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六百三十章 真相只有一個(續)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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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真相只有一個(續)


更新時間:2019年05月12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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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9051219:4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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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滿天烏云,天氣陰沉,皇宮,側殿,宇文溫端坐上首,看著一骷髏人跪在自己面前,刑部尚書陰世師則站在一旁。

因為外面光線差,所以殿內點著煤氣燈照明,明暗不定的火光,白森森的骷髏人,讓殿內氣氛有些詭異,仿佛一場詭異的法事正在進行。

但實際上,卻是刑部尚書在給天子現場模擬一樁兇案的發生過程。

那副骷髏,不過是教學用具而已。

當年治理地方就親自斷過不少兇殺案的宇文溫,在陰世師的講解下,很快便進入狀態,進入“時光隧道”,回到案發當日。

那日,商人蔣義渠回家,和父兄談起一些事情,蔣父蔣萬年舊事重提,要求蔣義渠幫助、提攜兄弟,為兄弟還債,讓自家人到商行幫忙,以免家業為外人所趁。

蔣父口中所說外人,指的是蔣義渠的妻族黃家,父子發生爭吵,言辭間,蔣義渠出言不遜,被蔣萬年勒令跪地認錯。

蔣義渠雖然跪地,卻依舊出言頂撞,后來,一方硯臺重重砸在蔣義渠腦袋上。

按照警察所記錄的口供,蔣萬年說是自己因為兒子出言頂撞,導致盛怒之下拿起硯臺砸在對方腦袋上,失手將兒子打死。

警察的歷次尸檢,以及對現場勘查的結果,支持這個說法。

因為蔣義渠遺體上,腦后有鈍擊傷,前額、鼻尖有擦傷,符合蔣萬年所說讓兒子跪地、氣急之下擊中兒子后腦,導致其前撲倒地的說法。

但是,三日前,根據最新一次尸檢的結果判斷,蔣萬年在說謊。

時間再次倒流,還是那日,父子間語言沖突,蔣萬年讓兒子跪地認錯,蔣義渠下跪,蔣萬年站在其前方斥責,就在這時,硯臺被人拿起來了。

“啪”的一下,拍在蔣義渠后腦勺上。

這一擊力道很大,導致蔣義渠顱骨骨折,連帶著頸椎也有骨折(偏折),瞬間失去知覺,身體一軟,直直向前撲倒,面部著地,當場斷氣。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三日前的尸檢由有著豐富經驗的軍醫主持,將蔣義渠的頭顱單獨處理,直接根據骨骼的裂紋、破口情況進行仔細分析。

經過仔細觀察,綜合顱骨破口、頸椎骨折的痕跡判斷,軍醫預測出了那方硯臺的活動軌跡,以及造成這種軌跡的唯一解釋:

兇手是左撇子,左手持硯臺,趁著蔣義渠跪地面對父親時,從身后襲擊,將硯臺拍在蔣義渠后腦偏左的位置。

案發后,警察驗尸,多次對致命重擊的軌跡進行判斷,接連幾次的判斷結果,無法得出是左撇子行兇的結論。

此次之所以有突破,完全是因為頭骨被徹底“處理”,只剩骨骼,人們可以直接根據骨骼破口處破損的情況,判斷鈍擊的角度。

死者生前跪著,以其頭部位置,還有頭部創口受創角度(硯臺的擊中角)、頸部頸椎骨骼開裂的受創角度,可以根據大量的案例進行判斷,得出兇手是左撇子的結論。

這些所謂的“大量案例”是什么?

是近三十年積累下來的“陣亡者死亡原因調查案例”。

鈍擊,是常見的戰場殺傷方式,身披兜鍪、鐵甲的士兵,不怕刀箭,卻怕鈍擊,因為鐵锏、鐵錘等2鈍器敲在人身上,即便人身著鐵甲,依舊會被鈍擊造成嚴重身體傷害。

源自黃州的軍事醫學,注重對戰場創傷進行研究,軍醫們積累了大量的頭部鈍擊傷調查結果,所以,“老軍醫”們對于頭部鈍擊傷的判斷很有經驗。

能夠根據尸檢,從顱骨的破口以及頸椎的破損情況,判斷出鈍擊的軌跡。

當條件合適時,甚至能判斷持械者是用哪只手手持鈍器進行攻擊。

因為人的腦袋受重擊時,不僅顱骨受損,頸椎也會受損,兩者的破損情況結合起來,可以判斷受創的角度、力度和鈍器的大概移動軌跡。

手持鈍器的人,在某些情況(角度)下,左手攻擊和右手攻擊造成的傷口是有區別的,這種區別很細微,若僅僅從尸體的外觀判斷,靠初步的手摸,很難判斷出來。

只有當尸體化作累累白骨,根據顱骨破口、頸椎破損,才能判斷出來。

陰世師用教學骷髏為天子演示了案發時的情況,隨后匯總:“陛下,據有司確認,蔣萬年并不是左撇子,而蔣家諸子之中,嫡長子蔣義榕是左撇子。”

“根據有司排查,此人欠下債務,數額不少,曾數次向蔣義渠要錢救急,一而再,再而三,蔣父也多次出面,讓庶子幫嫡子還債,這一點,有確鑿人證。”

宇文溫聞言,摸了摸頷下小胡子:“那么,是兄殺弟,老父無奈只能替子認罪,試圖以兒子不孝導致自己氣急、失手殺人的說法來蒙混過關?”

“陛下英明,真相正是如此。”

陰世師將教學骷髏放好,一名宦官趕緊上前將其拿出去,隨后,陰世師拿出卷宗,向天子匯報揚州失手殺子案的最新案情。

經驗豐富的“老軍醫”,根據檢查結果,得出“兇手為左撇子”的結論,嫌疑人重新鎖定后,蔣氏父子面對質問(分別接受質問),方寸大亂。

事前統一的說辭,無法對尸檢結果自圓其說,于是,真相水落石出。

那日,蔣義渠確實和父親蔣萬年發生爭吵,蔣萬年讓蔣義渠再拿出一筆錢來,給嫡兄蔣義榕還債,而蔣義渠認為,自己之前已經拿出許多錢給嫡兄還債,已經仁至義盡,沒道理一直給錢。

爭論間,蔣義渠訴說當年嫡兄對自己的羞辱,訴說父親對自己的各種不待見,言辭間,揚言從今往后,再不管兄弟們債務,也不會讓兄弟到商行“幫忙”。

對此,蔣萬年氣得不行,卻只是抽了兒子幾個耳光,大罵蔣義渠無情無義。

此時,站在一旁的蔣義榕也怒火攻心。

蔣義榕欠了許多債,如今就指望父親出面,讓庶出弟弟蔣義渠幫還,結果蔣義渠不但不愿,還把話說絕,這讓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的蔣義榕氣得昏了頭。

他向來就看不起這個庶出弟弟,當年就動輒踢打弟弟,隨意欺辱,如今見弟弟見死不救,氣昏頭(蔣義榕自述),抄起硯臺就拍過去。

這一拍,釀成大禍,悔之晚矣。

無奈之下,護子心切的蔣萬年,只能把殺人罪名扛起,一口咬定是蔣義渠出言不遜,導致自己氣得失去理智,失手將兒子打死。

三日時間,案情峰回路轉,揚州官府很快將案情匯總,用電報發往長安,陰世師得了結果,趕緊入宮向天子匯報。

“仵作,長久以來都是賤籍,其職父子相傳,地位低下。”宇文溫喝了一杯茶后,繼續說:“朕當年,將各地仵作劃為民籍,又設法醫職位,結果阻力重重。”

“事實證明,官府要執法,要主持公道,缺不了經驗豐富的法醫,而驗尸,是一門科學,不該是賤戶才學的學問。”

“兇案的真相只有一個,但官府能查出來的事實,卻不一定就是真相,這個案子,要是沒有經驗豐富的軍醫,恐怕真相就無法大白于天下。”

見陰世師點頭稱是,宇文溫又說:“這案子算是破了,但量刑必然又會引起爭議。”

“嫡兄殺庶弟,是故意殺人?是失手殺人?”

“庶弟不為嫡兄還債,是否不悌?”

“父親偏袒嫡子,是舔犢情深?那么,一個父親,護著嫡子是舔犢情深,看著庶子死于非命卻包庇兇手,這算什么?”

“蔣義榕殺人,該當何罪?蔣萬年包庇兇徒,該當何罪?”

聽著聽著,陰世師覺得后背涼颼颼的,他聽出天子的意思,那就是“事情還沒完”,還要繼續以這個案子來“搞事”。

挑戰“儒”對于“法”的解釋權,挑戰清流主張的“以儒釋法”觀點。

想到這里,陰世師只覺口干舌燥,他已經能想象到圍繞這起案子的判決,又會產生多少次激烈的辯論。

唉,這年是過不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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