人對人間道到最深的印象。
背叛,出賣皆是對人間道而言皆是司空尋常之事,但若人人都是兩面三刀,毫無忠誠可言,那一盤散沙的人間道又怎會傳承至今?
之所以在外人看來最無道義的人間道,能堅守到最后,便是因為絕大部分核心成員,在入道之初,便或主動,或被迫,或受騙的接受了晏世元為他們種下的“鎖心烙印”。
這是只在人間道道主手中流傳,能讓人間道凝聚成一個整體的至高術法。
鎖住道眾背叛之心,將對人間道,對六道惡滅的忠誠牢牢烙印在他們心中,此即為鎖心烙印。
術法神妙之處在于,它并不是強制性的奴役被施加烙印者的心神,而是藏在他們思維深處,潛移默化的施加影響。
讓道眾在面臨無數選擇時,自然而然,不做判斷的就忽視掉背叛六道惡滅這一選項。
所以,很多道眾直到為六道惡滅犧牲時,都生不起背叛的念頭,甚至都不記得他們被施加了這一術法。
而且作為心神術法,與被烙印者心緒意念也息息相關,越是戰意崩散,越是六神無主,鎖心烙印的影響也就越強!
是以,人間道道眾在晏世元的一聲號令下,竟又群起而上,面對洶涌而來的正道人士,依然不讓半分。
但人間道道眾沖殺向前,晏世元卻借助他們斷后,足下一點,轉身而去。
他不是逃,而是要奔赴更重要的戰場。
凈天儀式中途而止,必是帝凌天那邊出現了狀況,他要趕至帝凌天身邊!
“休走!”正道陣中,徐聽弦雖傷勢嚴重,卻也不容晏世元來去自如,他強摧浩然真氣,曲指撥弦,錚然一響,一縷氣勁呼嘯而出,直刺晏世元。
晏世元卻是不閃不避,任弦音劍氣穿胸透體,卻讓他的去勢更急更快,血霧飄散間,他已脫離戰團,直向昆侖山頂而去。
“快快快快快快!”晏世元腳步急催,心亂如麻,強烈的危機感伴著繁復思緒在他心中不斷涌現。
“主上有危險,是誰干擾了凈天儀式?只差一點,怎會再這時功虧一簣?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是有未知高手出手,還是正道另有底牌?若真如此,必須盡快趕到主上身邊!”
“快快快快,主上安危最重要,我要去掩護他,主上絕不能出事,若他有什么閃失……若他有什么閃失……”
風仍呼嘯,雪猶卷落,晏世元急奔的步伐卻陡然停止,汩汩鮮血在他胸前涌動,他卻呆若木雞,因為,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卻忽然無可遏制的涌向心頭!
“他便是有閃失,又礙我如何?”
念頭一經涌現,便如野草一般瘋狂滋長,晏世元全身不住顫抖,不是因為風雪的寒冷,而是因為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強烈的恐懼。
“不對不對不對!”晏世元猛烈揮頭,想將這念頭驅散,但根本驅不散,反而更縈繞不散,他身軀越來越冷,好似一頭冰水從頭灌到腳,卻令他的頭腦更加清醒。
確實不對!不對之處不在于他為何升起這反背的念頭,而在于為何他早沒有升起反背的念頭!
便像囚籠被打開,晏世元忽覺思想前所未有的開闊,不敢想,不曾想的念頭在這一瞬間,如潮水一般紛紛涌入腦中。
帝凌天便是死了,和他又有什么關系?為什么他要拼死相救?
他是人間道道主晏世元,更是曾經不名一文的落第秀才賀長齡。
舍親,拋妻,棄子,殺師,屠同門,最令人發指的罪責他也做過。那何妨再多加一條“背主”之罪?
有人生就有人死,有人起就有人落,想要爬的得更高,就要有人當墊腳石,他踩踏著無數親朋好友的血肉,他才登臨今日人間道道主之位,為何要去給帝凌天陪葬?
恰恰相反,就算他要去凈天祭壇,也只該有一個目的,只會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看帝凌天是否身受重傷,若他真的傷重,便趁此時機,對這高高在上的六道共主施下心神術法,讓這等絕頂高手成為他的奴仆,任他驅使,為他所用,幫他爬的更高更遠,掌握權力的絕巔!
這才是他晏世元,不!這才是他賀長齡該做的事!
晏世元怔怔立在風中,野火在瞳孔中燃起,駐足之間,好像看到了帝凌天垂首護衛在他身后,萬獸春、血千秋等其余六道諸道,和三教眾派的正道眾人跪在他膝前的景象。
但下一瞬,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將剛竄起的邪火澆得通透——這樣的事,他為什么早沒想過?
“不對不對不對!”
還是不對,好像思想的枷鎖被打開,一些不曾想起,被自覺回避的記憶也如水泡般在記憶之海中浮起。
他不光這么想過,而且,已經這么做了!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已經這么做了!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時的帝凌天剛剛經過漫長自愈,從墳中起死回生。
全身腐爛,功力盡失的帝凌天走投無路,找到了同樣被正道追捕的他。
他被帝凌天腐敗潰爛的模樣嚇了一跳,無法將其和曾經的六道天主聯系在一起,直到帝凌天說出他的過往,他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隨后帝凌天請他幫助,讓他設計前往陰界,打造鬼獄,讓帝凌天能在鬼獄療傷,以天人五衰功吸納鬼界至濁至惡之氣,加速功體的回復,待多年沉潛后,修復傷體的六道天主將重臨世間,統御諸天。
晏世元認真考慮了帝凌天的計劃,計劃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終該統御諸天的不該是帝凌天,而該是他晏世元!
于是他跪地叩首,表示必不負天道主知足之恩,并抬起頭,以最真摯的目光與帝凌天對視。
然后,發動了鎖心烙印!
是的,他做了,早在十八年前就這么做了!
可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么是他真的在替帝凌天出生入死,鞍前馬后?
晏世元渾身顫抖,巨大的荒謬感和極致的恐懼他如墜冰窟,被玩弄的羞恥和憤怒又讓他氣血蒸騰,他知道了問題的答案,哪怕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是術法反噬!
心神術法,一劍雙刃,技高意堅者勝,若施術不成,必遭術法反噬。
他對帝凌天施術不成,遭遇了術法反噬,到頭來,反是他成了帝凌天麾下頭號忠犬!
汲汲營營,苦心孤詣,淪為甘為他人驅使的傀儡,十八年的籌謀盡數給帝凌天做了嫁衣,他竟然還渾然不知!
冷汗如雨而下,面色化作土灰,十八年春秋大夢恍然驚醒,晏世元憤懣難平,仰天嘔出一口血,卻是凄厲的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貫自詡玩弄人心的人間道道主,被人像小丑一樣玩了十八年,天下間還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嗎?
如今應是帝凌天死了,束縛他的鎖心烙印解除,他才如夢初醒。若不然,他還不知道要任人愚弄多久!
但還不對!
笑得越是凄慘,晏世元越是清醒,越是清醒,越是痛恥煎心。
若他有什么最大優點,就是他那近乎多疑的謹慎,那一日,動手之前,他已無數次確認過。
那時的帝凌天確實功力全無,而若論心神術法的造詣,浸淫此道十數年的他,絕不會輸給功力全無的帝凌天。
除非……
那人是帝凌天,卻不僅僅只是帝凌天!
晏世元逼著自己回憶,將最不甘回想的往事回現,他立于冰雪中,跨越時空,與那一日記憶中的帝凌天隔空對視。
他回憶著帝凌天的眸子,回憶著那一日將心神投注到帝凌天眸子中,如探索深不見底,九曲十折的隧道,不斷向帝凌天識海深入。
直到他穿過層層阻障,跟隨往日記憶,重新深入到了那時帝凌天的識海中,他想起來了!
那一日,他在帝凌天識海深處,卻看到了另一個人,沖他微微一笑!
看清塵封回憶中的面容,晏世元如遭電擊,踉蹌連退,再吐一口觸目驚心的鮮血,卻攥緊了自己的雙手,壓抑不住的羞恥憤怒,化作狂暴氣勁席卷四方,周遭炸起蓬蓬揚揚的雪幕。
而雪幕之后,是椎心泣血的一聲,咬牙切齒的喊出那個名字——
“衛無雙!!!!”
凈天祭壇上,同樣震驚的應飛揚,難以置信的喊出來者的名字。
靈氣繚繞下,一道最不可能的身影意外出現,信手接下旋飛的銀色面具。
肩披鶴羽披肩,身著素凈道袍,仙姿絕逸,超塵拔俗,顧盼之間,獨具風采。
赫然便是道門雙秀之一,萬象天宮之主,享譽“一象萬生”盛名的當世術法第一人——
道扇,衛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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