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七十四章 好處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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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好處


更新時間:2017年11月20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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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州境內,大別山北麓,迎風砦,今日有客入砦,帶來大批禮物,故而砦中人聲鼎沸十分熱鬧,議事廳內,砦主田元顯和族中長老一起接見來客。

主賓雙方直接交談,雖然口音有異,但大體上交流起來沒有障礙,來客都是年輕人,和田元顯一樣都姓田。

中原朝廷,將南部邊疆生活的大小部族統稱為蠻族,其中就囊括了生活在大別山脈及周邊廣大區域的各部族,這些所謂蠻族多以田、梅、冉、魯為姓,因為生活區域不同,中原朝廷對其稱呼也不同。

生活在大別山脈西南區域的蠻族,被稱為西陽蠻,又因為大別山西南麓有巴水,舉水等五條大河南流入長江,這一區域的蠻族也被稱為五水蠻。

而大別山脈西北角的桐柏山,生活在其間的蠻族被稱為桐柏山蠻或者桐柏蠻,桐柏山以西襄州地區的大陽山,有大陽蠻,桐柏山以東的豫州西部山區,有豫州蠻。

而大別山北麓光州地區,有光州蠻或光城蠻,那么位于大別山東北麓的霍州地區,自然有霍州蠻,此時,被歸為霍州蠻的蠻酋田元顯,接見的客人就是來自于西陽蠻的田守光等人。

所謂“蠻”,是中原朝廷對他們的蔑稱,迎風砦里的人可不會稱呼自己為“蠻”,同樣也不會稱呼來客為“蠻”。

大家都是大別山中人,也許很多代以前的祖先是同一個碗里吃飯的兄弟,所以田元顯對于來客還是比較熱情的,不過他對來客身后的中原朝廷,就沒那么客氣了。

田元顯手里拿著把匕首,一邊切烤肉一邊說:“后生,你家大王準備許我什么官職爵位?是霍州刺史,岳安郡守,還是什么王?”

田守光放下烤肉,顧不得滿嘴是油,直接回答:“老砦主說笑了,這種封官許愿和放屁一樣,大王哪里會拿來騙人。”

“那他讓你們來我砦里做什么?打聽消息么?”

“老砦主,晚輩幾個今日來,是登門拜訪,畢竟霍州換了新官府,總得和隔壁鄰居打聲招呼不是?免得有什么不必要的誤會,鬧出事來可就不好了。”

田守光二十多歲,而田元顯已經有將近六十歲,按年級可以做他爺爺了,加上滿廳的老者,還有手按佩刀、皮笑肉不笑的族兵,給人的壓力很大,但田守光渾然不懼。

他出身大別山某山寨,屬于所謂“西陽蠻”,如今是一支捕奴隊的首領,和田六虎等人一般,跟著西陽王南征北戰,去過嶺表廣州。

此次西陽王取了霍州,為了安撫在霍州極有影響力的蠻酋田元顯,便派田守光等人做使者,到迎風砦送禮,順便當說客。

做說客,當然要對拜訪人物有了解,而被稱為霍州蠻酋的田元顯,并不是久居深山不通世事、沒見識的孤僻老頭,想要說動對方可不容易。

十余年前,時值周國滅齊國,豫州之地為周國所據,新任豫州總管于翼抵達懸瓠就任后,開始大力整治這一新獲區域,據險自守的霍州蠻酋田元顯,為其人品折服,遣子為質,歸順周國。

齊國滅亡,陳軍進犯霍州,田元顯領兵立柵,將陳軍擊退,后來于翼離任,田元顯不知何故反叛,不再臣服周國。

霍州之地歷經周、隋、陳幾個朝廷管轄,但田元顯這些年來一直縮在山中,不歸附任何朝廷,因為時局動蕩,歷任霍州刺史無力對付實力出眾的田元顯,見他不生事,便井水不犯河水,雙方互不侵犯。

西陽王取了霍州,因為還要對淮水一線用兵,生怕官軍主力離開后,田元顯這條實力強勁的地頭蛇打起州治岳安的主意,于是決定拉攏田元顯,才有了田守光這次登門拜訪。

其實像田元顯這樣的蠻酋,數百年來歷朝歷代統治者不是沒有打過交道,總體而言所用的手段是承認現狀,封蠻酋為州郡官員,治理本部民眾,名義上歸附朝廷,實際上還是我行我素的土霸王。

統治者們對蠻酋封官許愿,但內心深處不會將其看做自己人,打的主意就是要將蠻酋統治下的蠻戶收編變成良民,所以久而久之蠻酋們也學精了。

南北朝廷以淮水為對峙前線,位于其間的大別山脈處于這條線上,諸蠻酋便待價而沽,那邊給好處就投靠哪邊,在元魏、蕭梁對峙時這種情況特別明顯。

然而那些自以為可以漁翁得利的蠻酋,到后面大多結局不怎么樣,于是越來越多的蠻酋選擇坐山觀虎斗,不參合山外的紛爭,自己過自己的日子。

缺糧、缺物資,就派兵出山去劫掠郡縣,官軍來了就縮回山中,至于對方的封官許愿,越來越沒人信了。

所以田元顯對于周國西陽王的招攬完全不感興趣,他不會為了別人的野心,賠上自己和族人的性命,田守光等人喋喋不休說了許多話,根本無法說動田元顯。

若按以往,田元顯早就下逐客令了,不過他對田守光等人很感興趣,所以想知道那個西陽王到底許了何種好處,讓這幾位如此賣力奔走,甚至還跟著南征嶺表,到千里之外的煙瘴之地送死。

對于田元顯的疑問,田守光有些疑惑:“送死?老砦主怕是弄錯了,我們是去做買賣,又不是做打手。”

這回答出乎田元顯意料,他還以為對方要冠冕堂皇說什么大道理,結果竟然這種理由,不由得繼續問:“做買賣?做什么買賣?”

“這話說來就長了,山里總是缺點東西,那就得從山外面買,或者用山貨換,老砦主是知道的,山外的奸商敲骨吸髓,想要換一斗鹽,要價可不低。”

“那一斗鹽,其中還摻著三升沙,心黑一點的甚至摻五升沙,吃到嘴里還咯牙,你跟他理論,他就說愛買不買,這種氣,我可是受夠了!”

此言一出,許多在場的族老和族兵默默點頭,山里缺鹽,人沒鹽吃就全身無力,所以他們時常跟入山的行商買鹽,亦或是派人出山買鹽。

但買到的鹽質次價高不說,那些奸商的態度經常讓他們憋出一肚子火。

賣給山里人的鹽,價格要貴數倍,還故意摻沙,這些奸商偏偏又殺不得,所以只能忍。

田守光自顧自的說著,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不要說鹽,就是糧食也摻沙,鐵器,都是次品,收的卻是良品價,那些奸商說販貨辛苦所以售價高,我看是吸血吸得辛苦!”

“遭瘟的奸商,兩百根鐵針敢換一張鹿皮!在黃州西陽,鐵針的批發價是一文錢五根,一張普通鹿皮賣到一貫,你們想想看,這是不是暴利!”

“寨里弄一張鹿皮,得耗多少功夫?一不留神還得搭上人命,這種買賣,若是以往也就認了,可現在不同了,我們自己去進貨,稀罕他的!”

田元顯聽到這里有些錯愕,他覺得田守光有些答非所問,而對方隨后補充道:“老砦主方才問,做什么買賣,很簡單,什么買賣都做。”

“方才后生說了,嶺表廣州靠海,那里有海鹽,千里迢迢運到黃州,售價比那些奸商賣的要便宜一半,還都是不摻沙的精鹽,我,往鹽里摻沙,九升鹽摻一升沙,買到深山里,售價翻一倍,你們說,有沒有良心?賺不賺?”

“嶺表有蔗糖,雪白如霜,吃在嘴里甜甜的,從嶺表運回來,價格翻三倍都有人搶,賣了糖去買鐵針,一萬一萬的買,然后到深山里換鹿皮,四百根針換一張,然后運回西陽賣,一貫一張,賺不賺?有沒有良心?”

田守光指了指田元顯案上的玻璃盞,那是他送的禮物,隨后開口問:“還有這玻璃盞,我們能比外頭的行商便宜三成的價格拿貨,運到山里賣...老砦主覺得,賺不賺?”

田元顯覺得腦子有些亂,對方說的話,包含內容太多,他急切間弄不清楚彎彎繞繞,但能聽的出來,做買賣很賺錢,但這和跟著西陽王去嶺表有什么關系?

“老砦主,這賺錢的買賣誰都想做,但西陽王憑什么讓你做?哦,設陷阱時不出力,獵到野豬就想來分肉,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從黃州到廣州,上千里的路程,沿途到處是山蠻....咳咳咳,山賊,被人搶了貨物可就虧得血本無歸,所以要人押鏢,如此一來,鏢行的買賣不就來了?“

“鏢...鏢行是什么?”

“就是出人武裝押運貨物的邸店!召集那些能射箭敢殺人的青壯,安置好家眷,然后組織他們運貨,走完一趟下來,只要貨物運到,即便鏢師死一半、扣掉撫恤都能賺!”

說到這里,田守光開始反問:“老砦主這里的情況,后生不知道,后生的寨子里,娶不上婆娘的人,要么去走鏢,要么去抓生口「奴隸」,自己攢錢買女人,風險是有,但總好過晚上靠手吧!”

“呃...”田元顯覺得對方說的不能算錯,所以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名族老忍不住發問:“后生,你說千里走...鏢,一路上那么多賊,哪里能平安往返?”

“所以啰,西陽王的兵把沿途不聽話的豪強塢堡鏟掉,我們再攻破那些不聽話的山寨,女的帶回去生娃,男的賣掉,剩下一些蟊賊,鏢隊怕什么?”

殺氣騰騰的話,在場眾人聽起來卻沒什么不適,因為他們不知不覺中,代入的是田守光這邊的視角。

“鏢行的買賣,也能賺大錢,但還是那句話,你不出力,西陽王為何給你機會?”

聽著聽著,田元顯大概弄清楚田守光等人為何跟著西陽王了,其實他早有耳聞,大別山西南麓的山寨已經聯合起來,到處襲擊別的山寨抓生口,已經有許多大寨被攻破,然后被掃蕩一空。

這股勢力的劫掠范圍越來越大,許多深山老林里的寨子都未能幸免于難,許多山寨人心惶惶,不過田元顯的地盤在大別山東北麓,所以對于這種危險暫時還沒放在心上。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田守光等人發財的門路不僅限于抓生口,竟然還有許多門路。

眼見著老狐貍的抗拒心沒那么強烈了,田守光趁熱打鐵:“老砦主,實不相瞞,封官許愿什么的,大王也說沒意思,還不如有實實在在的好處給老砦主。”

“你說的好處是?”

“很簡單,以前的奸商,我們不理他們,黃州的行商,以后會常駐霍州,然后時不時派人進山,和老砦主做買賣,物廉價美,絕不短斤缺兩,用山貨來換就行。”

“鹽,都是不摻沙的好鹽,還有其他貨物,都是物美價廉,黃州有賣的,老砦主在霍州都能買到。”

“就這么簡單?”

“當然不簡單,大王取了霍州,希望霍州太太平平,這樣大家也好做買賣不是?成日里搶來搶去、剿來剿去的沒意思。”

“山里的山貨,有多少黃州商隊收多少,價格好商量,老砦主就不要讓人去山外搶了。”

原來是做買賣換太平,田元顯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他看了看在座的各位族老,大家明顯意動,個個都默默點頭。

山里物資短缺,如果能有個穩定的途徑,讓他們能以山貨按著合理的比價換取鹽、鐵等生活物資,誰吃飽撐了才出去搶。

看樣子西陽王似乎能提供這樣的途徑,那么他們當然不會惹事。

“老砦主,正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大王正在領兵打仗,若等到天下太平才做買賣,那太久了。”田守光開始循循善誘,“如今的岳安,就運來了許多鹽和其他物資,就等老砦主點頭。”

“點頭?”田元顯回過神來,端正坐姿后問道:“你家大王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派兵助戰。”

終于說到正題了,不過田元顯此時沒有一開始那么強烈的抵觸情緒,他盯著田守光,繼續問:“讓我的族兵替他賣命?他能給多少好處?”

田守光豎起右手食指,看了看在場眾人,然后微微一笑:“大王說了,出一個兵,就得兩升精鹽,這些兵官軍管飽,立功還有獎賞拿,前提是這兵能打,老砦主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田元顯心中震驚卻說不出話,其他族老一個個目瞪口呆,因為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田元顯的勢力,是以迎風砦為核心的諸多山寨聯合體,其地盤生活著數萬戶山民,如果一定要湊出支堪戰的隊伍,那么人數上萬不成問題。

當然,考慮到要留人守山寨,不可能派出那么多兵,但數千兵總是行的,以三千人為例,出兵就有六千升「六十斛」精鹽到手,然后還能和黃州的行商做買賣,用山貨換鹽。

這么多鹽到手的話,自己山寨不缺鹽不說,還能分出許多鹽往深山里運,賣給那些比他們更缺鹽的山寨,八升鹽摻兩升沙,然后價格翻一倍,有沒有良心?賺不賺?

田元顯已經被西陽王如此闊綽的出手震驚,對他來說,什么封官許愿都比不上貨真價實的鹽,只要對方真心待他,他就不會出爾反爾。

當年,周國的于總管真心待他,所以他愿意為周國效命,后來換了個官,田元顯發現對方說一套做一套,索性反了,自己做自己的主。

現在,來了個喜歡和人做買賣的西陽王,據說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如果對方真是守信之人,那么自己的族兵為其賣命又有何不可?

像田守光他們一樣,靠著做買賣改善山寨生活,倒也是個門路,西陽王若真能給出切切實實的好處,可比虛無縹緲的封官許愿實在得多。

想到這里,田元顯急切問道:“你...你們哪里來的那么多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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