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論起對地脈之力操控法門的領悟，常晉高出場內眾神鬼不知幾重。剛開始所講還只是些基礎變化，場中大部分鬼物都能聽懂。
稍后談起地脈之力的諸般演化，不少臉上開始露出疑惑之色。甚至有幾個草頭神也緊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講道伊始，常晉便進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境界，整個人好像和這座大殿融為一體，只要有一絲變化他都可以感知。
知道自己所講的法門眾鬼神需要時間消化，他當即又話題一轉：“上古時期，城隍土地皆為一方主神，不但掌管陰司事務，連帶世俗間吉兇禍福也要過問。只是后來道院強行以敕封青章分割神域，才使得我等信徒大減，境界無法提升，最終淪為道院附庸……若想提升境界，卻是不能不明悟山水法則……”
“水無常形，小可以為溪流溝渠，大可以為江河湖海；水無定態，可以為云霧雨露，亦可為霾雪冰霜。只是萬變不離其宗，只要徹底領悟水脈法則，一切盡可演化。”
說完，常晉捏了個法訣，數道真文飄然而起，頓時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出現大殿上空。河流彎彎，浪花滾滾，絲絲水霧在其上漂浮。
清晰感應到大河內盈盈的真水之力……場中神鬼皆嘩然。先前城隍老爺登臨神位時，敕符內隱隱就有山河浮現，他們當時心中只是猜測。
如今才知，城隍老爺果然精通水脈法則！！
感受到充盈的真水靈力，在后庭聽道的小倩臉上也露出幾分驚愕之色，扭頭對白素素道：“公子才智高絕，短短數月就可領悟如此精妙的水脈真文，我雖然是河神，也遠遠不及！”
講述地脈之力操控法門時，因場中眾神鬼都有根基，很多一點就透，是以常晉并未以神通演示。
水脈法則不同，眾鬼神以前并未接觸過，所以他才以神通顯化出來。
“水脈操控最簡單的法門，就是興水鼓浪……”常晉一邊講解，一邊變換手訣。
頓時平靜的河流上方狂風怒號，水浪滾滾滔滔，形成一股鋪天蓋地席卷萬物的龐大氣勢。場中眾神鬼此刻神魂完全沉寂其中，只覺得自己就好像一片樹葉，在滔天洪水面前毫無反抗之力。
阿義此刻目不轉睛，雙耳直立，生怕錯過半句話語。作為一個水族生靈，他自然明白眼前場景多么難得。
不過對于那些神鬼而言，雖覺得水脈操控法門非常玄妙，大部分卻是懵懵懂懂，并不能立刻領悟。
甚至一些境界較低的鬼物，根本不知所云。此刻坐在殿內極其無聊，恨不得立刻離開。
講完水脈法則，常晉再伸手一指，大河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像剛才從未出現過一樣。
看時間不早，他又道：“今晚講道結束，諸位修行中有什么疑惑，可開口詢問……”
座下神靈大多沉寂在對地脈法則的領悟當中，并未立刻出聲詢問，倒是一個境界低下的厲鬼站起身，恭敬行禮道：“小的名叫王二郎，生前乃是上蔡縣王家洼一個行腳商人，后被合伙人謀財害命，尸體埋在一處河灘上。
誰知那處河灘乃是陰祟之地。照先前河神老爺所言，這邪祟之氣入體大有害處，為何小的從未感到？小的因禍得福，被邪祟之氣滋養，魂魄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日益強大，如今已是人仙二轉。”
“你未曾感到，只是身處其中不知罷了。這些日子，你可發覺自己性情日益暴躁，想要發泄排解？”常晉反問一句。
“城隍老爺怎知？小的最近脾氣確實如此急躁失控，數日前，差點殺了一個舊友。”那厲鬼有些懊悔的回答道。
數日前，王二郎忽然想起一個多年未見的舊友，就趁夜登門拜訪。
那舊友看到他時，很是驚怕。不過交談幾句，見王二郎并無惡意，對方總算安下心來。
一人一鬼談論許久，談到傷心之處，雙雙嘆息。
到了三更天，見時間不早，王二郎起身想要離開。舊友連說難得一見，要他再留片刻。
盛情難卻，王二郎推辭不過，就留了下來。
哪知不久之后，他卻覺得體內狂躁不安，雙目赤紅，想要將舊友體內陽氣吸食干凈。
見對方面部突然變得猙獰，伸出大手想要扣抓自己，老友也嚇得大呼救命，狂奔出屋。
萬幸王二郎還有幾分意識，勉強可以控制自己的舉動，最后總算沒有傷害到自己那位老友。只是從那以后，王二郎也不敢再去對方家中敘舊。
聽他講完，常晉淡然回應道：“無論仙神，修行都需納氣入體。無論靈氣、晦氣、陽氣、邪祟陰氣，皆可被修道者使用。只是邪祟陰氣乃是至陰之物，極易侵蝕魂魄神識，是以在煉化之時，必須慎之又慎。鬼物只有魂魄，并無肉身，本來非常脆弱，一旦邪祟陰氣入體，就會泯滅意識，失去控制，變成狂躁的厲鬼，為禍世俗……”
等王二郎重新坐下，又有鬼物站起。
這些鬼物詢問的大多是修行常識，不過常晉卻耐著性子，替他們一一解答。
轉眼兩個時辰一過，看時間不早，常晉及時從臺上站起道：“時候不早，諸位請回吧，明晚本城隍再接著講道……”
“謝過城隍老爺”聞聽此言，臺下鬼神妖物齊齊站起身來，面帶敬畏的行禮。今夜聽道，他們都大有收獲。
其實開壇講道不僅對聽道者大有好處，對于講道者也一樣。
今晚講道結束，常晉覺得自己對于那些法門又有了新的理解，心神也變得清明了許多。
等眾鬼神相繼離去，皇甫南山和王明堂才走到近前道：“恭喜城隍老爺，相信不久之后，治下八縣神域都要歸心了……”
“借二位吉言”常晉笑著回應。態度說明一切，眾土地來時氣勢洶洶，離開時卻面帶恭敬。
這時，白素素幾人也來到前庭恭賀。
皇甫南山和白素素姐妹并不熟悉，常晉忙為他們互相介紹。
“啊……”旁邊的阿義見到白素素，猛然瞪大眼睛，驚叫出聲。
“你鬼叫什么呢？”這一嗓子突然，青鳳在旁邊嚇了一跳，急聲道。
“見過恩師”阿義顧不上回答小狐貍的問話，直接上前幾步，重重跪拜道。
“恩師？？你也是吾族中人！”白素素和阿碧見到對方，微微有些驚訝。隨即她們又疑惑的問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姐妹從未收過徒弟？”
“小的沒有認錯，十幾年前萬山府城外大山當中，小的曾經見過恩師一面。”阿義沖白素素解釋道，“當時小的尚未化成人形，恩師曾經打了一道靈識在小的腦中，還為小的取名叫阿義……”
“原來是你”聽對方詳細敘述，白素素終于想起一樁舊事。她當時進山采藥，看到這大蟒兇悍異常，卻不得修行之法。于是白素素就動了點化的心思，將一道靈識打入對方體內，助它開竅。
此事本是隨手而為，過后白素素忘得一干二凈。
萬萬沒有料到，十余年之后，那條大蟒竟然也修成人形，而且還成了情郎的下屬。
這等巧合，讓場中幾人都唏噓不已。
卻說幾個土地出了恩公廟外，并沒有各自散去，反而一路結伴，沉默而行。
奔出十余里地，上蔡縣土地李玄忍不住開口道：“城隍大人今晚所講的道法諸位都聽了，可有什么想法？”
剩余土地對望一眼，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很多時候，當對方比自己境遇低時，你只會蔑視他。當對方境遇和自己相當，你會心生嫉妒不滿。
但當對方境遇超過自己太多，宛如大山一樣的存在，需要抬頭仰視時，大多數人就會生出崇拜敬佩，乃至追隨的心思。
人心思變，神靈亦是如此。
他們先前不服城隍管轄，就是因為常晉只是鬼神之境，境界和其他幾個土地并無太大區別。
明明境界相當，為什么偏偏要受他約束？
聽道之前，他們對城隍老爺很有些不以為然，甚至還想到了怎么刁難。等事情來臨，才發現先前所想，可笑之極。
城隍老爺的境界，他們拍馬也趕不上。
心中隱隱的，幾位土地已經有了臣服的意識。
“山勢如岳，重達萬鈞……”隨著夜晚來臨，常晉再次登臺講道。
今晚他講授的是山岳法則，數道真文祭出，便有一座大山從虛空中顯現……
等講完山岳操控之法，常晉照例留出時間，接受臺下神鬼詢問。
昨晚回答問題他已經發現，眾鬼神對于修行法門的領悟非常淺薄，很多東西都是常識，他們卻不知道。
常晉初始有些困惑，后來細細思索，明白其中原因。
這些神鬼大都是機緣巧合踏上修行道路，本身并無師門，自然不可能有人指點他們。對于修煉法門，他們幾乎都是自己琢磨，是以神通大多淺薄。
明白此節，常晉隨后將自己所講的內容壓縮了一半，多出時間則替眾鬼神解答修行難題。
這場講道最初只有百余神鬼來聽，待他們回去后口口相傳，每晚來聽道的鬼神不斷增多，甚至還有不少妖類夾雜其中。
對于這些妖類，常晉也沒有驅趕，直接讓鬼將接引入城隍陰司。
第三夜時，已經增加到二百多個。殿內沒有位置，那些后來的鬼神妖類只能站在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