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杜如海今晚接受城中幾個大戶邀請，前去遇仙樓赴宴。一頓飯吃的天昏地暗，直到月上半空才遲遲歸來。
回府后被夜風一吹，酒勁兒立刻上頭，這會兒醉醺醺的，正在書房醒酒呢。劉師爺則在一旁候著。
聽到有人敲門，劉師爺扭頭問道：“誰，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兒？”
“秉師爺，小的是劉寶，今夜在府衙門口值更，剛才有人送了一封書信，說是有急事找老爺。”得了銀子，衙役自然盡心辦事兒。雖然那鬼差并未提及事情緊急，他還是自動加上。
“急事……可是梁侯差人送來的？”杜如海聽后酒勁兒醒了大半，有些疑惑的問道。
“看過書信便知”劉師爺朗聲道，“劉寶，你送進來吧”
“是”劉寶應了一聲，急忙推門入內。
劉師爺接過書信后利索的撕開，剛展開信紙讀了一句，臉色微變，等看到書信下方加蓋的大印，他頓時哆嗦起來。
“師爺，你怎么了？”看他臉上表情不對，杜如海有些納悶的問道。
“老……爺……找上門了，你……快看……”劉師爺哆嗦著將書信遞過去。
“城隍……是城隍明日三更要來拜訪本知府……”杜如海看過書信后更加不堪，臉色登時煞白，軟癱在椅子上。
他們是做賊心虛，當日為一瓶靈藥，杜如海特命師爺寫祭文貶斥城隍，連數十大罪狀。此事做下后兩人心中一直不安，不過見這么長時間沒動靜，他們以為城隍老爺已經忘記此事，沒曾想還是找上門了。
在他們看來，這封書信根本就是催命符。
見知府大人和師爺這般反應，送信的衙役也嚇了一跳，心中惴惴不安起來，忙低聲問道：“老爺，劉師爺，出了什么事兒，可是這書信不對，你們等著，小的這就去把那送信人抓進府里拷問！”
杜如海被嚇到，提及城隍二字時結結巴巴，根本沒說清楚，這衙役也聽了個稀里糊涂。說完就扭身出門，一路小跑到府衙外。
只見外邊黑乎乎一片，送信之人早消失不見。
“人呢，”他沖著旁邊的衙役大聲問道。
“劉哥，你找誰？”旁邊衙役不解的反問。
“就是剛才那送信的人，跑哪里去了？知府大人要見他。”劉寶急聲道。
“早走了，”
“走了？給我追”在劉寶的命令下，幾個衙役慌忙朝著送信之人離去的方向追去。街道上燈火昏黃，他們找了一炷香時間，連個鬼影都沒有見到。無奈，劉寶只能返回復命。
師爺此刻神色恢復幾分，急聲叫道：“我且問你，那送信之人長什么樣子？”
“小的沒注意看”劉寶不安的回答。現在即使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封信有古怪。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貪那幾兩銀子。
“你講剛才發生的事情全部講出來，一點都不能隱瞞，快說……”劉師爺又催促道。
“是……”見對方瞪眼好像要吃了自己一樣，劉寶根本不敢有一絲隱瞞，甚至連索取銀子的事情也講了出來。
“銀子呢？”劉師爺聽說他竟然敢沖對方要銀子，恨不得直接上去一個耳光。
“在這里呢，”劉寶看到叔父那吃人的目光，不情愿將銀子掏出。正因師爺是他叔父，劉寶才當上了小頭目。不過劉師爺事先交代過，為了不惹閑話，平時在別人面前兩人不能以叔侄相稱。
那銀子掏出，書房內幾人臉色不由再一變。
“怎么可能，明明是真銀子，我還用牙齒咬過”劉寶看著手心那塊巴掌大的人骨，嚇了一跳。
“不知死活的東西，你知道剛才送信的是什么人，那是城隍老爺的鬼差，你竟敢沖他索要銀子，活的不耐煩了……”
“叔，你要救我”劉寶一聽是鬼差，嚇得撲通跌坐在地面上，腦門上冷汗直冒，連稱呼都變了。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那人骨上還留有一個清晰的牙印，應該是自己剛才咬下的。想到這里，劉寶只覺得胃里好像鉆進了什么活物，上躥下跳。
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在書房內干嘔起來。
“給我滾出去，快滾”怕侄子這幅丑態惹惱知府大人，劉師爺一腳將他蹬出。
“師爺，那邪神……不，城隍老爺找上門來了，我等該如何是好？”直到此刻，杜如海才清醒過來，急聲問道。
他雖然才智平庸，貪婪無能，但也明白神靈不是自己一個凡人能夠惹得起的。
“老爺，事情是烏山觀那些道人引起的。當初那兩個道人離開時，不是給老爺留了一道靈符嗎，說是遇事捏碎即可。”劉師爺提醒道。
“對，我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有烏山觀那些道人在，城隍肯定不敢造次。”說完，杜如海急急忙忙將隨身攜帶的靈符拿出，按照仙人傳授的方法，將之捏碎。
只見靈符破碎之后有道赤光閃出，異常耀眼，隨即化為虛無。
兩人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只能坐在書房內，耐心等待兩位仙人到來。可惜他們等也白等，玄法師兄弟早已經隕落多日，連神魂都沒有保存，哪里又能感應到靈符示警呢。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兩人重新不安起來。杜如海更是焦急的在書房內轉圈，口中自言自語：“怎么還不來，怎么還不來？”
“老爺，或許是這靈符失效，兩位仙人并沒有感應到。不如我們明天親自去烏山觀求見兩位仙人。如何……”這時，劉師爺又建議到。
“對，肯定是靈符失效了，明天一早我就讓人備轎子，去烏山觀。”聽了師爺的話，杜如海像是抓到救命的稻草，又興奮起來。
整個晚上，杜如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等雞鳴時分，才昏昏沉沉睡去。可是剛睡著沒多久，就夢到兩個相貌丑陋的鬼物來到床前，手持鐵鏈要把他拘入陰司。
杜如海驚叫出聲，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躺在床上，旁邊還睡著小妾，床前并無鬼物存在。
“怎么了，老爺？”那小妾急忙起身問道，露出白花花的身子。
若是往日見到此景，杜如海少不得動腳動手一番。此時他卻沒心欣賞，只是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道：“沒事，做噩夢了，睡覺吧。”
剛閉上眼睛，不久那兩個鬼物再次來臨。反反復復折騰，一直到天亮，杜如海也沒有睡著。
等見到師爺時，他還盯著兩個黑眼圈。
劉師爺昨晚同樣沒有睡好，畢竟當初那貶斥祭文是由他親筆所寫。若是城隍老爺怪罪，他肯定也逃脫不了干系。
就這樣，兩人頂著黑眼圈來到烏山觀門前，求見玄法、玄尚兩位仙人。
守門的道童稟報后很快返回，冷淡的說了一句：“玄法、玄尚兩位師叔前幾日已經返回仙庭，不再主持烏山觀事務，你們請回吧。”
“不知哪位仙長現在主持烏山觀？”劉師爺不甘心的問道。
“我玉清道事務豈是你們能打聽的，趕緊走。”那童子并沒有回答，只是催促他們離開。
知道烏山觀這些道人自己惹不起，杜如海和劉師爺心中不滿，也只得訕訕離開。
重新回到府內，杜如海立刻命下人收拾東西，說要離開此地一段時間。
“老爺，事情還有轉機，不用大動干戈。”劉師爺急忙攔下他道，“烏山觀那些道人不肯出頭，咱們可以找其他修士。前兩日馬通判不是還給老爺介紹了一個游方的道士嗎？對方肯定還在通判府上……”
“對，找其他人相助，快，命人去馬通判府上，請他過來。”聽他一提，杜如海立刻想起數日前的事情。
當時馬通判來府衙求見，說是要給自己介紹一個能人異士。杜如海正和烏山觀兩位仙長打得火熱，哪里有心情理會一個不知名的散修。
他只是詢問幾句后便徹底失了興致，根本不提見面的事情。對方乃是一個散修，并非道院之人，這種人能有多大本事。
如今聽師爺提起，他卻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老爺，不如讓我親自走一趟吧，以免下人耽誤事。”劉師爺說著起身。
“對，你親自去，千萬要把那道長請來。”杜如海忙點頭道。
通判府上，一中年男子正端坐在桌前斟茶。此人面龐僵硬，一看就知道性格陰沉之輩。他就是馬進之父馬通判。
在馬通判對面還坐著一個頭發雪白的老道，此人大袖飄飄，一舉一動，看上去帶著幾分仙風道氣。
馬通判將茶水倒好，雙手送過去道：“郭道長，請用茶。”
那道長接過茶水聞了一下，微微點頭：“不錯，上好的雨前毛尖，通判有心了。”
“多謝道長夸獎，招待道長，自然要用最好的東西。”馬通判臉上露出一絲僵硬的笑意。
兩人又閑聊幾句，郭道長放下茶盞，微皺眉頭道：“通判，茶水貧道已經喝過，先前你答應貧道之事，到底何時能夠奏效？”
“道長，不是我不用心。知府大人身邊常有玉清道門人出沒，我怕驚動他們，就不敢多言。過兩****請知府大人來府上喝茶，倒是再替道長引薦如何？”
“也好”老道點了點頭，許諾道：“此事如果做成，貧道也不會吝嗇丹藥。”
“丹藥就不必了，只要道長能給玉清道添堵，我就很開心。”說起這話，馬通判臉上不由自主閃現出幾分黑氣。
感受到對方身上突然散發的莫大怨念，老道微微一驚，開口問：“不知通判大人和玉清道有什么糾葛，可否說與貧道聽聽，貧道或許能幫上什么忙。”
“道長真不怕玉清道門人？”馬通判開口反問。
“貧道自有師門，卻是不怕玉清道門人。”郭道人淡淡回應。
“哦，這么說，道長應該也是天下十四州道院弟子了。”馬通判品了一口茶水道。
郭道人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馬通判心中已有定論，盯著對方的眼睛又問了一句，“道長可是為爭龍之事而來？”
“你……”郭道人臉色大變，厲聲道：“你一個世俗凡人，如何知道爭龍之事！”說話時，一枚符咒已經落入掌心。自己此次前來萬山府，正是師門為爭龍大業暗中布子。如此秘事，竟然被對方一口點出，怎能不讓他吃驚。
此刻他神識外放，只要對面馬通判有絲毫異樣，符咒立刻就會發出。為了謀劃之事不被玉清道感知，郭道人打算拼著遭受人道反噬，也要將此人斬殺。
“道長身上帶有殺氣，可是想要殺我？”馬通判臉上并沒有吃驚，仍然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我乃朝廷任命的官員，自有人道氣運庇護，道長不怕殺了我遭受反噬嗎？”
“你居然連人道反噬都知道，到底是誰告訴你的？”郭道長見對方坦然的樣子，再次逼問道。
“好叫道長知道，本通判生性喜歡結交能人異士，對于亂世爭龍秘事自然也有耳聞。如今大燕王朝各地戰亂紛紛，本通判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一二。道長想讓我將你引薦給杜知府，恐怕其意是背后的梁侯吧。此事不難，只要道長答應事后鏟除烏山觀，本通判可以直接將你介紹給梁侯認識。”
“貧道小瞧你了”郭道長聽了他的解釋，重新將符咒收起，“你還沒有說起和玉清道有什么糾葛呢？”
“殺子之仇”馬通判咬牙道，聲音中帶著刺骨的冰冷。
雖然距離兒子身死魂滅已經數年時間，但馬通判始終沒有忘記要報仇。可惜烏山觀勢大，自己只能將恨意壓在心頭。
見到這道人時，他就知道機會來了。
“殺子之仇……到底怎么回事，可否說與貧道聽一聽？”郭道人對他的話語并未全信，開口詢問道。
“此事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馬通判將兒子身死詳細講述一遍，而后又將自己的猜測說出。
“這么說，你沒有證據指明玉清道道人殺了你兒子。”
“哼，要什么證據，本通判當初招募的能人異士境界高深，身旁煉化有一具豢尸，即使鬼仙境界的修道者也不是對手。如果不是玉清道弟子出馬，有誰能悄無聲息將他們殺死？”馬通判咬牙道。
“的確如此，尋常修道者并非豢尸的對手。”郭道人雖然覺得此事漏洞頗多，面上卻不表露，只是點點頭，“貧道信你所言，只要通判能夠介紹貧道與梁侯認識。事成之后，貧道自有手段滅了烏山觀。不過到時怕還要通判相助……”
“好說，只要能替我兒報仇，一切都好說。”馬通判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見對方這幅表情，郭道人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喜意。原本以為師門派下的任務很難完成，沒有想到峰回路轉，讓自己輕易找到了突破口。
他剛要繼續說話，突然又閉上嘴。
不多時，一個下人來到門外，大聲道：“老爺，杜知府派師爺傳訊，如今正在門外等候。”
“快快有請”馬通判急聲從座位上站起，而后瞥了一眼郭道長，“怠慢了，道長可去后邊稍等片刻”
“無事”對于這些小節，老道倒不甚在意，身形一動，已經隱了蹤跡。
劉師爺跟隨管家進入后院，遠遠就見馬通判站在那里。
他急忙上前一步行禮道：“劉元見過通判大人”
“劉師爺何須如此多禮，什么風把你吹來了？”馬通判僵硬的臉上帶著半分笑意道。
“一言難盡呀，小的此次前來，卻是向通判大人求助來了。”劉師爺面帶苦澀，再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