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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落幕(續)


更新時間:2018年03月16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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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長安皇宮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天子宇文乾鏗,于正武殿大宴群臣,在京官員品秩儀同及以上者均在場,而內外命婦亦赴宴。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今日上午有捷報入京,說官軍收復鄴城,偽帝、偽蜀王畏罪自盡,逆賊大勢已去。

消息傳開,朝野沸騰,文武百官紛紛入宮,慶賀此次大捷,而翹首以盼等著鄴城消息的宇文乾鏗,激動得立刻前往太廟,告慰歷代先帝,借著決定當晚在皇宮大設宴席。

此時,正武殿內觥籌交錯,都督中外諸軍事的杞王宇文亮,領著群臣向天子敬酒,而喝了不知多少杯酒的宇文乾鏗,雖然有些不勝酒力,卻依舊頻頻舉杯。

他真的很高興,因為尉遲氏完蛋了,此時喝著一杯杯美酒,高興得眼淚直流。

宇文乾鏗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曾經,尉遲氏之實力是如此的強大,強大到滿朝文武都唯命是從,他坐在鄴城皇宮的御座上,舉目望去,都不知道眼前群臣之中,會有誰忠于他。

在鄴城皇宮的日子里,宇文乾鏗雖然衣食無憂,卻活得戰戰兢兢,度日如年,那滋味可不好受。

十年前,年幼的他不過是趙王宇文招的幼子,父兄在長安遇害,是當時的相州總管、蜀國公尉遲迥將宇文乾鏗接到鄴城,擁立為帝。

可以說,鄴城朝廷是尉遲迥一手建立起來的,而少不經事的宇文乾鏗,只是沒有絲毫權利的皇帝。

在所有人看來,他只是半大不大的孩童,能坐上御座,全靠尉遲迥大力支持,即便尉遲迥真的讓他掌權,他又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宇文乾鏗身為宗室藩王之子,當然不可能接受如何治國的教育,沒有處理政務、帶兵打仗的經驗,更沒有自己的心腹班底,他貴為天子,卻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鄴城皇宮里,宇文乾鏗戰戰兢兢的生活著,不敢輕易流露出絲毫不滿的表情,他在白發蒼蒼但氣勢十足的尉遲迥面前,不由自主覺得非常畏懼,惶恐不安。

一如史書所述,漢宣帝在權臣霍光面前,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沒有人教宇文乾鏗該怎么做,沒有人告訴宇文乾鏗長大之后該怎么辦,漸漸懂事的宇文乾鏗,每過一年,心中恐懼就多一分,因為他無法想象自己成年后,會有什么下場。

如果他有了兒子,大概當自己成年后就會“暴斃”,丞相不但不用“還政”,還可以繼續輔佐幼帝,而滿朝文武不會有意見。

這就是宇文乾鏗自己琢磨出來的答案,答案讓他絕望,卻不敢有任何情緒表現出來,滿肚子的話沒人可以傾訴,他不敢說出一個字,只能于無人之時,自言自語。

宇文乾鏗知道,自己未來的皇后,必然是尉遲家的女郎,而待得生下皇子,他恐怕就沒有用了。

所以,當大婚來臨之時,宇文乾鏗鋌而走險,要奮力一搏。

但他失敗了,所幸有宇文化及、劉居士等忠臣義士協助,逃出鄴城,歷盡千辛萬苦,輾轉千里,終于回到了大周龍興的長安。

而從他逃離鄴城,到官軍收復鄴城,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曾經強大得令人絕望的尉遲氏,轟然倒下。

想到這里,宇文乾鏗幾乎要放聲大哭,見著杞王提議觀賞“焰火”,便在宦官的攙扶下,領著群臣走出正武殿,在階前抬頭看向夜空。

產自黃州西陽的“時鐘”,指針指向“八點整”,呼嘯聲起,但見許多火團呼嘯著從地面飛上天空,然后綻放出絢爛的火花。

不斷綻放的大量“焰火”,將長安的夜空照亮,城中百姓為這動靜所吸引,走出各自房屋,抬頭看著夜空,為如夢如幻的景象所震撼。

如潮的歡呼聲此起彼伏,讓長安變成歡樂的海洋,四面八方的歡呼聲隱隱約約傳到宮內,聽在宇文乾鏗耳里,讓他激動不已。

群臣簇擁在天子和杞王左右,看著如此精彩的“焰火”表演,無一不交口稱贊。

人群之中,宇文化及看看天子的背影,又看看其身邊杞王的背影,他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他知道,蜀王(尉遲家族)完蛋了,但對于天子來說,并不能真的完完全全松一口氣,因為,還有杞王在呢。

鄴城朝廷是尉遲迥建立起來的,長安朝廷,何嘗不是宇文亮建立起來的?

抬頭看看天上綻放的火花,宇文化及思緒萬千:要知道,杞王的親叔叔,可是晉王宇文護。

當年的宇文護,沒有能打、能坐鎮一方的兒子,可如今的杞王,不一樣了...

黃州西陽,西陽王府,王妃尉遲熾繁正在暖房里看賬本,如今天氣寒冷,時不時下雪,在花園里坐著是不行了,所以整個冬天,尉遲熾繁的主要活動場所就是暖房。

暖房里裝著大幅玻璃窗,而且連屋頂也裝著幾面玻璃窗,如此一來,人在暖房里既能曬太陽,又能保暖,光照良好,對于大腹便便的尉遲熾繁來說,是再合適不過的看書地點。

然而心不在焉的尉遲熾繁,看了許久賬本也只是看了兩頁,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賬上,而是在千里之外的鄴城。

前不久,有捷報傳來,說官軍收復鄴城,偽朝廷即將覆滅,這一消息讓西陽城百姓雀躍不已,而聽在尉遲熾繁耳里,卻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傷。

官軍收復鄴城,想來河北、河東很快就會平定,那么領兵在河南征戰的西陽王,大概很快就能班師,屆時夫妻團聚,對于尉遲熾繁來說這可是大好事。

然而她的娘家人呢?

想到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很可能就此消散在鄴城之戰的硝煙之中,尉遲熾繁只覺得眼眶發熱,淚水止不住往外流。

宇文氏和尉遲氏,不死不休,尉遲家族在長安朝廷看來是罪大惡極的逆賊,如今官軍攻破鄴城,又怎能不趕盡殺絕?

這就意味著,尉遲家族就此灰飛煙滅,尉遲熾繁為此揪心不已,更讓她擔心的是身在鄴城的母親和弟弟。

雖然她已得夫君宇文溫告知,說她父親如今安然無恙,而她母親和弟弟,在鄴城內她和妹妹曾經住過的地下室里住著,安全得很,但尉遲熾繁還是擔心有萬一。

為此,這幾晚尉遲熾繁都沒睡好,輾轉反側,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夢到鄴城化為火海,自己的親人們在火海中相繼罹難,男丁丟了性命,女眷被罰沒為奴。

從噩夢中驚醒的尉遲熾繁,被褥為淚水打濕,加上有了身孕情緒容易波動,所以這幾日她情緒低落,為了不影響孩子們,尉遲熾繁選擇在暖房獨處。

眼巴巴等著消息,等著宇文溫給她飛鴿傳書。

西陽王府養著大量鴿子,這些鴿子即便被帶到千里之外,依舊能夠飛回西陽,飛回自己的鴿舍,王府正是利用了鴿子如此習性,才能實現飛鴿傳書。

尉遲熾繁知道這一點,所以等著鴿子帶回來消息,當然,她希望自己收到的是好消息。

想著想著,心中愈發煩躁,她放下賬本,閉上眼睛,一旁的侍女見狀趕緊上前,為王妃輕輕捶背。

腳步聲起,門外響起低語聲,片刻后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名女子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的侍女則留在房門外。

來人為尉遲熾繁的妹妹尉遲明月,尉遲明月來到姊姊身邊坐下,開口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姊妹倆相視無言,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尉遲明月和姊姊一樣,眼眶發暗,明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尉遲熾繁擔心親人的安危,尉遲明月何嘗不是如此。

尉遲熾繁至少知道父親安全,母親和弟弟大概安全,而她基于保密考慮,暫時沒有把這兩個內情告知妹妹,所以尉遲明月如今已經不止是擔心,而是傷心了。

她不知道父親是否陣亡,不知道官軍攻入鄴城之后,母親和弟弟是否能幸免于難,每天晚上都夢見父母和弟弟渾身是血,在火海中掙扎。

又想著昔日在鄴城時,族親們那熟悉的樣貌,尉遲明月悲從心中來,連日茶飯不思,眼見著竟然消瘦了一些。

姊妹倆正愁云慘淡間,外面響起歡聲笑語,隨后有腳步聲傳來,向暖房接近,那是幾個嬉戲的小家伙,想要找阿娘玩耍,但腳步聲在房外戛然而止,隨后有人說起話來。

咿咿呀呀的童音,夾雜著和藹的女聲,片刻后聲音漸漸遠去,那是楊麗華及時趕到,將小家伙們帶到別處去了。

暖房內的尉遲熾繁松了口氣,看著發呆的妹妹,握著對方的手,剛要說些什么,卻聽門外又響起說話聲,原來是管家李三九求見。

尉遲熾繁只覺得心跳加速,她覺得李三九一定是帶來了消息,果不其然李三九進來之后,做了個手勢。

尉遲熾繁讓侍女都退下回避,迫不及待接過李三九交來的一個木匣,從中拿出一張紙條,然后拿出放大鏡仔細看起來。

紙條上的字跡很眼熟,尉遲熾繁認得出這是宇文溫的筆跡,但紙上的字根本不成句,所以需要“解碼”。

尉遲明月看著姊姊拿出一個小本子,然后對著紙條在一張紙上寫著什么,覺得有些奇怪,想問卻不敢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尉遲明月見著姊姊放下筆,隨后看著手中那張紙捂著嘴哭,不由得緊張起來:“姊姊..姊姊這是怎么了?”

話音剛落,尉遲明月被尉遲熾繁摟著,只聽對方激動的說:“四娘!父親母親還有弟弟都平安無事了!”

下午,寒風凜冽,黃河河段,自上游漂下的浮冰,漸漸在此凍結成冰,河面冰層越來越厚,足以讓人、馬行走,綿延數里的隊伍,此時正踏冰南下。

原本橫貫南北的浮橋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冰面上用干草、木板鋪就的一條“地毯”,人、馬走在上面,腳下不會打滑,而沉重的馬車壓上去,不會因為意外壓碎冰層而掉落水中。

馬車上裝著大包小包,還有許多老人和幼童,他們體力不行,故而能夠以車代步,而身無殘疾的成年人,無論男女,都徒步走著。

行進中的隊伍兩側,時不時有騎兵巡弋,這是官軍騎兵在押送俘虜南下,一旦有變,隨時鎮壓。

雪花飛舞之際,隊伍前端已經抵達南岸白馬津,岸上官道兩側搭起一長溜草棚,內里搭著灶臺,上面架著大鐵鍋,鍋上有蒸籠,蒸籠里滿是熱騰騰的炊餅。

過河的人們,都可以從灶臺邊的士兵手中拿到炊餅,還能喝上一碗湯水暖暖胃,然后在白馬津過夜,次日繼續向南趕路。

一旁的土丘上,剛在現場檢查完接待工作情況的西陽王宇文溫,看著眼前規模不小的隊伍,又看看發放炊餅的草棚,點點頭,隨后策馬離去。

官軍收復鄴城,俘虜了大量敵兵,其中包括尉遲氏的部曲黃龍兵,這些被俘的敵兵數量眾多,不僅消耗大量糧草不說,還不好處置。

一旦其中有人挑事,攛掇其他人鬧事,甚至降而復叛,那可不得了。

而河北各地尚未平靖,需要分兵去取,為防這些俘虜有變,主帥宇文明在眾將建議之下,本打算將這些俘虜坑殺,卻被宇文溫一封信勸住了。

且不說殺俘不祥,這么多青壯年死了,是巨大的勞動力和人口損失,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復,而宇文溫覺得事情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于是將這麻煩攬上身。

他立下軍令狀,負責將一部分俘虜及其家人押往河南,先抵達亳州一帶,再分散安置到淮西甚至山南黃州地區。

拖家帶口的俘虜們分批啟程,合計起來足有數萬人之多,押解路上若是鬧出嘩變,一切后果由宇文溫承擔,而由此產生的糧食消耗,也由宇文溫想辦法解決。

離開白馬津的宇文溫,向東南方向疾馳了一段時間,于某處樹林邊停下,在那里,有一支車隊,打著西陽王府的旗號,已等候多時。

不久前,西陽王府侍衛護送著胙國公夫人王氏、世子尉遲嘉德離開鄴城渡河南下,和尉遲順團聚,如今在宇文溫的安排下,這一家人就要啟程,前往淮口,乘船離開中原。

頭發白了許多的尉遲順,已經得知鄴城之事,家族覆滅的沉重打擊,讓他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頭發也白了許多,不過夫人和兒子尉遲嘉德安然無恙,尉遲家的香火猶在,讓他頗為寬慰。

此時,見著女婿來送行,尉遲順將自己和夫人寫給兩個女兒的親筆信交到對方手上,隨后說道:“三娘、四娘,今后就只能依靠你了。”

面對岳父的托付,宇文溫鄭重點頭,小心收好信,給尉遲順帶來了最新的消息:“杞王上陳情表,云故蜀王匡扶社稷,力挽狂瀾勞苦功高,身后之事,與故蜀王無關。“

“天子深以為然,下詔以三百戶守蜀王陵...所以,其他的事,往后再說吧。”

聽到這里,尉遲順再無掛念,用力拍了拍女婿的肩膀,點點頭,隨后上馬。

宇文溫定定站著,目送岳父一家離去,直到隊伍消失在視野里才離開,他騎在馬上,即將揚鞭時,抬頭看著天空,不由得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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