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不管太醫如何盡力，不管純妃如何悲傷。不管萬歲爺如何震怒。
八阿哥弘昫，失聰了。
完全沒有了聽覺，再是巨大的聲音，他也聽不到了。
他自己，經過最初的震驚，已然變得渾渾噩噩。他本是尊貴的皇子，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卻成了一個聾子。雖然身份庇佑，且會因為身體殘疾以后不會被新君提防，可以過得更好。
但是，他不愿拿健康來換啊！再也聽不到額娘溫柔的聲音。
甚至不能讀書了。
以后就算是錦衣玉食，也不過是個廢人。
他也曾幻想過像十四叔一樣上戰場，殺敵立功，憑真本事掙爵位，以后等皇阿瑪百年之后，接了額娘出宮享福去。
現在，全都化作泡影。再也不能了。
四爺怒火發了之后，陷入沉默。弘昫的事，其實也不能怪誰。太醫盡心，純妃也沒錯。突發急癥，怪不得誰。
但是太醫們還是一人二十個板子。
太醫們直道僥幸，萬歲爺實在仁慈啊！不過是二十個板子，體格好的，站起來照樣活蹦亂跳的。體格差的，例如柳大人，也不過抬回去養幾天罷了。
太醫院中，幾個挨了打的太醫相互看看，都是劫后余生的笑意。
“劉大人，您真是三生有幸啊。”
劉大人，即劉太醫，便是早年間府中伺候女眷們的劉大夫。
以前他也看過福晉，孩子們，年側福晉。后來幾年，可就是專門照顧李側福晉，如今的皇貴妃娘娘了。
他哈哈一笑：“托福。”
其實他知道同僚們的意思，他輕易不去看別的人，所以一般不會被牽連。
可他心里也有數呢，皇貴妃娘娘的身子不好，那一****要是出了紕漏，只怕不是二十個板子能完事的。輕則也是個革職，重則嘛，能一身死不牽連全家，就是萬幸了。
京城中，本該今年是許多人大婚的。
皇三代里，不少人都得了指婚，就等著今年下半年大婚了就算是成人了。
不過因為皇后驟然離世，弘暉弘時作為皇后的兒子，便要守孝三年。不能大婚。
他們不大婚，也不是說宗室里的子弟就不能大婚，只是從三爺開始，自覺地上了折子說國母辭世，理應守孝。何況都是子侄。
于是，三爺家兩個，五爺家三個，七爺家兩個，就都要守孝三年了。
別人也就罷了，三爺家今年要大婚的兩個，年歲比弘暉還大一歲呢。
到時候，這幾個孩子都是二十，二十一了。
這在古代，實屬罕見。
宗室里孩子們都要晚婚以避開皇后孝期，京城中官員家中子嗣也自覺地避開，不就是晚了幾年么，誰也不愿意此時為這事惹了上面么人不快。
不過不能大婚，格格還是早早的就送進府中了。
弘暉弘時自打去年出宮住，也算是立起來了。不過是差個嫡福晉而已。
不過既然已經避開皇后的孝期，就斷不會叫格格們有了身孕就是了。心照不宣的事，總不能叫阿哥們素著。
弘時府中。
前院書房里放著冰山，弘時斜躺在榻上懷里抱著去年今年年初才進府的小格格吃豆腐。
“爺，有信到了。”太監不敢抬頭，低聲道。
“拿來。”弘時坐起身子接過信拆來來看。
那太監依舊不抬頭，他不是打小伺候二阿哥的，打小伺候的都沒了下場。他跟著二阿哥沒幾年，卻也知道這位主子脾氣不好。
弘時展開信，匆匆看了一遍就將信揉了。
八叔的意思是叫他耐住性子，哄得皇阿瑪高興。弘時知道此時如此最好，但是他實在是沒心思做那瑣碎的功夫。
想和人商量吧，也找不到個人。
太監們他還不全信，怕有別人的人，至于格格，不就是個玩意？哪里配和他說這些。
弘時想著，不由就煩躁了起來。一把拉起小格格就往榻上去了。
小格格一雙眼睛小鹿似得，她很是怕二阿哥，但是不敢反抗。忍著疼痛，任由他在她身上發泄。進了皇家，生死禍福都不由自己了。
“信送到了？”八爺坐在亭子中，自己打著扇子，桌上擺著幾盤不怎么好看的糕點。
“回爺的話，送到了，沒人知道是咱們送的。”貼身太監那海低著頭回話。
“那就好，請徐先生過來。”八爺也不夸他，也不問他接到了信，那邊的反應。
“是”那海轉身去找徐先生了。徐先生是弘旺和大格格的先生，教他們讀書識字的。也是八爺的門下奴才。八爺有事，多數時候總會找他說。
徐先生一路來，都不大敢抬頭的。他的身份，本不該進后院。萬一沖撞了哪位主子，就是大事。
可是他也知道，這府里沒幾個主子。
福晉一般不出正院，兩個格格也各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輕易不出來的。
往年的侍妾里，就只有張氏生了大格格，弘旺阿哥，是個受寵的。但是那位主子性子安靜，也是個不喜歡出來的主。
所以一路去了花園，也沒碰見幾個人。
早年間，這府里也是個明朝官員的府邸，改建后一點也不差的。雖然比不得一墻之隔的雍親王府，但是亭臺樓閣，也是頗有意境。
如今，八爺仕途受阻，連帶著日子也艱難了起來。這府里的奴才，早就減半再減半了。各個主子們都要自己動手做衣服，何況奴才們呢？
徐先生嘆口氣。看著花園中打理的不怎么規則的花木，心里是沉甸甸的。
“主子雅興。”徐先生笑著看坐在花園喝茶的八爺道。
“輔之笑話我了，我如今可還有什么雅興？不過是沒事做消磨時光罷了。”八爺也笑了笑，笑容里說不出的無可奈何，蕭索的意味讓著酷暑也降溫了少許。
“主子……何必妄自菲薄？所謂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總會好的。”徐先生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才是好的。
他深知，勸慰什么都是多余的，當年的八爺是何等意氣風發。起點不如其他兄弟，可是往上沖的盡頭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