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目錄作者：幻天心
“怎么才來？”李氏抱怨道：“我都等了半晌了。·首·發”
“路上不好走。”那婆子道：“那女人如何了？”
“還那樣唄。……”李氏的語氣里含著淡淡的輕蔑，道：“只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哩，她家閨女也是嬌貴著呢，日前磕著了，讓我又弄藥又弄粥的伺候。”
“磕著了？”那婆子聲調微微提高了些，道“怎么磕著了的？嚴重嗎？可是毀了容？”
“那倒沒有。”李氏搖頭道：“日就好了，不過費了我許多銀兩罷了。”
那婆子知道她又借索賄，“哼”了一聲道：“也就那樣吧，讓她們不死不活也好，夫人是個心慈的。”
李氏聽了這話，“啊呀呀”一聲道：“我說袁嬤嬤，這不死不活也是個活法，我這上上下下操了多少心，你說說，光藥就要了七八副，千百銀子都花出去了。”
那婆子“噗嗤”一笑道：“你倒是給我說說，七八服藥，你要千百兩銀子？老太太吃藥也沒這么貴的，李氏，你也別太貪了，這些年給了你多少，也就是我家夫人心慈，不愿意下狠手，否則……”說著，語氣里已經有陰森之意。
“我就不明白了。”李氏放低了聲音道：“夫人若是……斬草除根？”
“還不是看在老太太份上？別看老太太面上不說，可是明里暗里，也知道她娘倆的，那莊頭就是老太太的人，若是做得太明了，老太太第一個不許的，她可不好糊弄。”那袁嬤嬤口氣里有著一絲遺憾道：“若是老太太撒手了，夫人又何必這么羅嗦？”
李氏聽了這話，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可是實在麻煩……”
袁嬤嬤“嚇”了一聲道：“麻煩？這些年，這些麻煩讓你賺了多少銀子，李氏，貪心不足蛇吞象，別不足心，惹著了夫人，不是好玩的。”
“不敢，不敢。”李氏聽那婆子語氣嚴厲起來，忙點頭道：“我當然聽夫人的，對了，我恍惚里聽說……”說著壓低了語氣道：“那莊頭蘇貴把月錢給了那女人。”
蘇宜聽了這話，心頭一凜，她剛剛做下的事情，就被人知道了，難不成身邊有內線？可是她們母女二人，除了她便是張氏了，不可能張氏通風報信吧，對了，被李氏套出來倒是有可能。
蘇宜如今識破了李氏的真面目，反而心里踏實起來，她忘記前世對李氏的印象了，仿佛里似乎是幫襯過她們家的，可那個時候，她性子陰郁，只覺得日子苦，受人欺負，所以看誰都不順眼，因此李氏的印象便淡化了，重生之后，張氏第一個提的便是此人，開始還以為簡單的好心人，后來她來的時候，語氣里恭敬得近乎虛假，她便有些提防了，如今嘛……
識破了就好，那袁嬤嬤口里的夫人，自然是蘇府里的老冤家嫡母宋氏了，若是說宋氏特意“照顧”她們一家，也不例外，按照蘇宜對宋氏的理解，便是下毒害死張氏都是正常的，只是前面有老太太蘇母擋著，宋氏只能讓她們過得不好，卻不能讓她們消失。
蘇宜正忖度間，聽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那袁嬤嬤已經離開了，聽著李氏離開的聲音，蘇宜才站了起來，見李氏已經遙遙地向自家走去，自是打聽那月錢的消息，不由擔心起來。
自己把那月錢放在床頭柜子里，娘可是親眼目睹，若是被李氏句話套了出來……
蘇宜忙走出樹林，見蘇小丫與孫栗正拍手看著孫立等人魚，春回冬去，河流破冰，暖流回朔，自然是水里有魚，孫立已經了兩條，興高采烈地揚起手來，道：“妹子，今晚有魚吃了哩。”
孫栗抿了抿嘴，道：“把這個給小宜子！”
孫立聽了這話，愣了愣，道：“給……”
“是啊，是啊。”蘇小丫不愛吃魚，只愛吃糖果甜食，因此對這個十分大方，附和道：“小宜子請我們吃糖稀，這魚給小宜子。”
孫立聽了這話，只得轉頭去找蘇宜，卻見蘇宜也正向他們這邊來。
“蘇宜……給你。”孫立向蘇宜拋了兩條魚。
蘇宜正要跟他們告辭，卻見兩條活蹦亂跳的魚撲面而來，唬了一跳，忙用袍子兜住，本來想推辭，忖了忖，卻收下了，笑嘻嘻道：“謝謝孫家哥哥。”
孫立見蘇宜一張俏臉在陽光下爍爍發光，臉上一紅，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你若是還要，我這里還有。”
蘇宜擺手道：“不要了。這個足夠我們娘倆吃的。”說著，對蘇小丫與孫栗道，：“天不早了，我先回去，我娘還囑咐我有事哩。”
兩個小姑娘聽了這話，對望一眼，道：“怎么這么早。”
“家里沒有米了，要去借呢。”蘇宜也不怕丟人，大大方方道。
蘇小丫知道蘇宜家里極為窘迫，見蘇宜緊緊住那魚，知道是想回去燉著吃，點頭道：“那你快去吧，別讓你娘打你。”
孫栗聽了這話，噗嗤笑道：“我從來沒見過蘇宜娘打她呢，她娘說話都文文縐縐的，感覺不像是咱們這類人。”
蘇小丫聽了這話，有些不樂意了，皺了皺眉道：“什么不像咱這類……”話音未落，聽蘇宜道：“我娘就是性子靦腆，不像我這瘋癲的。”
蘇小丫被這話引了過去，笑道：“你從前可不瘋癲的，可是我很喜歡你瘋癲的。”
“我也喜歡。”孫栗附和點頭。
蘇宜見遙遙望著李氏便要進自家門，忙點頭道：“那明兒再見，我先去了，要不被娘說了。”說著，回頭對孫立道：“謝謝哥哥們了。“擺了擺手，住兩條魚，向自家跑去。
她人小腿短，未免跑得不快，可是耐不住李氏腳步緩慢，因此剛剛跑到院子里，見李氏正與張氏正站在院子里閑聊，李氏正道：“張娘子，那月錢……”
“娘……”蘇宜高聲叫了一聲。
張氏與李氏同時轉過頭來，蘇宜從影壁轉了過來，笑嘻嘻地撲到張氏懷里道：“娘，我回來了……”
張氏慈愛地撫摸著蘇宜的羊角辮，道：“你從……”
“娘，我在莊里頭遇到蘇貴爺爺了。”蘇宜唯恐張氏把“河邊”兩個字說出來，忙搶過話頭。
“莊頭說什么了？”李氏眸光一閃，低頭問蘇宜，見蘇宜畏縮的神情，仿佛害怕自己，忙轉了轉臉色，笑道：“說起來，宜兒是還是他主子呢，他敢不敬著嗎？”
這種話張氏最愛聽，笑道：“嬸子真是好巧的嘴。”說著，忽然想起蘇貴給她們月錢的事情，道：“他說什么了？”
“他說啊……”蘇宜眼目閃爍，笑瞇瞇道：“我年紀小，也聽不太懂，只是說什么老太太問過了，他從前怠慢什么，從此以后改了什么的。”
“真的？”張氏驚異地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嘴唇微微發抖，顫聲道：”真的嗎？宜兒？”老太太居然過問，是不是意味著她們不久以后就可以……
蘇宜點了點頭道：“說的什么我也不大懂，應該就是這些吧。”說著，用眼色瞟著李氏，見李氏臉色大變，心中暗笑。
“恭……喜，恭喜張娘子。”李氏的話說得十分勉強，但是依然說了出來道：“我覺得……娘子，你們去了，可不要忘了我們這些鄉里鄉親的。”
張氏聽了這話，忙道：“這是自然，這些年來，李嬸子的幫襯我都在看在眼里，若是回了府，自然會告訴老爺，說不得還能提攜你家小子呢。”
李氏激動得渾身發抖，道：“真的？那太好了，那我……那……”
“娘……”蘇宜見兩人都一副立時就回蘇府的架勢，忙剎閘道：“莊頭爺爺也不過問了兩句，誰知道啥時候呢，不過月錢總算給我們了。”說著，笑著望著李氏道：“老嬸嬸，我們家正要買米呢，我想跟著你去集市看看，成不？”
李氏聽了蘇宜的那些話，心里正打主意，她雖然投靠了宋氏，可是從那袁婆子口里也能感覺出來，蘇府還是老太太為尊，宋氏輕易不敢招惹，若是蘇母真的想要保住張氏，到時候豈非兩面不討好？
忖了忖，便誠心誠意道：“張娘子，正正下去要去趕集呢，要不你拿著月錢跟我去集市看看？”
“我去，我要去，月錢是給我的，娘不要去！”蘇宜忽然坐在地上撒嬌起來。
張氏一則覺得去集市拋頭露面，十分不體面，二則心中疼愛蘇宜，忖了忖，搖頭道：“要不還是李嬸子領著宜兒去吧，趁把米買了也罷。”
哪有讓個五歲孩子買米的道理？李氏心中嘆氣，見蘇宜坐在地上，眼淚汪汪的，只得道：“也罷了，我領著她買好了。”
“我不要，老嬸嬸，我要自己買，我已經是大人了！”蘇宜做出小大人的摸樣，心里卻好笑，重生到這個年紀，撒嬌賣乖倒是極好的殺手锏。
“好，好，好。”李氏聽了這孩子話，也不在意，如今她知道老太太肯看顧她們，倒也存了一點幫襯之心，可是伸出的橄欖枝張氏沒有接，卻讓一個五歲的孩子跟著去，那就不要怪她了。
李氏站了起來，笑道：“那我回去準備一下，回頭過來領宜兒。”說著，俯身撫摸著蘇宜道：“別哭了，一會兒子讓你買還不成？”
蘇宜破涕為笑道：“好。”
李氏搖頭嘆氣，告辭而去。蘇宜見她的身影轉過影壁，迅疾轉身回到了里間，把那床頭柜子掀開，敞開匣子，大略上上瞄了一眼，應該沒少，便拿出五十文，揣在袖子里，忖了忖，又拿出三十紋，藏在另外一只袖子里，剛把匣子蓋好，忽聽張氏進來道：“宜兒，你在作甚？”
“拿錢買米哦。”蘇宜笑嘻嘻歪著頭道：“娘，你千萬別跟……”說了一半，忽然想到按照張氏這脾氣，囑咐了也是白囑咐，說不得李氏會知道錢房子哪里，何不干脆買一把鎖，鑰匙自己拿著不就省心了？反正張氏也不在意這些，便轉了話頭道：“娘，我看這棉被都破了，這次去集市想割些布來。”
張氏見蘇宜滿身開花的棉袍，心中愧疚道：“都是我不好……”
“娘沒有不好。”蘇宜見張氏又開始念經，忙掉話頭道：“娘，你會不會做衣？”
張氏搖了搖頭道：“我倒是會寫字。”
蘇宜苦著臉，道：“知道了。”說著沮喪地坐在床上，忽然想起自己在蘇府時，女紅也是學了些，雖然不甚精，可那是與一流的繡娘比，如今自家用的東西，管它精致不精致，便是用著便是，不過是……
蘇宜伸出手，看著自家的這兩只小手，會縫是一回事，可是手感卻不是一天兩天練出來的，不過……沒關系，這不還小嗎？蘇宜打定了主意，爬下了床，見張氏滿是內疚，上前拽著她的衣襟道：“娘，沒關系的，不會學就是了。”說著，伸出五只手道：“我也學，娘兒兩個一起學，一定會好的。”
張氏這輩子還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話，倒是怔了怔，道：“一起……學？”
“是啊，娘，你年紀也不大，我也學，總是來得及的……”蘇宜笑道。
張氏看著五歲的蘇宜竟說出：“你年紀也不大”的話來，“噗嗤”笑了，捏著蘇宜的小臉道：“你才多大，就說我年紀不大。”
蘇宜伸了伸舌頭，自己以三十多歲的靈魂來說，張氏確實是“年紀不大”，可是如今在這五歲的軀體里，倒是有些突兀了，心下暗暗警惕，以后說話做事要越發小心，不能露出不符年齡的破綻來才好。
正想著，忽聽李氏在外面道：“宜兒？”
蘇宜忙走了出去道：“老嬸嬸。”見李氏打扮得利落整齊，手里提著個褡褳，笑望著蘇宜道：“小姐準備好了沒？咱們要啟程嘍。”
蘇宜見那褡褳，方想起自己還沒弄一個，道：“老嬸嬸等我下。”說著，跑到里，見張氏正要出去，忙道：“娘，咱家有什么褡褳嗎？”
張氏一愣，搖了搖頭道：“倒是沒想起來。”
蘇宜心道自己倒是傻了，問娘還不如問自己……有了，上次蘇貴讓自己拿月錢的那褡褳，自己還放在柜子里呢，忙上炕去拿了，爬下來道：“娘，我拿到了，你在家里好好的，我跟老嬸嬸去了。”說著，一蹦三跳出了遠門，道：“老嬸嬸，走吧。”
李氏本想跟張氏告別，見其還沒出來，蘇宜又拉著自己手向外走，只得罷了，領著她出了遠門，一路向莊外走去。。
“老嬸嬸，這集市什么時候關門啊，咱會不會去晚了？”蘇宜想到以后要趕集的次數一定比較多，趁打聽，不過最后又加了一句道：“我想買很多好吃的。”
李氏聽了這孩子話，笑道：“你這孩子，這集市有很多種哩，今日是小集，吃得倒是盡有。”
“咱這么去，晚不晚？”蘇宜被李氏攥著手，出了莊子，一路沿著河水向北邊走去，眼見河邊楊柳依依，春光明媚，蘇宜忽然喜歡了這一世，那一世雖風光錦繡，卻只是表面的，她是見不到陽光的那種人，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會被心結纏繞，如今再活一次，仿佛上天給了她一次贖罪的會，竟可以這樣踏實穩健地走在陽光底下了。
“什么事情，竟被宜兒笑得這么歡喜？”李氏低頭見蘇宜的笑容，心中詫異。
“因為可以去集市買很好好吃的哦。”蘇宜仰起頭，裝出十分興奮的摸樣。
李氏摸了摸蘇宜的發髻，心道這小丫頭也挺可愛的，夫人她……唉。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終于到了那集市，這個集市乃是沿著河邊的一個空白場地，在蘇家莊與李家莊之間，此時上集的人基本上都到了，熱熱鬧鬧大約有近百人。
“啊呀呀，好熱鬧啊。”蘇宜高興地拍著手，心里卻忖度著如何擺脫李氏，買自己想買的東西，眼見李氏正向東邊的走去，忙把李氏的手一拉道：“老嬸嬸，跟你商量件事兒……”
李氏正感慨這丫頭命苦，聽了這話，柔聲道：“什么事？”
“咱們在未時，在這里相聚如何？”蘇宜指著集市盡頭一塊大石碑，道：“就在這里。”
李氏搖頭道：“這哪里行？宜兒你才多大，小心讓拐子拐了去。”
蘇宜卻是不怕，心道若是遇到拐子，按照她前世的段數還不知誰拐誰呢，笑道：“老嬸嬸，不會的，我就是想買糖葫蘆，若是有拐子來，我大聲叫，你也能聽見哩，老嬸嬸，求求你啦……”說著，開始眼淚汪汪。
李氏禁不住她這樣的哭，想到這集市里基本都是兩莊里的人，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應該也無妨，便道：“好，好，好，只是有一樣，遇到那不相熟的不要跟著去。”
蘇宜聽了這話，雖知她是怕擔責任，仍然心頭一暖，想到這人心也不是一條道走到黑的，這李氏雖然是個宋氏的內奸，卻也未必不能感化過來……
想到這里，忽然覺得自己竟真的變了，以前若是遇到這類人，想的是怎么弄死她，如今卻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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