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桑尋的悲傷并非無緣無故,她親情單薄,生前孤獨,死后又怎會熱鬧?
“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跟人私奔了,她沒有把我帶走,留我供父親憎恨。最疼我的外公也不在了。
我在想,如果你走了,墨家的人沒了顧忌,大概到時候也不管什么冥婚不冥婚的,埋也不會埋我吧?
其實我想,至少要把我燒成灰,抬手一揚,隨風去自由……”
桑尋被反過身來的男人抱住。
墨謹言也覺得自己大概是昏了頭,才會再次覺得內疚,內疚。
桑尋偎在墨謹言的懷里,他明明如此枯瘦,她卻覺得墜入云絲軟被一般溫暖柔和。
她心想著,大概他也知道他離開后有許多未知,所以不給她許諾。
人生的苦澀她嘗過許多,媽媽離開,外公去世,三年前那個夜里的意外,與戀人分開……
以后,是不是該想著,過得甜一點?
她在他懷里,再不說話。
他也不再問,只是用掌心順過她的長,一遍一遍的順過。
烏絲秀沾染上男人的溫度,尖時而跟著他干燥的掌心輕輕飛起。
乾二樓的客房,花語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她知道墨謹言的身體,別想還能跟女人做真夫妻。
但她還是無法克制心中的嫉妒,想要讓桑尋永遠消失。
怕被監控,所以她只是了短信。
“爸爸,可以聘雇傭兵殺了桑尋嗎?”
那邊很快回了短信:“你不要亂來!論起雇傭兵,墨家和郁家的網線誰也比不過。
如果計劃時間長,我們還有把握做到不被人察覺,可現在實在太趕
興許我們這邊才做了安排,他們就知道了
不準魯莽!”
花語自己也知道魯莽,但父親這樣直接分析出來,她難免喪氣:“謹言怕拖累我不好再嫁,不肯讓我懷孕!”
“怕什么!我來想辦法!你現在一定要乖,生病的人最要安靜,你給他搞事,他就越是煩你!懂不懂?”
“我知道了!”
今天的陽光是金色的,灑了“乾”花園一園,花花草草都炫耀著自己身上披著的金邊。
體檢已經過了兩天,桑尋一直留著一口氣頂著自己。
她依然好好換藥,哪怕心情再是沉重,也攥著那口氣,努力的讓自己不放棄那一點點希望。
今天,桑尋特意打扮過。
黑色的寬松針織上衣,下身一條大紅色包臀半身裙,裙到小腿肚的中段,小腿纖柔白皙。
上衣扎進裙的腰里,顯得下半身修長性感。
大紅色的高跟鞋一套上玉足,寶石紅的口紅一染上嘴唇,就讓桑尋有了女王的氣場。
她特意想讓自己的頎長強大一些來壓到懦弱
州醫院八樓休息室。
文自濤看到打扮精致的桑尋,微微蹙起眉頭,眼神中的猶豫掠過:“阿尋,報告單還沒有出來。”
文自濤跟桑尋的交情并不深,所以經常都是喊“桑尋”,他叫“阿尋”的時候,一個手都數得過來。
桑尋近來敏感,從文自濤的表情,到稱謂轉變,桑尋都能捕捉到。
“文醫生,給我吧,我知道今天早上能拿到,不用瞞我。”
桑尋來的路上跟自己說,無論結果如何,都微笑面對。
像墨謹言一樣,即便只剩最后一口氣,也要為自己的人生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然而,報告單出來了,除了血常規有些微小的數據變化之外,所有的結果都一樣。
淋巴癌,晚期。
她的生命還有一年到三年不等。
桑尋記得自己還跟文自濤說了謝謝,讓他不要把實情告訴魚兒。
文自濤答應了她,會守口如瓶。
高跟鞋再也走不出任何氣場。
命運是不顧一切的齒輪,她在齒輪的轉動中被碾過,血肉模糊,疼痛難忍。
街邊的人行道,陽光穿透金黃樹的縫隙,光影斑駁在跳躍。
唇膏和裙鞋一起妖艷明媚,卻敵不過水眸中涌出的大雨,終被沖淡。
有時候,打扮是為了悅己者容。
有時候,打扮僅僅是為了命運必須上演的狼狽而準備的道具。
人,是貪婪的物種。
一旦給她希望。
她會貪心的想要更多。
人不可以死兩次,第一次沒有死成,第二次會比第一次面對死亡更害怕。
好像槍決的時候聽見了槍聲,卻沒有打穿頭顱。
有了希望以后的崩潰,是黃色沙漠里刮了風暴,蔚藍大洋里起了海嘯,擎白蒼山生了雪崩……
無力招架卻睜著眼睛必須承受……
桑尋攔了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小姐,您去哪兒?”
“西山公墓。”桑尋看著窗外,喃喃道。
她還在渾渾噩噩。
腦里都是報告單的樣,上面寫了什么根本記不住,只記得白色a4紙張上面黑色的鉛字密密麻麻的全是數據。
那些數據為了證明她得了癌癥,不遺余力的拼命往a4紙上站。
突然很想念墨謹言,想抱一抱他。
桑尋抬手蒙著臉,慟聲大哭!眼淚涌滿了手心,燙傷了脆弱的靈魂,輕飄飄的愈要飛走。
沒有克制的哭聲竟是可以這般撕心
出租車司機聽著難抑動容,忙不迭安慰:“小姑娘!別難過,親人死了,是去天堂,就不會在人間受苦了。”
桑尋哭得更大聲,人間怎么可能全是苦
若是如此,為何這般惹人留戀。
司機勸了一路,桑尋哭聲不止,卻一句話也沒有回。
西山公墓。
車在山腳下停住,桑尋下車付了車費。
她沒有涂過睫毛膏,所以拿開遮臉的手,只有淚雨美人的楚楚可憐。
一步步的往山上走,石階層層,數以千計,難道真的可以通往天國?
桑尋的背脊被人抽了筋,一步步的往上,頹然無力。
高跟鞋爬梯辛苦,她的腳從鞋中拿了出來。
腳心踩在鉆打出防滑石痕的石階上,有清晰的疼痛從腳板底傳上來。
秋天的太陽是溫柔的手,灑下一把體貼的溫度落在人的肌膚上,舒適愜意。
桑尋卻覺得冷,看著外公墓碑的方向,步步上行。
外公的樣掛在那方天空朝著她笑:“桑桑。”
桑尋本想不要哭,視線卻再次模糊。
外公,如果,如果我有墨謹言強大的內心該有多好。
這樣,我就可以風輕云淡的來看您,帶上您愛的酒,輕輕的撩起嘴角,跟您說,“沒事,生死有命,不過只是萬物輪回的規律,誰都躲不掉。”
可我不是他,外公,我不是他。
我只想您能抱抱我,讓我可以在您懷里哭,直到沒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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