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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01月01日08:00
第七百六十七章
冷冷一言說畢，葉麟神色霎時一冷，手中不知何時竟已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酒盞，赫然就是那酒桌之上還剩下來的一只傾倒著的酒盞。
而在那其中，帶著絲絲腥臭味道的紅色液體早已滿滿盛了一杯，此時在葉麟手中這般微微搖晃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頓時便向著玄的臉上迎面撲來。
此時的血液混合著酒液早已不像剛剛潑灑而出那般，反是帶了一絲淡淡的粘稠感覺，一觸及到玄的皮膚，便化成了道道臭氣熏天的粘稠痕跡，將他的一張臉沾染得宛如地獄修羅。
他本想偏頭避開，但喉間修長手掌卻是驟然一緊，迫使他不得不抬起頭來，正面迎上那葉麟潑來的液體。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玄整個人，便被血液和酒液混合在一起的怪異惡臭完全籠罩了起來。
“你！”
“我在想，若是焚劫能夠看到我將你施加在他身上的所有傷痕如數奉還給你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絲毫不理會玄的憤然，葉麟此刻就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即便身上殺氣足以滔天，面容卻依舊是一副冷然的表情。
但粉唇開合之間，所吐出的話語卻又是令人脊背發涼，即便是這般殘忍的一句話，此時在她說來，卻完全像是正在說著一件與她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
果然，玄聞言后，整個人都是狠狠一顫，不由自主地努力扭過頭去看向那被重重鐵鏈鎖在了中央的男子。
但無奈此時沒有任何光源的照亮，他即便是窮盡了目力，卻也根本無法看清楚那男子面上到底是個什么表情。
他的女兒分明都已經來到了這里要救他出去，可他……
卻為何還是一言不發？
剛才自己分明已經潑醒了他，又沒有對他做什么強烈刺激的拷問，短時間內他自然不會莫名奇妙地昏迷過去。
難道說，他根本就不希望他女兒前來此處？
葉麟施施然地走到酒桌一旁，放下了手中的酒盞，再不多看玄一眼。她背后巨大的海龍之翼仍舊不曾收起，兀自呼扇著，激起道道令人冷入骨髓的寒風，卻似乎是有意無意間紛紛席卷向玄的所在，將他整個人都吹得不由自主間開始瑟瑟發抖。
“焚劫。”
剛才被那瘦削男子捧在手里的燭盞不知何時已經放在了酒桌之上，此時正被葉麟拿在手中，小心地用一只手護住不斷跳躍著的燭光，葉麟緩緩向著那個被鐵鏈重重鎖住的男子之處走去，輕聲呼喚。
與剛才那般殺氣滔天不同，這一句焚劫一出口，她整個人身上的殺意都是頓時收斂了回去，就連走動的腳步都霎時放得極為輕緩。
盡管明知道傾城才剛剛被玄用沸騰了的酒液潑醒，此時必定不會是昏迷不醒著的狀態，但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慢一些，再慢一些，仿佛害怕驚擾了誰的美夢。
腳步越來越近，葉麟拿著燭盞的手都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了起來，更是緊緊攥著燭盞，骨節青白畢露。
腦海之中，仿佛再度浮現出了在那霜絕古卷認主血禮之時所看到的那一幕。
盡管再怎么不愿意承認，但如今她所看到的一切，每一處細節都與那一幕之中的所有地方完全重合在了一起，甚至，沒有絲毫的對不上。
難道，焚劫他，真的已經變成了那副模樣嗎？
握著燭盞的手都是不由自主地攥得極緊，葉麟腳步越發地小心翼翼，一雙褐色的眸子，卻是一眨一眨地死死盯著那個男子所在的地方。不，一定不會，絕不會……
燭光，突然狠狠一跳。
眼前映出的一幕就是葉麟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從她的頭頂之上，到四周的墻壁，身旁的每一處地方，居然都是被密密麻麻的鐵鏈完全充斥。
那些鐵鏈每一道都足有成人手臂的粗細，層層疊疊，交錯縱橫間，將一道瘦削無比的身影死死鎖在了正中央。
甚至，還有一道一端被磨得烏黑光亮的鐵柱，對著那男子，當胸穿過！
四周的鐵鏈更是不留絲毫縫隙，在這基礎上把他的四肢緊緊捆縛起來，將他整個人都是這般活生生地吊在了空中，唯一的借力點便只有胸前那枚沾染了刺眼血跡的鐵柱！
“轟！”
葉麟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當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她渾身上下都是一瞬間涌出了更比剛才那般殺意還要濃烈百倍的滔天恨意。
馭氣初級的修為，更是眨眼間便催動到了極致。
甚至，就連她體內深深藏匿著的魔紋力量、寂殤重印力量等等，都是在她的情緒強烈波動之下，不受控制地噴薄而出！
僅僅馭氣初級的修為，葉麟此刻所發出的威壓，卻儼然是早已經超越了這個層次。隱隱間，似乎都已經達到了馭氣中級的地步！
手中燭盞更是瘋狂地顫抖著，她死死咬住嘴唇，褐眸之中的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洶涌而下，眨眼間便將她胸前的衣襟染得透濕。
為了不讓自己就此失去理智，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咬緊嘴唇，貝齒在粉唇上留下兩道殷紅刺目的痕跡，她卻似乎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痛感。
焚劫……焚劫！不！
視線順著燭盞的光芒寸寸上移，葉麟努力維持住自己已然開始微微顫栗的身子，終于是看到了那一張自幼便熟悉無比的臉。
早已經滿是淚水的褐眸，卻在這一瞬間，陡然睜大！
眼前的場景，甚至，根本無法用所謂的觸目驚心等等語言來形容。
傾城本就瘦削無比的身子如今更是消瘦了一倍，兩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面色蠟黃無比，更無絲毫生機。
就連那一雙在葉麟記憶中時常會流露出嚴厲光芒，卻總是會在她的撒嬌之下變得柔軟的眼睛，此時也在無窮無盡的折磨酷刑之下變成了渾濁無比的空洞眸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葉麟的到來，傾城原本垂在一側的腦袋動了動，緩緩抬了起來。
臉上，滿是淡紅的酒液，和沸騰液體造成的灼傷，一塊紅，一塊黃。然而，他卻像是并不在意自己的狼狽，破碎的嘴角微微牽動著，終是對著葉麟揚起一抹無力的弧度。
“焚劫！”
就算是身上有多么的痛楚，傾城第一個想到的，卻依然只有對著她微笑而已！
葉麟再忍耐不下去，手中燭盞頹然落地，不住跳躍著的燭火頓時便沾染到了地上。
她這才看清楚地面上竟還有著厚厚一層的燭油，燭火一沾上那些燭油，倒反而是燃燒得更旺了起來，將整個暗無天日的地窖映照得一片光亮。
然而雖然只有一眼，葉麟卻依然看清楚了那些燭油之中夾雜著的是什么。
那般熟悉的紅色，如此鮮艷，又如此刺目。他們，竟然還用熊熊燃燒著的蠟燭來炙烤焚劫的身子，直到皮肉開始滲出絲絲血跡！
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葉麟輕咬粉唇，再不猶豫絲毫，大步便走上了前去。
直到距離傾城只有不足一米的距離時，她才重新停下了腳步，嘴唇顫抖了半晌，緩緩伸手撫摸上了那貫穿了傾城整個胸膛的烏黑鐵柱。
褐眸微垂，掩去了她此刻眸底的情緒，但那努力控制卻還微微顫抖著的身子，卻令得傾城渾濁的雙眼頓時掠過一絲悲痛。
“月、喂……”
鐵鏈嘩啦地響了一下，傾城似乎是不忍看到葉麟這般痛苦的模樣，想要如同幼時那般伸手擁抱她一下，卻才發現自己根本就動彈不得。
破碎的嘴角無力地一扯，他自嘲地垂下了頭，“焚劫沒用，焚劫——”
“不是的！”
傾城一句話都還沒說完，便被葉麟強自隱忍卻還帶著一絲哭腔的聲音驟然打斷。小小的身影猛地越過了那一米的距離，葉麟雙臂張開，將傾城整個人都擁入了懷中，止住了他的話語。
而在她的胸前，正對著那鐵柱烏黑發亮的尖銳，稍一呼吸，便隔著衣衫感受得到那般冰冷森然的觸感。
如此冰冷殘忍的東西，到底，是怎么樣才穿透了焚劫的胸膛的？
焚劫他，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又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葉麟劇烈地呼吸著，仿佛如果不這樣，她下一秒便會窒息而死。
原本與巫寂比起來從來都顯得微微涼意的手掌撫上傾城凹陷得有些恐怖的臉，卻感到了一陣森寒的冷意，就仿佛他的身體早已經失去了制造溫度的能力。
鼻翼一酸，葉麟努力克制住眼中的淚水，顫抖著手一寸寸地撫摸過傾城的臉龐。
一件破舊不堪的灰黑色舊衣裹在他的身上，卻也早已經千瘡百孔。
道道灰黑色的布料卷入他身上那些無處不在的傷口之中，甚至有些都與他的血肉生長在了一起，灰黑色再加上血肉的殷紅之色，在燭火的映照下，幾乎就無法想像得出來到底有多痛。
這一件衣服，正是傾城拼了性命也要保住的唯一一件，也是葉麟和巫寂在那條小道之上所發現的碎片之主。
即便是拼著衣服盡數被撕裂的可能，傾城也不愿意讓它與自己分開絲毫，這般癡情善良的焚劫，他們又怎么下得去手？！
“不是的，焚劫，不是你的錯，一切，都不是我們的錯！”
凝在眼眶之中的淚水終于決堤，葉麟泣不成聲，褐色雙眸，卻在這一瞬間狠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