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二百七十二章 爾虞我詐(續)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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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爾虞我詐(續)


更新時間:2017年10月03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懸瓠,宇文溫正在審問戰俘,借以了解城外敵情,他被困在城中,想要知道外界的局勢十分困難,死士以生命為代價送信的方式只能偶爾一兩次,所以城內守軍要通過別的手段獲取消息。

要么派細作出城刺探軍情,要么靠審問俘虜,懸瓠被敵軍圍得如同鐵桶般,細作出去一次不容易,要混入敵營更不容易。

而每次擊退敵軍的進攻之后,多多少少都會抓到一些俘虜,審問俘虜,才是獲取消息最可靠的手段。

而宇文溫審問的俘虜,是昨日敵軍攻城失敗后,己方抓獲的幸存者,正好讓他打發一下無聊的時間,因為俘虜大多是河北人,滿嘴河北各地口音,所以需要靠“通事”來居中做翻譯。

領兵多年,宇文溫對于審問戰俘很有心得,有自己的一套辦法,他不像別的將領那樣,一上來就擺出拷問工具恐嚇俘虜,相反,用的是以柔克剛之法。

不擺出什么殺氣騰騰的刀斧手,而是在鳥語花香的花園里,“親切接見”俘虜。

身著便服,手拿書本,除了充當翻譯的“通事”,只有兩人陪伴左右,這兩人不是摳腳大漢,而是青衣小僮,宇文溫刻意營造出一種輕松的意境,就差羽扇綸巾、撫琴彈唱了。

帶著鐐銬的俘虜站定之后,宇文溫先問對方家鄉何處、家中高堂是否尚在、是否娶妻生子、是累世兵戶還是被征召服兵役的百姓。

如果是尋常百姓,那么平日里以何為生計,家中是否有田地,亦或是給人當佃農、打長短工,家鄉的租調負擔如何。

如果是兵戶或者投軍混口飯吃,那么軍中情況也要問一遍,問來問去問了一圈,待得對方情緒緩和之后,宇文溫會繼續問一些無聊的問題,其間摻雜著已經問過的問題。

如果對方第二次的回答,和第一次的回答對不上,呵呵...

審問俘虜是一門技術活,一上來就嚴刑拷打,宇文溫覺得技術含量太低,雖然用話術來套別人很花時間,但他有得是是時間,不消磨一下時間就容易想女人。

從領兵偷襲懸瓠得手到現在,宇文溫沒碰過女人,確切來說,從去年年底出征江州開始,他一直都沒有碰過女人,因為眼界高,尋常女人入不了他的法眼。

期間幾次回到西陽,宇文溫都沒有和側室“詳談”,不是他生理、心理有問題,而是敵軍壓境,形勢岌岌可危,沒時間也沒心情想這種事。

加上王妃尉遲熾繁又被娘家人扣了,說不定什么時候被逼改嫁,宇文溫一想到這里心情就極度惡劣,沒心情搞女人。

但作為一個氣血旺盛的年輕人,生理需要是“剛需”,他只能通過不斷做事來轉移注意力,而今天審完這些戰俘,再巡一遍城,就能累得倒在榻上立刻睡著。

不知不覺,俘虜只剩下最后一人,宇文溫雖然有些疲倦,卻打起精神擠出“和藹的”笑容與對方拉起家常來,不一會,他就了解了對方的大概情況。

此人姓吳名正,鄴城居民,無田無地,平日里靠幫人傭書為生,家中尚有老母,未成家,沒有兄弟,只有姊姊一人,已經出嫁。

今年夏秋之際,朝廷征發百姓從軍討伐懸瓠逆賊,優先征發他們這種無地、不需要參與秋收的平民,于是吳正就隨軍南下,來到懸瓠城外。

吳正會讀書寫字,待遇很快就跟那些目不識丁的百姓有了區別,不需要去當苦力,而是被叫去幫士兵們寫家書,當然,這是免費的。

雖然沒有錢拿,但對于吳正來說卻不錯,因為他不需要當苦力,也不需要冒著生命危險跟隨官軍攻城,每日里就在營區坐著,聽著口音各異的士兵口述思家之情,然后用文字寫成書信。

得知對方平日以傭書為生,宇文溫來了興趣,當年他去鄴城,可是好好的考察了一番鄴城的傭書業,對于業內情況十分清楚。

所謂傭書,就是抄書,在雕版印刷術還沒出現的時代,書籍的傳播就靠手抄書,一本變十本,十本變百本。

宇文溫作為黃州印刷業的幕后推手,對于傭書業這一“落后產業“”十分了解,鄴城是黃州書商正在開發的市場,鄴城傭書業的情況,他了若指掌。

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宇文溫裝作若無其事的問起對方傭書的收入,吳正毫不猶豫的做了回答,回答的內容,和宇文溫知道的情況差不多。

如此看來,吳正確系傭書為生者,不過問題來了:你不好好在軍營里幫人寫信,跑來攻城做什么?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

宇文溫如是想,但沒有發問,而是繼續問一些看起來無關緊要的問題,他通過審問前幾個俘虜,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尉遲惇似乎要開溜了。

這是他通過最近幾日許多俘虜的口供,歸納出來的模糊推論,但還不太確定,需要更多的俘虜口供,來印證這一推論。

所以宇文溫問吳正,最近一段時間士兵們在家書里,有沒有說起什么事情,譬如忽然說很快就能回家之類的“好消息”,而對方的回答,讓他心中一動。

吳正說,確實有士兵口述家書內容時,說很快就能隨軍北返,想來回家指日可待,不止一個士兵是這么說,而且是不同隸屬的士兵,都有這么說過。

當然,只有零星士兵有這樣的消息透露出來,吳正留心注意了一下,這些士兵大多隸屬丞相統帥的各部戰兵。

宇文溫聽到這里,心思活絡開來,一般而言,主帥親自指揮的兵馬,只會跟著主帥行動,如果吳正所言非虛,那么這一情況意味著,尉遲惇恐怕要北返。

那么宇文溫的世子和王妃,必然也被尉遲惇帶著北返。

到底出了什么事,讓尉遲惇放棄指揮圍城,在“御駕親征”還沒大功告成的情況下,領著精銳往北走呢?

呵呵,想騙我?

宇文溫覺得這個吳正,一定是尉遲惇派來誤導他的細作,故意放出錯誤的消息,讓他信以為真,到時候急匆匆派兵出城搞偷襲,然后敗得傷筋動骨。

為了增強說服力,特意派了個傭書為生的隨軍平民來當這個細作,以增強可信度,畢竟這年頭大部分人是文盲,一般情況下,只有傭書者,從軍之后有機會替尋常士兵寫家書,然后得知各種內幕消息。

“吳正,你為何會突然跑來攻城,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對方要害你性命?”

“上官明見,小的確實得罪了人,又不敢往家鄉跑,只能混進攻城大軍之中,逃到城里以求活命的機會。”

吳正所說,宇文溫有口供可以印證,他在審問俘虜之前,要先聽將領匯報這些俘虜被抓的過程,其他人都是困獸斗時被俘,而這位,直接就跪地求饒了。

如果說此人是主動投降,到也說得過去。

宇文溫琢磨著莫非這位是窺破上官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怕被殺人滅口,只能外逃,但逃回家一樣是個死,只能孤注一擲逃到城里。

想到這里,他不動聲色問道:“你是如何得罪人的?”

“呃...”

“說吧,如今又不是在城外軍營。”

吳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遲疑了片刻,說起事情原委:前幾日,他一如既往幫士兵寫家書,因為要寫家書的人很多,他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有機會如廁。

正在蹲坑時隔壁有士兵竊竊私語,恰巧說的是鄴城一帶方言,所以吳正聽得很明白,而待得他聽清楚后,不由得心中大驚。

那兩名士兵隸屬于禁軍六率,他曾經幫這兩位寫過許多封家書,但不知道對方的具體隸屬,一名士兵向另一人透露的是一件趣事,實際上是一件丑聞:

御駕中的女眷,有人懷孕了。

天子年幼,不可能讓女人懷孕,而且天子沒有嬪妃,懷孕的自然另有其人,而陪伴天子的女眷,不該有這種情況發生。

吳正在鄴城是“見過世面”的,他知道這種事情一旦走漏風聲,知情人必然倒霉,所以躲在茅廁里直到那兩名士兵離開才敢出來,特地避開進出之人,不動聲色回去繼續替人寫家書。

原以為就此風平浪靜,結果沒過多久,吳正發現那兩名士兵莫名其妙暴斃了,而與這兩位過從甚密的士兵,也突然暴病而亡。

這些倒霉鬼當中,包括他那日如廁時,此二人進出茅廁前后,去過茅廁的人。

吳正很快就想通其中關鍵,知道自己要完,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跑,但他孤零零一人要想逃回鄴城是不可能的,即便逃回去,也會被人滅口,所以...

“所以你就趁著早上大軍集結青壯一起攻城,混到人群里伺機接近懸瓠?”

“是的...上官!小人所言句句屬實!”

宇文溫沉吟著,八卦之心熊熊燃燒,綜合多方消息,宇文溫知道陪伴他兒子(御駕)的女眷,應該就只有他的岳母王氏、王妃尉遲熾繁,還有小姨子尉遲明月,那么...

作孽喲!寡居的小姨子,居然被人搞大肚子了!

一想到苦命的小姨子,宇文溫就有些唏噓,以這個時代的適婚年齡來看,尉遲明月是大齡剩女,好不容易成功結婚,結果結婚當天就守寡。

以尉遲明月的出身,應該沒人敢用強,那么如今弄出這種事,想來是小姨子遇到了情郎,你情我愿之下偷嘗禁果,導致珠胎暗結?

得知小姨子與人私通的秘聞,宇文溫有些尷尬,干咳一聲把思緒收回來:“本官知道了,你,口風嚴一些,這謠言不得再往外傳!”

“小人知道,小人明白,小人絕不會把邾王后的...謠言傳出去。”

“嗯,你知道便....呃?”

宇文溫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潛意識里認定是小姨子與人私通所以被搞大了肚子,結果竟然是邾王后?那不就是他的王妃尉遲熾繁么?

宇文溫被鄴城朝廷封為邾王,王妃尉遲熾繁被封為邾王后,但他一直不承認這個“偽封”,所以聽到“邾王后”三個字,不會馬上聯想到尉遲熾繁,要延遲數息才反應過來。

結果原來是我的王妃懷孕了?我要當爹了?

特么我要喜當爹了?哪個混蛋敢動我的女人!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宇文溫眼皮直跳,耳朵不由自主動起來,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滿腦子想的是尉遲熾繁挺著肚子的樣子,他將近一年都沒見著尉遲熾繁了,所以....

尉遲熾繁不會負了我,一定是有人霸王硬上弓,或者是用藥,王八蛋!

腦海里閃現過各種畫面,自行腦補尉遲熾繁被人用藥之后,把別的男人當做他,各種迎合各種嫵媚,讓別的男人為所欲為。

然后等到藥效過了以后,扯著被褥遮擋身體,縮在角落嚎啕大哭。

宇文溫想著想著只覺得心在滴血,整個人都僵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發一言。

一旁充作“通事”的王頍,有點后悔站在這里,他大概聽得懂河北各處方言,所以自告奮勇當通事,順便給宇文溫出謀劃策,結果竟然聽到了這種丑聞。

這種丑聞他聽了去,搞不好日后有被殺人滅口的風險。

電光火石間,王頍瞥了一眼宇文溫,又看了看那個吳正,忽然間腦袋靈光一閃,正要開口,卻聽得宇文溫發問:“吳正。”

“小的在。”

“你,說的消息很重要,不錯,很好,很好....”宇文溫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日后,官位至少是一州刺史!”

方才還是滿頭大汗的吳正,聽得最后一句話,喜出望外,嘴角嚅動,不知該說什么好,旁邊的王頍目光一凝,忽然順勢催促:“快,還不趕快跪謝大...恩!”

吳正撲通一聲跪下,向著面前之人叩拜:“多謝大王,多謝大王!”

“大王?”宇文溫聽得對方的稱呼,長吁一口氣,然后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你,是如何知道寡人是‘邾王’,亦或是‘西陽王’的?”

宇文溫親自審問俘虜,嚴格保密身份,免得被人鋌而走險,讓他“附耳過來”,一口把耳朵給咬掉,所以,俘虜們不知道他是西陽王,而他的自稱,一直都是“本官”而不是“寡人”。

所以問題來了,吳正是如何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以至于大喜之下脫口而出“多謝大王”

面對宇文溫的質問,吳正汗出如漿,強作鎮靜回答:“小的..小的昔年在鄴城,是見過大王的...”

“所以,你知道王妃的丑聞,還特地說給寡人知曉,是缺心眼,還是覺得寡人不會殺人滅口?”

宇文溫說完,使了個眼色,兩個青衣小僮沖了上去,將吳正制住后往對方嘴里塞了個東西,防止對方嚼舌自盡,宇文溫起身來到對方面前,陰測測的問道:

“你可知道,寡人是如何活剝人皮的?”

一股尿騷味傳來,那是吳正被嚇得失控,面對“活剝人皮”的威脅,他沒有任何抵抗的勇氣,涕淚橫流將實話說了出來。

因為嘴里卡著東西,上下顎合不攏,口水橫流,說話有些不利索,但吳正所說,還是被王頍聽得大概,然后轉述給宇文溫。

吳正確實是鄴城居民,以傭書為生,被征發隨軍,來到懸瓠城外,平日里也確實是幫士兵們代寫家書。

昨日,忽然有士兵把他帶走,帶到北營,見到了高高在上的丞相,丞相命他為朝廷效命,將一個消息帶到懸瓠城中,這一任務十分重要,也十分危險,基本上就是有去無回。

但無論任務成功與否,丞相承諾,吳正在鄴城的家人,都會獲得重賞。

而這一任務,就讓吳正被懸瓠守軍俘虜,然后在對方審問自己時,將兩個消息說出去,一個是官軍主力似乎要有北返的預兆,其二是邾王后的所謂丑聞。

這一丑聞,要等見到一個人才能說,那就是西陽王(邾王)宇文溫,吳正沒見過宇文溫,是看了丞相命人畫的畫像,才知道宇文溫的模樣。

如果他被俘,審問的不是宇文溫本人,邾王后的所謂丑聞絕不能說,因為怕被對方殺人滅口將消息遮掩,傳不到西陽王耳邊。

所以為了能有機會見到西陽王,吳正必須先把官軍主力可能北上的消息透露出去,才有機會得西陽王召見,然后把丑聞抖出去。

這種事情說給身為“苦主”的宇文溫聽,必然會被殺人滅口,所以吳正此行兇多吉少,而丞相親口許諾,會給他的家人以優厚撫恤,這讓吳正動了心。

未曾料被俘之后,竟然直接就見到宇文溫,順利的不行,于是吳正硬著頭皮把所謂的丑聞說了出來,原以為必死無疑,結果得知自己“官位至少是一州刺史”,大喜之下,一不留神就被宇文溫套出了破綻。

至于邾王后(西陽王妃)的丑聞,當然是子虛烏有。

一身尿騷味的吳正被人抬走,宇文溫松了口氣,大口喝起茶來,見著王頍無需看眼色就明白了他的意圖,不由得欣慰道:“王參軍,方才好急智。”

“屬下不才,大王真是好急智。”

王頍的回答不是恭維,是真心話,他聽得吳正說出丑聞之后,很快便想通其中關鍵:吳正要么蠢,不然應該知道說出這種丑聞,會被人滅口。

西陽王守懸瓠,吳正不應該不知道,他被俘,即便是將這種消息透露給將領而不是宇文溫本人,肯定會被滅口,所以對方這么做,極有可能是“死間”。

而宇文溫隨后說的話,讓王頍知道是試探,于是催促吳正謝恩,果然對方認得宇文溫,脫口而出“多謝大王”。

既然知道面前這位就是西陽王宇文溫,居然還敢把西陽王妃(邾王后)的所謂丑聞說出來,事情至此一切都明白了:這是敵軍派來的“死間”,要讓宇文溫急火攻心,倉促派兵搞偷襲,然后被候個正著。

這種爾虞我詐的把戲,旁觀者可以很冷靜的分析真偽,但作為“苦主”的宇文溫,能夠在得知王妃丑聞后,馬上急中生智用話術套對方口風,王頍對此是真的佩服。

剛經歷了大悲大喜的宇文溫,關注點很快便落在吳正這一行為后面的含義,也許,這只是敵軍為了破城而想出的花招之一,但是丞相尉遲惇親自接見吳正,許以重諾,這就有些不尋常了。

“寡人以為,莫非關中局勢決出勝負,雍州軍擊退敵軍,所以尉遲惇急著解決懸瓠,以便抽出兵力?”

“大王,屬下以為,此事極有可能發生,但光憑吳正這一‘孤證’,無法證明大王的判斷為真。”

“是啊...”宇文溫嘆了口氣,看向西北面天空,“尉遲勤、尉遲敬兩兄弟,只要不出昏招,就必然能壓著雍州軍打....”

他又看向東南面天空,似乎是自言自語,亦或是和王頍商議:“所以...莫非是東南方向的尉遲佑耆出問題了?”

“大王的看法,是陳軍有突破了?”

王頍得宇文溫透露內幕消息,知道己方正與陳國媾和,算算時間,若雙方真的結盟,江南陳軍也該有動作了,不過宇文溫對于這一推斷持否定態度

“求人不如求己,陳軍靠不住,而寡人的虎林軍,可是一直在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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