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
“果然,我就知道你們這些老家伙會來找麻煩,只是沒想到——”喬治•威爾斯冷哼了一聲,自顧自地在幾位老人的對面坐下,他回頭,用嘲諷的目光看了羅根一眼,“羅根竟然也和你們幾個勾結在一起。羅根,你太讓我失望了,原本我打算讓你執掌家族的。”
坐在喬治對面的那些人,都是威爾斯家族的元老,里邊都是與他年紀差不多老的老人,大多數都是他的堂兄弟,其中一位還是他的叔叔。這些人,早在十幾二十年前就不再插手家族生意了,也很少干涉家族的事務,往日里,都在紐約和愛爾蘭老家過著隱居的生活。今日不打招呼出現在這里,目的不問可知。
被喬治•威爾斯嘲諷的目光注視著,羅根卻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局促,他招呼女仆泡好一杯咖啡,恭恭敬敬地奉到他的伯父面前,恭謹和崇敬之情一如既往,他淡淡地說道:“伯父,我很感激您對我的看重,我想對您說,能不能執掌家族,對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為家族子弟,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家族被人毀掉。”
“如果家族真的覆滅的話,就算做族長執掌家族,又有什么意義?”豪宅里,威爾斯家族輩分最高的托馬斯•威爾斯道。
“你們認為是我毀了家族?”喬治•威爾斯又冷哼一聲。
“喬治,我們當然知道,你是威爾斯家族最合適的族長人選,冷酷、無情、精明、理智……家族里,沒有人比你更合適這個位子,就是放眼全球,你也是一等一的人才,或者說天才。”托馬斯的語氣中,夾雜著幾許感喟、幾許悵惘,“這是我當年極力推薦你上位,并且后來避走愛爾蘭的原因,因為我相信,在你的帶領下,威爾斯家族能夠邁上巔峰。而這些年,你做得也著實不錯。但現在,喬治,你的存在,讓威爾斯家族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
喬治•威爾斯也微微動容,當年他能夠設計干掉他的兄長,成功打壓其他堂兄弟,托馬斯這位小叔叔實在是出力良多,更難得的是,在他上位后,托馬斯主動引退,并沒有憑借擁立之功要求更多的利益,就算是家族中最看不慣托馬斯的人,都得承認,這是一個以家族利益為重的人。
“托馬斯,難道,在家族風雨飄搖的時刻,我們還要內訌一場么?”喬治•威爾斯反問,“這么做,真的對家族有利?難道,你們以為沒有了我,就能讓威爾斯家族在這場危機里全身而退?”
喬治•威爾斯連珠炮般的發問,讓托馬斯、羅根以及其他人都一臉黯然,羅根張開嘴,想要說些什么,但終究只能長嘆一聲。
“喬治,我們這次來,沒有要鬧內訌的意思。”托馬斯說道,語氣黯然而無奈,就像現在威爾斯家族所面臨的形勢一樣。
喬治•威爾斯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他這一生,面臨絕境的時候并不少,但從他懂事起,就不是一個肯輕易放棄的性子,正是憑借著這股韌勁兒,他才不斷逢兇化吉,邁向人生的巔峰。
就是面臨現在這種處境,他的內心,也從未真正認輸過,雖然這次內憂外患一起來,但只要能讓他解決其中一個,他就能夠保證自己的地位不失。想解決外患,這個太難,無論是“次貸危機”,還是秦氏財團的攻擊,都不是那么好化解的。但內憂——
威爾斯家族是一個十分傳統的愛爾蘭家族,家族成員對外兇狠,對內團結,就算內部斗爭,也沒有人會損害家族的利益,托馬斯•威爾斯從來都是這種傳統精神的代表,而穩住了托馬斯,也就穩住了家族內部的一大票人,畢竟當初托馬斯的高風亮節行為,讓他在家族成員中享有巨大的威望。
值此波濤洶涌、風雨飄搖之際,喬治•威爾斯也離不開家族成員的支持,畢竟,家族成員總比那些外人可靠得多。
“我們來到這里,是想向你提出建議,解除家族所面臨的的危機。”喬治的一位堂兄弗蘭克說道,不過語氣,和托馬斯相比,卻十分的不善。
喬治•威爾斯的內心,又陡然生出一絲警兆,他不動聲色地說,“形勢艱危,我們也只能和衷共濟,共度時艱了。”
他又暗中大量了一下四周的警衛,其中大部分都是家族成員,很難命令他們對這群老家伙們動手,其他普通的保鏢,就更加不愿插手威爾斯家族的內部爭端。
“喬治,雖然很感激你這么多年對家族的貢獻,但是,現在到了你該為家族做出犧牲的時候了。”托馬斯緩緩說道,語速很慢,話里有一種不容違背的力量。
喬治•威爾斯盯著自己的小叔叔,托馬斯也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著,眼神坦坦蕩蕩。
“喬治,你可別想著當初為家族立下多少功勞,要說為家族流血流汗,在座的這些人,哪個少了?”說話的又是弗蘭克,聲音尖刻,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機械臂,“就說我吧,我這只左手,就是為了家族丟的,當年我們在生意上得罪了柯里昂家族,賠錢還不夠,最后是我用自己的左手,表達了歉意。大家都知道,當時我只是名義上負責那樁生意,但這么多年,我有怨過一句么?還有克里斯大哥的高位截癱,也是因為當年族長被人伏擊,為了給你父親創造一條生路,他領人獨自斷后,最終被埋伏的槍手打斷了腰椎,只能在病床上躺一輩子。還有……我想,你不需要我再說下去了。”
“弗蘭克說得沒錯,我們這些人,哪個沒為家族犧牲過?不說我們,就說托馬斯叔叔吧,為了家族的崛起,他可是犧牲了自己唯一的愛女,沒有麗莎的犧牲,你也不能得到那本筆記,要說貢獻,麗莎的貢獻才是最大的。”又一位家族元老說道,“當然,麗莎的犧牲只是家族崛起的基礎,你的貢獻不容抹殺,這也是這么多年來,我們無數次容忍你破壞家族規矩的原因。喬治,你以為這么多年,你的秘密,就真的那么秘密?”
喬治•威爾斯鐵青著臉,嘴唇緊緊地抿著,對弗蘭克等人的指責,并不回嘴一句,這些人也只不過是些小角色,他們當年的確是為家族犧牲過,但是反過來,家族也給了他們豐厚的回報,家族從來沒有虧欠過他們,只有托馬斯,無私的托馬斯,在家族的普通子弟里,有著無人能夠超越的威望。
他這個族長,是靠能力上位的,憑借著把家族帶向巔峰,在家族子弟心中獲得了巨大的威望,但托馬斯是靠他自己的崇高道德影響別人,現在,因為他,家族又陷入了危機之中,他的能力光環在褪色,但托馬斯的道德光環,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日益光輝燦爛。
在當初,也是托馬斯的女兒麗莎,發現了她情人羅杰的秘密,并把這個秘密告訴了自己的父親,而托馬斯并沒有顧慮女兒的因素,直接選擇了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族長——也就是他喬治•威爾斯,兩個人合謀制定了一個邪惡的計劃,最終從羅杰手里,搶走了那本讓家族發展壯大的筆記。
期間,為了阻止麗莎給羅杰通風報信,托馬斯甚至默許家族除掉了麗莎——他唯一的、也是最喜愛的女兒,而這件事,也是托馬斯心灰意冷,遠走愛爾蘭的一個重要原因。
“托馬斯,這三十幾年來,我自問,在族長的位子上,做的問心無愧。”喬治•威爾斯為自己辯駁道,語氣低沉,不知是說給托馬斯聽,說給弗蘭克他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的確。”托馬斯微微點頭,認可了喬治•威爾斯的說辭,“你只是運氣不好,牽連了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她的丈夫和兒子,都成長為了不起的人。”他的聲音轉厲,“但是,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而這個世界是最講實力的,實力不濟,我們就得認!”
喬治•威爾斯沒法反駁托馬斯的話,不僅是因為托馬斯道德上無可指摘,而且也因為他的話是至理名言,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別管你因為什么理由敗的,只要你是輸家,那么你就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運,他慘聲問道:“難道我給庫恩父子一個交代,他們就肯放過我們威爾斯家族么?”
“我也不知道。”托馬斯長嘆了一口氣,“但如果我們不給交代,威爾斯家族肯定完蛋。如果你肯給他們一個交代,威爾斯家族也許有一線生機。”
說著,托馬斯的眼神一凝,神色一肅,問喬治•威爾斯道,“難道到了現在,你不肯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換取威爾斯家族的一線生機么?”
“我……”犧牲別人,這個決斷很容易下,但是犧牲自己,只為了換取渺茫的一點希望,喬治•威爾斯的內心猶豫萬分。
自古艱難唯一死,就連喬治•威爾斯這樣的梟雄也概莫能外!
“唉!”托馬斯又長嘆一聲,站了起來,“何去何從,喬治,你好自為之!”
說著,他就招呼了弗蘭克等人向門外走了出去,在要走出門時,弗蘭克回頭對喬治•威爾斯冷笑,“弗蘭克,我們知道你在紐約還有一支只聽你命令的秘密武裝,你也很容易查到我們在紐約的住處,老實說,我們這次既然這么做,就已經準備好了承擔一切后果,也已經有了不能活著離開紐約的心理準備。”
托馬斯也停了下來,停下了蹣跚的腳步,亦回頭說道:“喬治,我今年已經84歲了,人生的痛苦與幸福,都已經品嘗得太多、太多,無論你做出什么選擇,我都已經做好了決定,當年策劃那次行動的,現在只剩下你和我兩個人。想要給對方一個交代,我是無論如何也逃避不得的。你是一個理智而聰明的人,我相信你能做出合理的選擇。”
托馬斯他們,走了好久,偌大的豪宅里,除了喬治•威爾斯,沒有一個人,不論是羅根,還是其他男仆女仆,都沒有留在這里,但托馬斯所說的那些話,則不斷地在喬治•威爾斯心間回蕩。
就是因為理智,他才知道自己,被托馬斯給逼到了一個沒法騰挪的位置,對于一個圣人——對于其他人來說,托馬斯可能是惡魔,但對于威爾斯家族,托馬斯就是圣人,就算是他這個聰明人,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托馬斯大大方方地闡明了他的意圖,就是用他自己的一條命,拖著喬治•威爾斯一起下地獄,從而為威爾斯家族博取一線生機。威爾斯家族的人,毫無疑問,都會選擇站在托馬斯那邊,是選擇威爾斯家族全族毀滅,還是讓少數人承擔責任,任何一個家族子弟都很輕易就得出結論,何況,承擔責任的人又不是他們自己。
就算他喬治•威爾斯想逃避這種命運,也逃避不了,現在的他,早已不是讓家族鼎盛的家主,不是家族壯大的功臣,只是一個讓家族面臨覆滅危險的罪人,如果這個罪人還不肯犧牲自己保全家族的話,那么所有家族成員,都會把他看成是敵人,也許,他“被-自殺”也說不準。
實際上,喬治•威爾斯已經被逼近了死胡同,沒有一條活路存在!
真不甘心啊!
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只是,在自我了斷之前,喬治•威爾斯只要想一想,他和那位把威爾斯家族迫得窮途末路的青年導演,還沒有實質上的接觸,心中就有一些遺憾。
這是弱者的思維,強者們都在享受勝利,享受榮光,沒有人會想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以前的喬治•威爾斯也不會,但現在,他很想與那位天才導演聊一聊。
人之將死,果然會變得軟弱,喬治•威爾斯自嘲地一笑,他拿出了手槍,也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小庫恩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