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二九:飄雪無聲,殺意無聲合兩更
雨木之域,核心之地,如鏡的湖面已不復,取代而出的則是一處黑色漩渦。∏∈,
那里,黑水翻滾,波瀾湍急,雷填雨冥,轟隆連綿。
這一刻,風以颯颯,木以蕭蕭,高速旋轉的漩渦之中,隱有詭秘暗影穿梭其中,晃眼一望,就如同幽森的亡靈火焰,生生不息。
只聽得一道悠遠長嘆自漩渦中彌散開來,那嘆聲宛若來自冥杳,高深悠遠,給人以透骨寒涼。
緊隨著,一道接著一道的幽綠詭影直從漩渦中脫飛而出。
霎時間,陰風怒號,黑浪拋空,詭影遮天蔽日,瘋狂起舞。
此時,天地徹底陷入昏暗,黑霧漫漫,鬼祟暗出,魍魎無盡,邪魂無邊,凄慘悲哭,顫心動魄。
無數鬼影飛竄下,黑霧突變濃厚,繼而于半空之上凝匯出一道模糊輪廓。
隱約之下,只可見一雙泛爍著幽光的眼眸,若能洞徹世間萬般,黑影一手探出,四方時空突起變幻。
一時間,山不生草,峰不插天,洞不納云,澗不流水,一切都好在在他這一手下被遮掩。
黑影冷冷一笑,暢然道:“沒想到我伽羅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昔日狂門予我的痛苦,我會十倍百倍奉還!”
字字鏗鏘,笑聲戛然,咬牙切齒的“咯咯”聲凜徹不已。
聞言,那繚繞在黑影周身的無數鬼影,無不沉吟幽咽,怨哭之聲沖霄而起,枯萎了飛霜,零落了翠莽。
不消多時,黑霧消散,鬼影無蹤,天地恢復如常,清風悠拂,直在未磨的湖面蕩起層層微波。
時光若水,悄無聲息,觸手無痕,逝已久遠,一晃眼,距離青霖從迷失中醒來,已經過去三日。
期間,天翊等人將己身這些年來的經歷簡略地與青霖言說了一遍,直使得青霖好一番感慨。
這些年下來,他的記憶無多,恍一回顧,只覺登云之變歷歷在目,就宛若發生在昨日。
他哪里知道,星移斗轉,春去春來,閑云潭影,日以悠悠,而今登云的天再也不是當初的天。
接下來,天翊等人再不作絲毫逗留,在大青的攜帶下,風馳電掣取徑向西。
轉眼半月即逝,這期間,天翊等人行過暮色夕陽,見過枯葉飄零,從血一般的霞光中穿梭而過,也曾在于波光粼粼的江面一閃而逝。
他們離開了雨木之域,等橫穿飄雪城后,便將踏入中土之地。
天翊一行人剛一進入飄雪城地域,便遇上了磅礴的大雨,雨水無情地扣打在陰暗的泥土上,濁水飛濺,泥濘遍地。
青霖道:“這飄雪城不見雪花飛墜,雨水倒是來的洶涌。”
無憶道:“老師,再前行些時候,我們就能抵達飄雪之原,那里沒有滂沱的大雨,有的是如席飛卷的大雪!”
青霖含笑點頭,言道:“無憶,重臨登云,恐將引來漫天風雨,那一路泥濘可不好走。”
他沒有稱呼無憶為月白,于他而言,只要天翊等人的狂客之心不變,名謂稱呼又作何重要?
無憶稍稍一頓,應道:“老師,即便行路以難,哪又何妨?登云是我們的根,也是我們的家,即便死,那也得死在登云!”
青霖一臉欣慰的點了點頭,他對無憶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而后者也沒有讓其失望,他在無憶這般年齡的時候,實力遠沒有達到巔峰出竅境。
聽得青霖與無憶之間的對話,天翊同武忘似有些感懷,這一刻,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烈陽。
武忘道:“老大,我突然有些想老師了,也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
在青霖的告知下,眾人得知,當年空寂引天之九劫,激發斗轉星移大陣,直使得時空錯亂,無形中一股強大無匹的吸扯之力將所有狂客學院的人渡引到了虛無中。
青霖醒轉之際便已身處雨木之域內,恰逢遇到瘴陣侵襲,他甚至都未來得及查探,便淪為了一名迷失者。
聽得武忘這話,天翊淡然一笑,笑意中偏又飽含了苦澀,言道:“放心吧,老小子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武忘點了點頭,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他也只能祈禱于心,望烈陽一切安好。
自從離開雨木之域后,閆帥就變得沉默寡言了起來,在聽得青霖訴說空寂引九劫之力啟斗轉星移大陣時,他的心頭便被疑惑覆蓋。
閆帥在想,僅憑一九劫境不到的煉氣士,何以啟得了斗轉星移大陣?即便是借助了九劫之力那也不可能。
他知道,空寂的身上一定隱藏了什么,但他卻沒有將這些疑惑同天翊等人說明。
史大彪撐著禁元傘,悠閑自若地前行著,他出奇地沒有飲酒為樂,盡管于他而言,一刻也少了不酒。
千鈺、千葉以及幻茵三女的臉上,皆覆蓋了一層憂郁。
千鈺的憂在前方,穿過飄雪城后便是中土之地,而在中土皇城中,曾有一處府邸,名為元府。
千葉的憂在后方,那里有一人,他如影隨形,偏又如空氣一般讓人難以捕捉,她以為她可以對他置之不顧,卻發現自己終究是拋卻不了。
幻茵的憂在眼前,這一刻,她想起了冷軒與曉月,才子佳人一對,本該棋瑟合鳴,到頭來卻相隔天涯。
她偷偷地瞄了眼天翊,兩人的距離,咫尺可及,但恍然間,幻茵卻覺得自己與天翊之間,隔著一段遙不可及。
小貂一如既往地扎頭在千葉的懷中,打從出了造化之域,小家伙就變得安靜不已。
阿布也若以往一樣沉默,他的沉默是金,他的世界,本就是一個要承受孤獨與寂寞的世界。
大青與小笨并肩而行,前者還是演化成熊體模樣,兩熊不時便會上演一番激言厲詞,接著也不顧那滿地泥濘,打滾在拳腳相交中。
就這般,天翊等人前行而去,他們走出了天色陰霾,別過了厚厚云層,將那一方滂沱大雨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小半日后,一行人抵達飄雪之原,入目所見,乃是一望無際的銀白疊浪,遠可見幾顆枯樹,死一般沉寂地佇立在呼呼風雪中。
眾人駐足,眼望飛雪紛紛,心靈就好若受到了風雪的洗禮,變得潔凈一片。
閆帥道:“雪花飛浮,點點無聲。”
說著,他饒有意味地朝著天翊望去:“不忘,除了雪花無聲外,你還能想到什么是無聲的?”
天翊探出一手,承接到片片落雪,言道:“這世上無聲而來之事物,舉不勝數,但以當前而論,那無聲而至的應該是殺意!”
閆帥笑了笑,武忘等人則在翩躚悠然的雪景中感覺到了一股肅殺氣息。
青霖舒展的眉頭頓時緊皺在了一起,他也知道,天翊等人這一路走來,謂之腥風血雨也不為過。
放眼整個風瀾大陸,北冥閣、東方閣、九幽教以及玄冥谷這四大勢力都位列頂尖,他一直都作疑惑,天翊等人到底是如何撐到現在的?
隨著天翊的一言殺意出口,氣氛頓變得肅然起來,但一行人中,卻有兩人神游在外。
千鈺似乎根本就沒有在意天翊之言,她心醉神迷地望著那飄落漫天的雪花,她喜歡雪,就如史大彪喜歡酒一般。
她依稀記得,自己曾倚門望雪,那時,輕寒繚繞,霏微過墻,風低未斂,帶雪還輕。
她還記得,在那一個雪夜,曾有一個落魄枯瘦的小男孩在風雪中與她凝眸對視。
想著想著,千鈺的頰面填滿了微笑,她的笑,來得無聲,就如那蹁落的雪花般無聲。
相較于千鈺沉醉,史大彪也處于沉醉中,前者沉醉于雪,他卻沉醉于酒,在他眼里,似乎沒有什么比在堆風砌雪中暢飲,來得更為逍遙快活。
稍作停頓后,天翊等人踏雪而去,他們距離飄雪城主城所在,尚且還有這一片茫茫雪原需要穿過。
之所以選擇以步代行,乃是因為大青這些日子下來,體內元力消耗不少需要時間恢復。
云雪成霞,萬里山河,銀裝素裹。
此時,雪原之中,有一行人懸空在滿天風雪中,他們目以遠眺,那里,似乎有什么人或物是他們所等待的。
冥剎道:“悠帝,你將阻截之地選在這飄雪之原,想來應該是早就想好的了吧?”
慕容悠面不改色,道:“我不會對不忘出手,我只是單純的喜歡這樣的天氣罷了。”
玄剎道:“悠帝,你若不出手,我跟冥剎可不敢全力施為。”
赤幽與青幽吧鄙夷地瞪了玄剎一眼,對于這個無眉的“孩童”,兩女可不做待見,倒是冥剎的俊朗清秀,頗得兩女好感。
慕容悠道:“玄剎,我們既然選擇聯手,那就該拋卻彼此之間的成見,若是連這點誠意你都做不到,那我們合力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玄剎道:“我只是不想將自己的性命交由他人掌控。”
慕容悠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做那袖手旁觀之人,我答應過她不追殺不忘,但我并沒有答應她不對其他人出手。”
聞言,玄剎這才安心地收回了眸光,當得知冥剎答應與九幽教的人聯手時,他本是極為反對的。
一直以來,玄冥谷與九幽教都處于敵對關系,兩大勢力明爭暗斗了無數歲月,彼此已經結下了深仇。
不過當聽得九幽教的人愿意讓出五行封天印后,玄剎的心態明顯有了松懈,為了五行封天印,兩大勢力不止一次地大打出手,所造成的殺戮只道無盡。
玄冥谷與九幽教的人之所以對五行封天印緊追不放,那是因為五行封天印的背后,隱藏著一個秘密,而這一秘密,恰逢兩大勢力都做知曉。
兩方中無論誰得到五行封天印,都將讓那隱秘重見天日。
對此,玄剎與冥剎都很清楚,慕容悠等人自然也作明白,可慕容悠竟然愿意主動讓出五行封天印,這讓玄冥雙剎心生疑慮,他們看不透慕容悠此般行舉的用意。
赤幽道:“二姐,你說雨木之域核心之地到底有何隱秘?為何連幽主對那里,都做忌憚不已?”
慕容悠蹙了蹙眉,搖頭道:“我不知道那里到底隱藏著什么隱秘,但連幽主都忌憚的人或物,絕對不是我們該去觸碰的。”
赤幽點了點頭,若是依著她的性子,一定會去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查探一番,但她卻因為慕容悠的一句話語硬生生地打消掉了那樣的念頭。
慕容悠說:“你若是想要找死,我不會攔著。”
青幽頓了頓,凝眸看向冥剎,略顯嫵媚道:“冥剎公子,你知道雨木之域核心之地中隱藏著什么嗎?”
冥剎搖了搖頭,言道:“我不知道那里隱藏著何等隱秘,我知道的是,我們冥主也曾言令禁止,絕不容許我谷之人踏足那里。”
青幽道:“那你就不好奇嗎?”
冥剎苦澀一笑,應道:“我自然好奇,但好奇往往會將人帶入到萬劫不復之中,相對于好奇,我更在意我的身家性命!”
慕容悠道:“如此說來,玄冥谷曾有人忍不住好奇去過那里?”
還不待冥剎回應,玄剎卻是率先開口道:“去過的人,都永遠留在了那里。”
慕容悠凝沉著臉,玄冥谷曾有人去雨木之域核心之地探查,九幽教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只是去了那里的九幽教眾,從無一人折返九幽澗。
就在九幽與玄冥之人靜待之際,雪原的另一個方向,有四道身影佇立在一晶瑩剔透地護罩下。
水幽魄道:“星魂,我越來越覺得,我們想要擒拿住不忘,似乎艱難不已。”
水星魂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連冥部的人都敗退而去,我們要拿下不忘,確是一難事。”
水凕儡道:“弓六在與不忘交手后瘋掉了,那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水陰傀道:“布道之力。”
水星魂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言道:“我擔心便是這一點,不過這一點對我們而言,或許算不得什么壞事。”
說著,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倒是水幽魄三人落得滿臉茫然失措。
水幽魄道:“星魂,九幽教與玄冥谷的人似乎聯手了。”
水星魂道:“只要利益足夠,敵人也可以變成朋友,就是不知他們之中,到底是哪一方發現天翊身懷布道之秘?”
水凕儡道:“星魂,這一次我們還是不動手嗎?”
水星魂微微笑了笑,他沒有回應什么,但他的笑意卻是說明了一切。
水幽魄道:“對我們而言,若是讓九幽教或者玄冥谷的人捷足先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水星魂道:“放心吧,他們得不了手,我們只需安安靜靜地等風來即可。”
水陰傀一愣:“等風來?等什么風來?”
水星魂謎之一笑,言道:“東南西北風!”
聞言,水幽魄三人臉上的無知與疑惑更加泛濫,對于水星魂的含糊以言,他們無不憤然,但礙于后者的可怖實力,他們也只能強忍于心。
他們不知道水星魂的心里到底有何盤算,他們知道的是,對于水星魂而言,他們只若棋子,必要之時,可舍可棄。
見得三人神色有異,水星魂淡然一笑,道:“你們三人應該有一些不想讓我知道的話要說。”
言罷,水星魂的身影消散無形,他看出了水幽魄三人的心思,所以他留給三人空間,讓他們暢所欲言。
此時,水幽魄三人的神色陰沉似水,從水星魂的話語中不難看出,他們的存在于水星魂而言,似乎真的可有可無。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終究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繼而在一陣空間漪動下,紛紛追隨水星魂而去。
天若簾,簾上有月,月染寒霜,簾外飄雪,雪浸風涼。
天翊一行人于風花雪夜中前行,月漸中天,風倏變得凜冽起來,飛雪也隨之以急促。
有那么一刻,寒霜徹底遮掩了住朦月,天地頓陷入陰沉之中,大塊大塊的烏云,把天空壓得很低很低,宛若要塌下的破墻。
寒風迎面,呼呼作響,掀起密集的碎雪,撕扯著眾人的衣襟。
雪野上最顯眼的是孤獨的枯草以及蓬蒿,狂風把枯草大把大把地拔出來,夾著碎雪,無情地摔向空中。
古老的落葉樹,樹枝凍得酥脆,被風吹打得吭吱吭吱響,時而有枝干折落下地。新楂上剛現的綠汁,立刻又凍成了冰。
天翊等人駐足而望,可見朦朧中,停佇著五道身影,其中有一矮小身影顯得特立,且給眾人以熟悉。
隱可聞眾人微弱的驚詫聲:“小軒?”
此時,那五道身影已緩緩朝著天翊等人靠攏,待得抵至視可具細的位置后,五人停了下來。
玄剎沖著眾人無邪一笑,特地對著天翊道了聲:“大哥哥,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他的無邪落得武忘等人的眼中,只作別一番韻味,誰曾料想到,當初那個天真的孩童,竟還別有他面。
天翊回之一笑,道:“恙,噬人之蟲,善食人心,我自當無恙。不過,我記得小軒你似乎抱恙在身,急需醫治。”
玄剎凝沉著臉,轉而看向青霖,見得后者兩眉深鎖,再無之前般呆愣無神,言道:“大哥哥,你誤會小軒了,你難道不明白小軒離去的苦衷嗎?”
他做一副委屈模樣,只是依眼下情形來看,他那洋裝的委屈未免也太過明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