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五四章:天水獨幽,定風臨仙合兩更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白虎七宿中的參宿天水。
這一刻,望月峰上,天接云濤,月華浮照,曉霧迷蒙,歸鴻有聲,殘斷云天。
天翊靜靜凝視著天水,思緒卻已飛回登云峰。
登云峰上,有一處望臺,名為望月臺,遙想當初,天翊等人也曾在那望月臺上聆聽風聲,他們談天吐地,靜觀皓月星辰。
只一轉眼,時光已逝,煙云已散,物換星移。
想來如今的望月臺上,早已經布滿了荒草,它們不負春光,野蠻生長,不知凌亂了幾多風雨?
此時,天翊停駐在望月峰巔,久久不以言應,凝目瞭望,任憑清風貫掠,撩得他長發飄舞,衣襟獵獵。
天水見狀,眉頭微皺,道了句:“不忘小友?”
聞言,天翊連從出神中醒轉,沖著天水微微一笑,道:“天水前輩。”
天水怔了怔,道:“不忘小友,你們既是能走到這里,規矩我就不多說了。”
天翊點了點頭,道:“不知天水前輩打算如何比試?”
天水淡然一笑,拂手間,一撥弦之器映現而出。
此器,似琴非琴,似瑟非瑟。
天水持器以言:“不忘小友,這一∷↑,..撥弦之器名為凌波。”
天翊道:“天水前輩,不忘不懂音律。”
天水道:“無礙!普天之下,又有誰敢說自己真的精懂音律呢?”
天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下一刻,天水微微俯身,其姿婉婉,幽雅落坐于望月峰巔。
玉手輕揚,露出纖細白皙的玉指,撫上凌波,凝氣深思,弦音徒然在天地響起。
其聲,委婉而剛毅,券券而來,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韻味,潺潺錚錚。
初聽,恰流鶯花底叮嚀,孤鴻云外悲鳴,滴碎金徹雨,敲碎玉壺冰。
又聽,極盡哀轉婉鳴,似乎歷盡了人世滄桑,使人印心不忘。
再聽,悠遠而又悲涼,若一孤影,獨自憑欄,以曲憶往昔今昔。
恍然間,盡是斷腸之聲。
此時,天水兩眼微瞇,玉潔的雙手輕輕撫過弦線。
樂音如漣漪泛起,感慨,悵惘,何以奢望明日來臨?
音色猶一汪清泉,江山、美人,只如過眼云煙飄散。
任憑曾經叱咤風云,而今只作片片悲愁跌宕,起伏,平息。
武忘等人癡癡而立,深陷浮世輕塵,若癡、若醉、若悲,竟已無可自拔。
這一刻,無形中,好似有一股奇異之力,無端撥弄著眾人的心弦。
他們一動不動的佇著,仿佛一切塵囂都已遠去,唯余耳畔的樂音。
見得眾人這般神情舉止,天翊微微一詫,輕嘆道:“感浮世之華,憐太古之情。”
史大彪瞄了瞄天穹的星河,見天水依舊自顧地撥弦弄音,嘆道:“銀漢蒼茫,牽繁華哀傷,經流年,只道過往難尋。”
天水在聽得天翊與史大彪之言后,眼皮竟是微微顫了顫。
不多時,天水罷手而頓,樂音絕斷,意韻卻作無盡。
那徜徉于音色中的武忘等人,沉湎了好些時候,方才醒轉過來,他們恍恍惚惚,迷蒙中帶著若有所悟。
這一刻,望月峰巔,風過,浮掠了縹緲云煙,深鎖了素凈天幕。
武忘等人紛紛從那一份悵然中醒來,他們長長一嘆,不知是在嘆他,還是在嘆己?
值此之際,天水已站起身來,道:“不忘小友,適才的那一曲‘獨幽’,不知小友有何體會?”
聞言,天翊突地愣住,連帶著武忘等人也做驚詫。
眾人三兩互視,皆可見彼此眼中愕然。
適才聽得天水撫曲,眾人沉浸其中,那一份幻迷之下何嘗不作熟悉?
待得天水言出“獨幽”兩字,眾人方才明悟那熟悉源于何處。
彌音學院有一老者,名為荒時,曾于圣王學院內教授音律,眾人初見荒時之際,后者便是撫得這一曲“獨幽”!
見得眾人這般神態,天水也是一詫,眸色中有莫名交掠。
天翊頓了頓,道:“獨幽之境,境取囂外,韻留囂內,浮華一世轉瞬空,思往日,莫失莫忘,增感傷。”
天水一愣,道:“不忘小友,你不是說你不懂音律嗎?”
天翊道:“天水前輩,你可知曉九霄環佩?”
聞言,天水的臉色倏地大變,驚道:“小友認識荒時?”
天翊點了點頭,道:“前輩適才所撫的那一曲‘獨幽’,小子曾于荒時前輩處聞聽過!”
天水幡然明悟,頷首道:“難怪小友對此曲竟有那般感悟。”
說著,天水微微一頓,問道:“不知荒時兄現在何處?”
天翊緘默,神情中有憂傷起伏,荒時與卜噬月早已死在了水幽魄的手中。
他自然看得出來,天水與荒時應該是舊識。
一時間,天翊竟不知如何去言說荒時身死之事。
見此一幕,天水微微皺眉,道:“不忘小友,荒時兄可是發生了什么意外?”
天翊沉寂半響,方才開口道:“荒時前輩已羽化歸仙而去。”
話語方歇,天水整個人已驚愣住,他的眼中,滿布不敢置信,且縱橫著無盡的憂傷與彷徨。
這一刻,月影凄迷,露華零落,只愁回首,明珰亂墜。
天水緩緩閉上眼,頰面有淚水串珠,晶瑩剔透。
沒人知道天水為何如此感懷荒時的死,兩人之識,愈忘年,經悠曲,只如今,生死相隔。
不知何時,明朗的月空突有細雨翩躚而落,整個望月峰巔,都好似籠罩在薄薄的傷懷之中。
史大彪輕聲一嘆,提懸在手的酒壇倏地消隱,取代而出的則是一不知名的撥弦之器。
緊隨著,史大彪盤膝而坐,撥弦之器置于其兩膝間,弦未動,便似有一曲悠音拂過日月星辰。
天翊等人靜默而立著,對于荒時的死,他們也很傷懷。
史大彪凝神,調息下,呼吸變得均勻,富態的手指,緩緩撥落到撥弦之器上。
指落,聲起,韻動。
婉轉的音色,勾勒出了雨中青山,江上漁舟,天空白鷺,兩岸紅桃。
聞聽此音,天翊等人只覺心神悠然,高遠中帶著柔和,沖澹中蘊含寧靜。
指撥,聲變,意濃。
音色繞漫下,眾人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煙雨迷蒙之圖景。
那里,有一從容自適的老翁,他戴著青箬笠,穿著綠蓑衣,在斜風細雨中樂而忘歸。
指撩,聲急,情切。
音色急馳中,風雨的聲勢突變得猛烈,急風攜雨而來,適才的閑適之景,頓作茫茫無可見。
然則,那老翁對此卻無動于衷,他在風雨中吟嘯而去,他的淡定,若有一種閑庭信步的瀟灑。
指頓,聲停,味存。
音色漸散,老翁踽踽獨行于風雨中的飄搖身影卻未消散,直在眾人的腦海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一曲終了,細雨也停了下來。
細細諦聽,水聲重重疊疊,如訴如泣,放佛悠遠的絲竹,裹著萬般柔情,裊裊回升。
天翊沒有刻意去規避,所以那撫曲之音,自然而然入得他心,撥動了他的心弦。
皎月,徐徐地穿梭在青煙籠罩的天幕,月華從云層中散落迷蒙,詭靜。
這一刻,史大彪那瞇合的雙眼緩緩睜開了來,喃喃道:“壇中有日月,斧中有乾坤。荒時的道,在那似琴非琴、似瑟非瑟的九霄環佩中。”
說著,史大彪一手微落,一弦微動。
輕吞慢吐中,有聲娓娓而來,雖細弱游絲,卻給人一種清音入杳冥的感覺。
天翊等人早在音起的那一瞬間,便已合上了雙眼,天水也做靜靜聆聽,以他心智,何嘗看不出史大彪之舉,是為緬懷荒時?
伴隨著史大彪的轉指撥弦,曲調頓生濃情,整個天地都好似陷入到了回音繚繞中。
若如一夢,夢有樓臺,但卻高鎖加門。
恍然醉醒,簾幕低垂,方知云夢縹緲。
云青欲雨,水澹生煙,悵然驚目層巔。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唯剩青冥浩蕩。
霓衣風馬,瑟動鸞鳴,忽驚起而長嗟
云窗霧閣,何以臨仙,只道飛鳥長天。
一曲終了,史大彪緩緩睜開雙眼,他那本作清澈的眸低,這一刻竟是泛動著瑩瑩淚花。
他望了望天際,繼而又將視線看向天翊等人。
此音此曲,與他一向所信奉的座右銘,何嘗不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天水悵然一嘆,道:“一曲定風,一蓑煙雨,一曲臨仙,一片長天。”
說著,自他眼中流淌而出的淚水不由更盛了些。
天翊默不作聲,哪曾料想天水與荒時之間竟還有著如此深厚的情誼。
平復了好些時候,天水方才斂了傷容,盯著天翊道:“不忘小友,荒時兄是如何死的?”
天翊頓了頓,道:“荒時前輩是被北冥閣的水幽魄所殺!”
聞言,天水的神色突變得凌銳起來,憎道:“北冥閣四大殺神么?”
天翊道:“天水前輩,水幽魄已經死了。”
天水一愣:“死了?”
天翊點了點頭,早在前來西門之地的路途中,北冥閣四大殺神之中,除水星魂外,其余三人都已隕命在他手。
天水遲定半響,深一呼吸,道:“死了好,死了便放下了所有仇怨!”
說著,他看了看天翊,再道:“不忘小友,閣主他老人家在星金城內的登天閣中等你們!”
言罷,天水又將目光望向史大彪,眸色之中,飽多感激。
天水道:“多謝閣下所撫之曲,那是除荒時兄以外,我聞聽過的最為動人的旋律!”
史大彪淡然笑了笑,道:“天水兄弟說笑了,大彪不過一音外之人,可承不了你如此夸贊。”
天水示以一笑,繼而便欲轉身離去。
天翊見狀,連道:“天水前輩,不知可否告知,你原本打算如何應試于我們?”
天水笑了笑,道:“哪有什么應試?我不過是想彈首曲子給你們聽罷了!”
言落,天水展空而起,緲緲身影,不消多時便已消失于月夜之下。
天水走了,天翊等人順利得到了劍神一笑所在之地的信息,但眾人卻沒有立馬動身。
武忘道:“老大,荒時前輩的仇,我們還報嗎?”
天翊道:“水幽魄已經死了。”
武忘道:“可北冥閣還在!”
天翊沉默,不再作聲,連帶著無憶等人也作緘默不言。
南宮盈盈道:“不忘老大,圣王學院萬千弟子的性命,不能就這樣算了!”
天翊怔了怔,道:“如此說來,將來有一日,還得上北冥閣討個說法才是!”
說著,天翊連與大青示意了一眼,后者會意,連忙化身龍軀,扶搖星穹。
這之后,眾人在大青的攜帶下,快速朝著星金城而去。
光爍,星逝,影不見。
兩日后,星金城,月以高懸,輕云漫漫,清漪碧浪,遠影浮天。
值此夜深人靜之時,天幕中突有一顆顆流星閃電般劃過長空,須臾間便作隱沒無蹤。
星金城外,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天翊一行人披著星輝降落到一處空野之地。
此時,星金城內,影以斑駁,窗以明凈,銀輝倒泄,清風拂面。
臨街一家家酒肆中,此刻卻往來頗火,笑樂不斷。
值此時分,天翊等人來到了星金城中,稍一打探,便是得知了登天閣所在。
星金城內有一高樓,高樓崇峻,迢迢而安,綺窗塵冥,陛躡云端。
樓有幾高?直聳云霄不見端。
樓有幾寬?地宇延綿不見邊。
與其說是一高樓,倒不如將其喚做高城來得更為貼切。
但此樓卻還有另外一個稱呼登天閣。
不消多時,天翊一行人已靜佇在登天閣下,放眼以望,只覺自身渺小得好似滄海一粟。
史大彪舉首,眼望云頂,但見天光散漫,云搖影爍,言道:“登天一行,云霄難通,風波難測。”
天翊道:“心有凌云志,不墜且堅。此去登天,上可攬九天星月,下可拂四野狂風。”
史大彪道:“凌云之上可有奇珍異寶?”
天翊微微一笑,道:“凌云之上或許沒有奇珍異寶,但登天閣中的奇珍異寶,想來應該不少。”
聽得這話,史大彪晃了晃頭,整個人都好似精神了許多,道:“如此說來,這登天閣我是非去不可了。”
聞言,武忘等人無奈笑了笑,對于史大彪的愛財,他們已然沒有多余言辭以喻。
正與此時,自登天閣內,突有一道光影虛幻而出。
來人一襲白衣,勝雪飄飄,赫然正是西門閣的西門千飛。
見狀,西門劍馨欣然上前,喚了句:“千飛叔叔!”
西門千飛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天翊等人,道:“諸位請吧,閣主他已等候多時。”
說著,西門千飛微微側了側身,作一請姿。
天翊稍頓了頓,轉而提步邁入登天閣內,武忘等人緊隨其后而入。
入得登天閣內,天翊等人就好似經歷了一場時空穿梭,現身時,他們已身處在一月夜之下,只見得:
街道阡陌,交織如網,臨街兩旁,曲水以繞,月華映水,露氣吸之,噀天以銀。
曲水之上,佳木蔥蘢,影作斑駁,林漏月光,疏如殘雪。
見此一幕,眾人的神色皆被驚詫覆蓋,就連一向自若的閆帥,也做一副不可思議模樣,倒是天翊與史大彪顯得沉穩異常。
史大彪淡然道:“有人的袖中藏有乾坤,這登天閣的一片山月,又有何奇特?”
天翊笑了笑道:“大彪兄,你的酒壇之中,是否也有一方江山如畫?”
史大彪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出奇地沒有去回應天翊。
此時,月色籠罩的街景下,人影攢動,往來之人,絡繹不絕。
天翊等人的到來,并未招來什么側目,這登天閣,本就是一奇異之地,其內商賈頗多,平日里進出之人自也不少。
在西門千飛的引領下,天翊等人來到了一處寬闊的廣場上。
這一處廣場,白玉鋪砌,延綿無盡,好似無邊無際一樣。
迎面在眾人眼前的,乃是一座宮殿,殿宇并不多,只有九間。
伴隨著天翊等人到來,廣場之上無端泛起煙嵐,迷迷蒙蒙,使人身陷在薄霧輕煙中。
西門千飛含笑看了看天翊等人,接著上前對著那一處宮殿微微躬身,說道:“閣主,他們來了!”
語落的一瞬,自那宮殿之中,突有一道流光沖霄而起。
眨眼間,廣場之上已有一老者顯出身影來,他面容慈祥,衣著素樸,一頭黑白摻雜的發髻未綰未系。
見得老者,武忘等人的神色突地一變,這老者他們并不陌生,不正是當初在莫愁湖畔載他們過湖的那個老人家嗎?
倒是天翊與史大彪顯得自若如常,前者早已知曉當初那老者便是劍神一笑,至于后者,向來對世俗抱以逍遙。
值此之際,西門劍馨走上前來,對著老者躬了躬身,繼而親切地喚了句:“爺爺!”
西門一笑微微笑了笑,轉而看向天翊,道:“不忘,我們又見面了!”
有你們的支持,三狼才有堅持下去的信心,三狼需要你們的搖旗吶喊!
慕狂客之名,走圣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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