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一百二十三章 銳士?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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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銳士?


更新時間:2018年08月26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類別:穿越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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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咸的海風經由敞開的舷窗吹進船艙,讓昏昏欲睡的士兵們清醒些許,他們中一些人下了吊床,走到舷窗旁向外望去。

窗外視線受阻,只能看見不遠處的一艘大海船,轉到另一邊,舷窗外能看到的依舊是一艘大海船。

有人沿著樓梯登上船甲板,只見所乘大船左右兩舷俱是船只,而船只前進的方向遠處,肉眼可以看見海岸線,漫長的海岸線上有一處“缺口”,看上去是一條大河的入海口。

旭日東升,海風吹拂,規模龐大的船隊,即將抵達目的地。

急促的鐘聲響起,甲板上忙碌起來,甲板下的船艙里,士兵們開始洗漱,出恭,啃干糧。

晝夜航行的海船,已經在海上顛簸了數日,士兵們大多被顛得頭昏腦漲,如今見著最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來,許多人來了精神。

他們取出放在行囊里的鎧甲,兜鍪,相互間幫忙,將防具穿戴起來,然后抽出武器,逐一檢查。

準備完畢,士兵們從船上燒水小鍋爐那里打來熱湯,然后就著熱湯吃干糧。

熱飲和干糧下肚,平添幾分力氣,陸續結束用餐的士兵,抱著武器靜靜坐著,有人閉目養神,有人和同伴竊竊私語,也有人看著某處發呆,似乎在想著什么事情。

更多的人則是掏出掛在胸前的護身符,緊緊握在手心里,心中默默祈禱,祈禱佛祖保佑自己平平安安。

作為“髡軍”,他們靠著賣命混口飯吃,雖說和“公司”簽訂契約時,自己跟自己說“爛命一條,死了就算了“,但到了關鍵時刻,他們還是希望自己能活著。

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著,比什么都好。

如今是夏天,海上風暴出現的頻次越來越頻繁,跨海遠征的船隊,很容易遇到風暴而傷亡慘重,所以大家出征前都已經在佛前許愿,如今愿望成功實現一半,只希望另一半也能實現。

許多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禱,船艙一角的林立秋卻不知該做什么,他當然怕死,卻想不知道這么活下去還要熬多久。

北洋貿易公司募集人手為其賣命,是為“髡兵”,由“髡兵”組成的軍隊即是“髡軍”,許多家境艱難的破落戶或者亡命之徒投了“髡軍”,用命換口飯吃。

林立秋雖然也是“髡兵”一員,但卻是被人“介紹”(賣)到這里當“髡兵”的。

正如那些欠債無法償還的人家把女兒賣到風月場抵債那般,林立秋作為家中尚未成家的幺子,因為父親無力償還債務,他被迫以當“髡兵”賣命的方式來為父親還債。

林立秋有些膽小,不要說殺人,就是殺雞都有些不利索,如果有得選,他寧可去城里沿街乞討,也不愿意上戰場,但現實由不得他。

外面人人都說北洋貿易公司重金募集亡命之徒,所以“髡軍”的戰斗力很有保證,“髡兵”一個個都是銳士,打起仗來一個頂倆。

但林立秋知道這是訛傳,或者說是故意往好了說,因為髡軍之中很多髡兵和他一般,都是因為無法還債而被迫賣身為“髡”的可憐人。

他們根本就是不是亡命之徒,也不是為了混口飯吃而賣命的大膽之人,基本上多為膽小怕事的尋常百姓,卻迫于債主的淫威,不得不“賣身”。

自從有了北洋貿易公司,債主們就有了賺錢的好選擇:介紹人手。

“公司”需要很多人手,但因為都需要出海,所以風險很高,雖然許下不錯的酬勞,但不是誰都愿意去的,所以債主們讓還不了債的可憐人去“公司”那邊“應募”,成為來錢的一個門路。

入“髡軍”當“髡兵”,入施工隊當建筑工,入裝卸隊當裝卸工,等等等等。

這些債主每“介紹”一個人去應募,就能獲得一筆不錯的收入,而大量寧愿餓死陸地也不愿出海的升斗小民,就因為還不了債被迫走上了危機四伏之路。

林立秋運氣還算好,被“介紹”到“髡軍”當“髡兵”,那些被“介紹”到漁船船隊做“合約漁民”的人才慘,一年十二個月,有十一個都在海上度過,隨時都有船毀人亡的危險。

但無論是那種選擇,對于林立秋這樣的人來說都是生不如死,他們度日如年,恨不得自行了斷,卻又不想死。

當“髡兵”,在上戰場前要經過嚴格訓練,但許多人第一次上戰場時就丟了性命,或者活不過第一年,被迫賣命的人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所以內心實際上對于打仗是害怕的。

外邊都說“髡兵”們是銳士,但林立秋不覺得自己是,他就是一個想活下去的可憐人,不想打仗,卻身不由己。

面對死亡,他尿過褲子,不想死在戰場上,不覺得自己能熬多久,所以想過自盡,死到臨頭卻沒有勇氣自己了斷。

所以面對即將開始的戰斗,林立秋內心很矛盾,既希望自己死得干脆,馬上轉世投胎做人,又希望自己毫發無損,繼續茍活下去。

他是去年投的“髡軍”,懵懵懂懂茍活了一年,今年,還得再接再厲。

正糾結的林立秋,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定睛一看,卻見一臉橫肉的隊正盯著自己,對方似笑非笑:“小子,你莫不是嚇得想尿褲子了吧?來,老子借個尿壺與你!”

“哈哈哈哈哈!”

艙內爆發出笑聲,面紅耳赤的林立秋不敢吭聲,老老實實排隊,甲板上傳來刺耳的號角聲,那是臨戰前的信號,而遠方隱約傳來的雷鳴聲,此起彼伏,預示著戰斗已經打響了。

林立秋強忍著尿意,緊握著刀柄,心中默默祈禱:“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我不想死啊!”

鴨綠水畔,雷鳴陣陣,人潮洶涌而來,箭如飛蝗,濃煙大作,乘船自海上突入鴨綠水十余里登陸的“髡軍”將士,正準備包抄大行城,斷守軍的后路,未曾料身陷重圍。

無數披堅執銳的高句麗士兵,手持盾牌向結陣自守的髡軍沖來,仗著五倍以上的兵力優勢,強行發動突擊。

沿著鴨綠水北上的這支髡軍,兵力千余人而已,中了高句麗兵的詐敗之計,如今后路已被切斷,兵力又不占優,已經無力突圍。

戰前夸下海口,說這次一定要抓個高句麗小娘子回去困覺的好漢,一個個在血腥的白刃戰中陣亡,即便所有人都在奮力作戰,卻因為勢單力孤,無力打退突入陣中的高句麗兵。

越來越多的人負傷,越來越多的人倒下,褲襠濕潤、一身尿騷味的林立秋,眼睜睜看著與兩名敵兵力戰的隊正,被第三名敵兵一矛捅了個趔趄,然后被當面一人掄起長刀砍下,血光四濺。

鮮血濺到林立秋臉上,血腥味撲鼻而來,巨大的恐懼充斥了林立秋的腦袋,他只覺得雙腿發軟,就要站立不住“噗通”一跪地求饒。

只要能活下去,做牛做馬我也愿意呀!

林立秋如是想,卻見兇神惡煞的高句麗兵獰笑起來,提著血淋淋的刀向他逼近。

跪地求饒沒有用,這是林立秋腦海里閃過的一個念頭,極度的恐懼之下,強烈的求生**讓他從選擇跪地求饒,轉向選擇拼命。

身邊一名同袍挺矛刺去,當面那名高句麗兵側身讓過,抓住矛桿,正要踏步近前,卻被林立秋狠狠一腳踩在腳掌上。

這種小孩子打架才使出的無聊招數,簡單卻實用,那高句麗兵被踩的身體一晃,掙扎著后退,隨后面門大開。

林立秋嚎叫著握刀突刺,一刀刺入對方左眼眼窩。

這一招突刺,是軍中必練科目,林立秋雖然怕打仗,但高強度的訓練讓他習慣成自然,一記又快又準的突刺,當場刺穿敵兵頭顱。

顧不得拔刀,林立秋把腰一貓,猛地保住對方的腰,以此作為盾牌,奮力向前頂。

其他幾個高句麗兵被這么突然一頂,沖鋒隊形瞬間亂了,正要揮刀去砍,卻被林立秋的同袍們纏住,雙方混戰在一起。

嚎叫著的林立秋忽然直起身,握著插入敵兵眼窩的長刀前端,奮力向后一拔——他的雙手帶著鐵手套,所以握著刀刃也不怕被割傷。

看著當面撲來的敵兵,林立秋沒有時間調整姿勢去握刀柄,他也沒打算這么做,而是直接握著刀身,將一把長刀當做破甲錘,高高舉起,然后奮力當頭砸下。

長刀的用法有很多,比較罕見的一種用法就是反握長刀,以刀身為柄、一字形的刀鐔為錘頭,將一把刀當做破甲錘用,給敵兵開瓢。

此刻,長刀反握的林立秋,當頭一擊,打得迎面高句麗兵措手不及,只聽“嘭”的一聲悶響,戴著兜鍪的腦袋被砸出一個坑,與此同時鮮血四濺。

林立秋又被人血糊了一臉。

血腥味刺鼻,讓林立秋胃部一陣不適,隨后劇烈翻騰起來,他再也忍不住,只覺有東西從胃部猛地向上竄。

“嘔!”

林立秋忽然嘔吐起來,嘔吐物噴涌而出,正好噴到當面沖來的一名高句麗兵臉上,對方被這突如其來的“神通”打得手足無措,空擋頓開。

嘴角尚有嘔吐物殘留的林立秋顧不得擦嘴,棄了長刀,嚎叫著拔出腰間匕首,猛地竄上前,對著敵兵的眼窩奮力一刺,卻被對方用手掌擋住。

匕首刺破手掌,卻被緊緊握住,這名高句麗兵同樣嚎叫起來,不顧鮮血直流,和林立秋較起勁,爭奪匕首,沾著嘔吐物的面龐上,一對發紅的雙眼狠狠的瞪著。

這雙眼睛,讓林立秋想起了村霸,想起了打人往死里打的豪族打手,想起了許多讓他戰栗的眼神。

若是以往,他會避開對方的目光,低著頭,老老實實聽對方擺布,不敢有半點不從,就怕招來一頓打。

但現在,他已經不害怕了。

一記撩陰腿,又快又狠又準,徑直命中對方襠部,林立秋只覺自己的腳背踢中了什么硬物,而那硬物隨后破碎。

慘叫聲中,高句麗兵不由自主彎下腰,探手去捂襠部,卻被林立秋趁機將匕首一拔,隨后往眼窩招呼。

須臾之間,以膽小聞名的林立秋連續格殺三人,他的英勇表現鼓舞人心,同袍們呼喊起來,抖起精神和圍上來的敵兵搏斗。

喧囂的戰場上忽然又有一陣號角聲響起,刺耳又嘹亮,高句麗軍隊身后,忽然出現大量騎兵,打著無數黑旗,向著高句麗軍隊的后背發動進攻。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負責誘敵的“髡軍”將士,在鴨綠水畔成功引出數倍于己的敵人,用頑強抵抗和巨大傷亡換得對方不顧后背的全力出擊,而迂回的騎兵及時趕到,打得對方措手不及。

戰場局勢瞬間改變,猝不及防的高句麗士兵試圖反擊,但倉促間的反擊在周軍的內外夾擊下很快崩潰,大潰敗隨后爆發,而周軍騎兵們肆意收割著首級。

血腥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尸體,一身血污的林立秋,身上的尿騷味已經被血腥味所取代,他看著四周的殘肢斷臂,看著無數死相慘烈的尸體,胃部一陣蠕動。

想嘔,卻嘔不出來。

呆呆地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他不再覺得頭暈,看著手中匕首,看著匕首上已經變硬的血肉模糊,忽然不再覺得惡心了。

抬頭看看天,林立秋忽然振臂一呼:“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歡呼聲中,許多衣甲帶血的士兵又哭又笑,脫下兜鍪,不住向上拋,然后接住。

平壤道行軍總管來護兒,看著這些血戰余生的銳士,看著對方的“髡發”發型,看著對方又哭又笑,忽然有些感慨。

北洋貿易公司的“髡軍”,居然能有如此表現,這讓來護兒等官軍將領刮目相看,他們沒想到形同雇傭軍的軍隊里,居然還會磨練出敢戰銳士。

眼見著有如此戰力協助,他們對接下來的戰事有了更足的信心。

收回視線,來護兒漫步戰場,走近一道血跡斑駁的長墻。

長墻兩側,堆積著大量尸體,硝煙彌漫的戰場,已經漸漸歸于平靜,來護兒看著遠處那座燃燒的堡壘,又看看尸橫遍野的海邊。

浿水入海口處,如今已經變成戰場,跨海遠征的周軍在此登陸,而早已筑起長墻、挖好長壕的高句麗軍隊隨后撲來,雙方在浿口灘頭展開激戰。

戰斗的結果沒有懸念,準備就緒的虎狼之師,不是區區看門猛犬能夠對付的,遠道而來的周軍突破了灘頭,攻破了長墻,還擊破了長墻、長壕后的高句麗堡壘。

渡海之后第一戰結束,周軍在高句麗國土有了立腳點,而立腳點距離其國都平壤,不過百里。

來護兒看著浿水上游,看著東北方向,試圖看到浿水上游河畔的平壤城,他在想,當高句麗君臣知道皇朝大軍在浿口登陸后,會是怎樣的表情。

陛下讓他主攻平壤,雖然不求破城,但他若不好好表現一番,又如何對得起這一天賜良機,如何對得起高句麗國不惜耗費人力物力修起的海防線呢?

再看看長墻,看看海岸線,來護兒淡淡的笑了。

海防海防,不是修一道長墻,挖一道長壕就能實現的!

沒有強大的艦隊,那就是有海無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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