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山嵐夜雨,不期而遇合兩更
十六章:山嵐夜雨,不期而遇合兩更
這一刻,山嵐城外有半規殘日,霧邊有一縷余霞,滿城天光,悠悠散漫,萬頃池地,寂寂湜湜。
“宣老,你所圖到底為何?”天翊暗暗嘀咕道。
這一路走來,他總覺所發之事,皆系有人暗中擺弄。
起初時,天翊并未猜料出那暗中操控之人的身份。
但隨著山水行遠,宣老的身影漸浮于明。
天翊看不透宣老,亦不知宣老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宣老曾于千塵樹下,嘆言作聲:“千塵樹逢春而茂,遇秋而寂。春秋之隔,彈指之間。樹上的千塵葉,也好似倏然而出,倏然又隱。”
他曾問過天翊:“你可知千塵樹的背后籠罩著什么?”
那時的天翊,并未急于應答,只靜靜地凝望著那一片飄搖而落的金黃。
看著片片落塵從自己眼前劃落,天翊恍然發現,自那塵黃金葉中,倒映著往昔的一幕幕。
詩畫般的登云峰,可巧的人兒,天狼的猙獰,血色的山河
他內心中的執念與憤怨,都好似被勾勒在那金秋之葉上。
那時,宣老在見得天翊詫態后,悠然道:“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你之煩憂仇怨可曾映現在那千塵葉上?若有,你便尋它而去,繼而再如我這般,揮揮手中掃帚,枯榮便可自知。”
追憶至此,天翊連從出神中醒轉過來。
破軍不知何時已旁移而去,武忘等人各自靜修,臥月等十方劍士則分列四周行以防護。
“宣老問我千塵樹后籠罩著什么,我回答的是因果,他讓我尋煩憂仇怨而去,豈不是尋因果而去?”
一念及此,天翊的眉頭倏地凝皺,對于宣老,愈發覺得高深莫測。
夜幕將臨,天空變得陰翳起來,暗色裹住層云,連同風雨一并落入山嵐城。
風變得猖獗起來,雨也變得震怒,無邊黑暗落入恐懼之中。
“唰唰!”
“轟隆隆!”
這一刻,風颯颯,雨蕭蕭,瀉霧傾煙,震雷滿霄,降無邊怒嚎,顫天動地。
傾盆大雨,不期而至,整個山嵐城都被籠罩在飛雨落珠下。
看著漫天雨花,史大彪輕一揮手。
禁元傘開,繼而將眾人防護其中,雨水順著傘檐濺落,繾出朵朵飛花。
與此同時,山嵐城外,**深處,有影徐來。
來者成雙,一男一女。
女子身著散花水霧幽綠百褶裙,身披淡藍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她的目光,略顯迷離,似一彎清泉蕩漾,一蕭管弦悠揚。
風吹襲,雨飄落。
浸潤了清美,蘊含了淡愁,描畫了絮語,鐫刻了記憶,卷寫了一曲雨潤深情的心音。
女子撐著一把傘,與其共傘的是一男子。
男子相貌“猙獰”,其臉頰之上,傷痕密布,橫以呈溝,縱以呈壑。
他默不作聲,邁步從容,提腳的雨水,簌簌作響。
兩人自雨花城而來,穿千山,涉萬水,而今渡至山嵐城。
此時,黑云翻墨,遮山蔽林,白雨跳珠,亂入群山。
禁元傘下,史大彪舉壇以飲,嘆道:“山路本無雨,空翠濕人衣。”
說著,他看了看了天翊。
天翊見狀,淡淡一笑道:“雨恨云愁,山嵐依舊,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聞言,史大彪輕搖了搖頭。
一直以來,天翊與他都作高山流水之期,只這一次,天翊所言,不及其意。
值此之際,山嵐城外,一道流光破雨而落,接著阻攔住了那一男一女兩人的取道。
聽雨靜靜地看著不遠處兩人,那兩人也作警惕般地打量著聽雨。
“你們是何人?”
聽雨淡然問道,以她實力,自是探查到身前這一男一女不過劫成實力,但謹慎所見,她還是例行了盤問。
聞言,男子緘默不應。
倒是那女子緩緩開口道:“前輩,我二人不過匆匆行客,還請讓開道來。”
聽雨皺了皺眉,道:“只言一匆匆行客,難道就想打發我嗎?”
話語方歇,聽雨的手中已起一道凌銳劍芒。
此刻天翊等人正落憩山嵐城內,在沒有得出這兩人確切信息前,她絕不會放人以入。
女子愣了愣,正欲開口,身旁的男子卻突然作聲道:“那你想怎樣?”
男子的話語聲,凜冽幽冷,配以那一副兇神惡煞的面容,直讓人不寒而栗。
聽雨笑了笑,道:“我不想怎樣。你們若是不說也可,但需征得我手中之劍的同意。”
話語方歇,那與女子共事傘下的男子已然奪身而出。
“咻!”
其速之快,飆發電走,繚手火元,磅礴灼烈。
見狀,女子斂傘而動,擺手間,澎湃水元,銀濤卷雨。
霎時間,一火一水兩道洶涌的元力,便若飛箭般朝著聽雨襲來。
聽雨神色淡然,韶光長劍,落手一抖。
“咻!”
劍芒閃一片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劍鋒直將疾風厲雨刺破!
“砰!砰!”
只聽得兩道巨響動徹雨空,只見得兩道身影倒飛而出。
“噗嗤!”
“噗嗤!”
鮮血飄灑在雨中,只一瞬間,便同落雨交融,繼而化作流水逝去。
兩人倒地后,臉色皆作蒼白,雨水濕了發,沾了衣,顯得狼狽不已。
聽雨淡漠而立在雨中,以其虛實鏡實力,適才那一劍未取兩人性命已然是手下留情。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們是何人了嗎?”
聽雨冷冷說道,神情中,別無悲憐,因為她知道,風瀾大陸上,不需要悲憐。
聞言,那倒將在泥水中的一男一女,眉宇皆是一沉。
下一刻,兩人一躍而起,竟是再度提起元力朝著聽雨攻襲過來。
見此一幕,聽雨皺了皺眉,哪曾料想這兩人竟如此悍不畏死?
“你們既是不說,那便怪不得我手中劍鋒無情了!”
言罷,聽雨長劍一挑,劍光若河,攜凌銳滿空,撩風雨回卷。
“咻!”
“轟隆隆!”
凌厲劍芒,須臾即至,眼看著便要襲上那迎攻而來的兩道身影。
就在這時,雨幕之中,突有一道急切的破空聲從天而降。
“咻!”
緊隨著,一柄長劍呼嘯而至,閃一片青光幽幽,爍一方寒氣冥冥。
長劍衍落,頓將聽雨的劍芒包裹其內,那奔殺到前的一男一女,也被一道元力震退回去。
下一刻,一道接著一道的破空聲連綿而起。
“咻!咻!咻!”
眨眼間,聽雨的身旁便有九道人影顯現。
當先一人,一襲蓑衣加身,正是十方劍士之首的臥月。
吟風、弄雷等人相伴在臥月左右,神色之中,微有詫泛。
這時,臥月看了看退飛在不遠處的一男一女,接著望向聽雨,道:“聽雨,他們不過平常修士,讓他們離開吧!”
聽雨點了點頭,她的劍雖無情,但她的人,卻作有情。
若不然,她也不會在臥月開口后無所駁逆。
聽雨瞄了瞄落定的一男一女,淡淡道:“你們走吧,繞山嵐主城而去,不可進入城內。”
聞言,男子切了切齒,眼中滿布不甘。
他想不通,為何這世道,實力強大者,便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聽雨的言語聲平淡無奇,但落在男子的耳中,卻有著頤指氣使之韻。
男子緊攥了攥拳頭,那一對兇目牢牢地凝視著聽雨。
他雖然感知不到女子的實力,但僅從適才那簡單的兩劍便可看出,女子的實力恐遠超于他。
即便如此,男子也無絲毫怯意。
見狀,聽雨顰了顰眉,她不喜歡男子那兇光滔滔的眼神。
就在這時,男子身旁的女子,突地探出一手來,繼而輕拽了拽男子的衣角。
男子會意后,再看了看聽雨,繼而順勢又看了看臥月等人。
下一刻,他撇開眼去,便欲與女子一道離去。
兩人剛一轉身,天際再起破空聲響。
“咻!咻!咻!”
不消多時,十來道人影已飄雨落下。
適才聽雨與這一男一女的交手,聲威不弱,自是驚動了在山嵐城內停憩的天翊等人。
聞聲后,天翊等人紛紛趕來。
此時,煙雨飄,風塵落。
落地油紙傘,受風淋雨,傘身晃抖。
驟雨如珠,沾衣已濕。
風過,凡塵似夢,雨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細看來,不是落雨成珠,而是點點舊人淚。
天翊等人降臨后,自是第一時間將目光投遞到了那一男一女兩人的身上。
只一眼,眾人皆陷沉默。
沉默之后,是驚詫,驚詫之中,卷席著如雨似濤的喜悅。
“狂龍!”
“碧靈!”
“烈陽老師!”
“碧靈老師!”
伴著驚呼聲起,破軍等人的身影已飛沖了出去,卻獨剩天翊與武忘仍一動不動的佇立著。
不遠處,那一男一女尚未從震驚中醒轉過來,周身左右便被一道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所占據。
烈陽一臉驚愣地左顧右盼著,唇齒顫動,偏又落得無語出聲。
碧靈濕了眼眶,淚水止不住地滴露,宛若要將這些年來的苦郁宣泄一空。
“青霖!”
“破軍!”
好些時候,烈陽方才顫巍巍地言道出口,那本兇相畢露的目光,此刻已斂作柔光散發,透射著無盡的喜色。
碧靈怔了怔,轉而看向無憶等人,道:“你們是...”
無憶道:“碧靈老師,我是月白!”
絕塵道:“烈陽老師,碧靈老師,我是絕塵!”
冰晴哭著道:“老師,我是晴兒!”
大青道:“老朋友,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小笨撓了撓頭,熊眼之中,晶瑩泛爍,道:“我是大塊頭!”
聽得眾人相言,烈陽與碧靈兩人的奮色不由更勝一分,眸中淚水也更激涌起來。
烈陽道:“好!好!太好了!你們都還活著,都還活著...”
言說之際,烈陽的眼中有一抹失落一閃而逝。
這時,破軍開口道:“狂龍,你看看那是誰?”
說著,眾人紛紛讓開身來。
這一刻,驟雨依舊,烈陽的目光穿雨破霧,直直落定在不遠處的天翊與武忘身上。
此時,天翊與武忘挺身而立在雨中,滂沱大雨,早已將兩人的身子打濕。
烈陽愣愣地看著天翊與武忘,天翊與武忘也正凝望著烈陽。
“你們...你們..是..”
烈陽喃喃作聲,身子卻已不由自主地朝著天翊與武忘走去。
“老師!!”
下一刻,天翊與武忘異口同聲叫出口來,聲色若凄,凄中帶喜,喜中繾愁。
“撲!”
“撲!”
緊隨著,兩人同時跪拜在地。
膝落,水濺。
淚出,晶瑩。
相距不遠,烈陽卻好似走了很久,又好似只彈指一剎。
他來到天翊與武忘的身前,淚水無聲飄落,卻又那般明澈地滴打在心頭。
此時,烈陽靜靜地看著跪在身前的兩人,他沒有開口,接著將天翊與武忘攙扶起來。
武忘淚流滿面,哽咽道:“老師,這些年,你受苦了!!”
天翊的淚,無聲地流著,道:“老小子,你還活著!”
烈陽怔了怔,兩臂突伸,繼而將天翊與武忘攬入懷中。
“老師不苦,老小子還活著!”
他緊緊抱著天翊與武忘,眼中淚水,只若決堤般傾涌。
天翊緩緩閉上眼,突覺得驟滿天地的風雨,在這一刻都好似停歇了一般。
武忘抽噎著,此時就如一小孩,枕著自己大人的臂彎,盡情地哭著。
不遠處,破軍等人皆是兩眼泛紅地看著這一幕。
碧靈緊緊拉著冰晴的手,她有太多想說,但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見得這一幕,刀荒等人靜默而待。
聽雨緊皺著眉頭,心神激紊,她不敢去想,適才臥月若是慢上一著,只怕不會很難再有這一場不期而遇。
幻茵與千鈺愣在一旁,兩女的眼中,各有淚懸。
不多時,兩女邁出身去,幻茵走向了烈陽,千鈺則是邁向碧靈。
“撲!”
千鈺來到碧靈跟前后,突地便是跪拜在地。
“弟子千鈺,見過老師!”
碧靈一愣,似有些不明所以。
這時,一旁的青霖道:“碧靈,千鈺資質奇佳,之前你不在,我便代你將她收入門下,你不會怪責于我吧?”
聞言,碧靈連忙將千鈺攙扶起來,道:“傻丫頭,趕快起來!以后你便是我碧靈的弟子。”
千鈺點了點頭,碧靈的熱絡,給了她不少溫存。
與此同時,幻茵停佇在烈陽的身旁。
此時的烈陽,正與天翊、武忘相擁,心神凝聚,哪曾注意到幻茵的到來?
非但他沒有注意到,天翊與武忘也做一般無二。
幻茵頓了頓,張了張嘴,偏又什么也沒說出口。
下一刻,她緩緩落跪在地,聲輕姿微,似不愿打攪到天翊三人。
好些時候,烈陽與天翊、武忘方才松開臂來。
當見得跪在一旁的幻茵后,烈陽猛地一詫,連帶著天翊與武忘也做驚愕。
幻茵道:“弟子幻茵,見過烈陽老師。”
說著,幻茵還對著烈陽行以叩拜之禮。
烈陽見狀,連忙上前將幻茵扶起,道:“傻孩子,快快起來,老師適才沒注意,你別介懷。”
幻茵笑了笑道:“這么說,烈陽老師同意收我為弟子了?”
烈陽點點頭道:“同意,當然同意!”
聞言,幻茵笑得更為燦漫,瞄眼看了看天翊,眸中卷涌的神色讓人難明。
天翊與武忘默不作聲,早在青霖代友收徒之時,他們便未作異議,那也代表著對幻茵的認可與接受。
禁元傘下,史大彪一手撐著傘,一手提懸著一壇烈酒。
“緣聚緣散緣如水,背負萬丈塵寰,卻不知,到頭來,大夢成空!”
嘆罷,史大彪提壇狂飲,那般姿態,似把酒問風,飲盡纖塵。
一番相逢,言不盡落花流水,道不完婉愁別緒。
這一夜,狂風驟雨,籠罩著整個山嵐城,但卻遮掩不住那不期而遇的喜悅。
一行人折返城內,言至天明,似也未能將期年所遇一吐而盡。
翌日,狂風歇,驟雨停,天光迤邐,連帶著環繞山嵐四周的迷霧也做斂散。
稍事休整后,天翊等人離開了山嵐城,取道十萬大山。
一路上,萬里晴空,澄碧如洗,煙斂云收,纖塵不染。
時愈中天,天翊等人抵至一處兩壁夾峙之地,舉目而視,壁道延綿而又悠長,不見盡頭。
此地名為一線天,兩面險崖絕壁,斜插空云,就如同一座大山被利斧逢中劈開,透過疏藤密蔓、枝梢葉尖,露出藍天一線。
西崖為陰,石壁坦露,寸草不生。
東崖為陽,草長茂盛,生機盎然。
天翊等人花費了好些時候,方才從一線天內走出,其盡頭之地,乃是一處平坦開闊的高臺。
人立其上,眺眼以視,只見:深谷生云,峭石凌風,云浮風起,瀑布轟鳴,山鳥吟唱。
史大彪看著眼前這一方景色,興嘆道:“層巒深壑行客回,不染人煙不染埃。上有青冥窺一線,下臨白浪震千川。”
聞聽史大彪如此激言,武忘等人皆一副興色繞面,他們本也算是中土之人,但卻從未如此細看過中土山川。
天翊目以遠望,說道:“山越深,泉愈響,嶺越峻,云偏閑。這山泉嶺峻的背后,誰說又沒有暗藏危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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