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在太和殿文武眾臣驚訝的注視下,頂盔貫甲的居庸關守軍氣勢洶洶地魚貫而入,迅速控制了大殿上的局勢。
見此情形,殿內的旗手衛等親軍護衛和驍武軍軍士迅速集中在了大殿正前方的高臺下,將高臺上的張太后、孫皇后和“太子”團團護住,手按在腰刀的刀柄上面無表情地與那些居庸關守軍對峙。
殿內的眾臣頓時慌亂了起來,即便是當年靖難時永樂帝也沒有兵圍太和殿,原因很簡單,永樂帝當年進城的時候除了少數忠于建文帝的臣子外,城里的其他官員紛紛前去投靠,故而用不著在太和殿大動干戈。
“放肆,你們想要干什么?”張太后望著大殿里神色驚慌的眾臣,用力一拍座椅的扶手,沖著那些沖進殿內的居庸關守軍喝道。
“啟稟太后,臣等進殿擁立越王登基,以免大明皇權旁落。”一名領隊的居庸關守軍將領聞言向張太后一躬身,恭聲說道。
張太后可是越王的生母,因此那些居庸關守軍豈敢對張太后不敬,再怎么說兩人也是一家人。
“荒謬,新帝登基乃朝中大事,何時輪到爾等操心,還不給哀家退下!”張太后聞言冷笑了一聲,指著那名居庸關守將高聲呵斥。
“臣萬死,望太后恕罪。”那名居庸關守將聞言連忙跪了下去,以頭觸地誠惶誠恐地說道,但是卻沒有下令讓殿內的居庸關守軍撤退。
“來人,請太后、皇后和太子下去歇息。”越王知道接下來張太后和孫皇后以及太子都不適合繼續留在這里,因此沉聲吩咐道,他可不想讓她們等下穆都血淋淋的場面,歷朝歷代都有為皇權盡忠而死的大臣,這意味著他不得不大開殺戒鏟除那些阻撓他登基的人。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請!”出人意料的是,前來請張太后、孫皇后和太子的不是居庸關守軍,而是錦衣衛南鎮撫司千戶魯坤。
人群中,錦衣衛指揮使魏鑫一臉吃驚地望著魯坤,他這個時候終于明白阿仇為何能混進殿內的錦衣衛值守隊伍中,原來是魯坤從中搗得鬼,看來魯坤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投靠了越王。
“阿仇,難道你為了私仇一定要讓大明顏面盡失嗎?”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在大殿內響起,只見方良沖著阿仇高聲喝道。
這立刻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紛紛抬頭望了過去,聽方良的口氣他好像知道一些隱情。
“私仇?”阿仇沒想到方良這個時候竟然還緊咬著自己不放,眉頭微微皺了皺后說道,“方大人,本官不明白你的意思。”
“本官知道你的底細,是你自己說出來還是由本官來公布?”方良能在三十位庶吉士中脫穎而出肯定非等閑之輩,他冷笑著瞪著阿仇說道。
“方大人,你的話越來越令人費解了,又要編出什么理由來蠱惑人心?”阿仇的嘴角閃過一絲不屑的笑意,他可不認為方良知道他的身份,認為其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已。
“你是威國公府的二公子,曾任后軍都督府經歷司經歷的魯天行!”方良看出了阿仇輕蔑的神色,冷冷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阿仇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不無驚愕地望著方良,他萬萬沒想到方良竟然知道他的身份,要知道八年前他離開京城的時候方良還未中舉,根本就沒來過京城。
“他是威國公的二公子?”
“威國公府的二公子可是風流倜儻,與此人大相徑庭!”
“魯天行咱們都見過,他怎么可能是魯天行?”
方良的話頓時在太和殿里引發了一陣騷動,當年漢王叛亂時威國公魯仲乾的聲望僅次于張輔,故而很多人都對魯天行不陌生,有些勛貴還是看著他長大的對他可謂非常熟悉,在他們看來阿仇與魯天行完全就是兩個人。
況且,平定漢王叛亂后,雖然沒能找到魯天行的尸體,但有傳言說他已經死在了亂軍中,豈能忽然之間成為了北元樞密院的三大知院之一?
說起來威國公當年可是漢王手下的頭號猛將,如果不是被鎮國公周征阻擋在了真定府,那么漢王得到魯仲乾的支援后必將擊潰宣德帝所率領的官軍,而漢王也不用冒險偷襲京城結果被李云天在黑牛鎮阻擊,進而精銳盡喪,元氣大傷。
魯仲乾在漢王投降宣德帝后并沒有逃走,也沒有向朝廷投降而是選擇了自盡而亡,他的家眷也下落不明,不知所蹤。
誰能想到,事隔八年朝中的文武大員們竟然能在太和殿上能見到被傳言已死的魯天行?
“方大人,你說什么,本官完全聽不懂。”阿仇,或者說魯天行更為確切,很快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強自鎮定地說道。
“你會明白的。”方良已經從魯天行先前的反應中意識到他說對了,眼前這個化名阿仇的人正是威國公府的二公子,心中頓時對李云天萬分欽佩,隨后冷笑著說道。
方良之所以知道魯天行的底細自然是李云天告訴他的,而且先前的一切也都是按照李云天的吩咐做的,其目的就是揭露漢王與魯天行之間的關系。
“來人,將這個一派胡言的家伙推出午門砍了!”越王此時已經被方良激怒了,同時也是感到一絲恐慌,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原本只有他和魯天行知道的秘密會被方良獲悉,因此氣急敗壞地指著方良喝道。
幾名距離方良最近的錦衣衛立刻抽出腰上的繡春刀氣勢洶洶地向方良撲了過去,與其同時,守在高臺下方的驍武軍迅速上前將方良和陳天雷護在了身后,也拔出繡春刀與那幾名錦衣衛對峙,十幾把閃著寒光的繡春刀對準了對方。
大殿上的局勢頓時被這個小小的插曲引爆了,只聽得嘩啦啦一陣抽刀的聲響,忠于太子的軍士和忠于越王的軍士紛紛拔刀相向,由于雙方近距離對峙這使得原本就緊張的氣氛剎那間就凝固住了,氣氛壓抑得令人感到窒息。
“護送太后、皇后和太子離開!”越王的眉頭皺了皺,他不想惹出不必要的事端因此沉聲吩咐道,想要讓張太后和孫皇后一行人離開。
要是張太后和孫皇后等人執意不走的話,那么越王也只好當著她們的面來大開殺戒,清除那些不順從自己的人。
“越王,大行皇帝留下了一道遺詔是給朝中一位大臣的,可否讓本宮在此公布。”出乎眾人的意料,越王的話音剛落孫皇后就高聲開口說道,“等這道圣旨宣讀后本宮自會和太子返回坤寧宮。”
“皇后!”張太后聞言怔了一下,難道孫皇后是想讓太子放棄皇位?不由得有些焦急地望向了孫皇后。
大殿上的眾臣紛紛暗自搖著頭,很顯然孫皇后是被逼無奈才做出了這個選擇,畢竟現在太子已經占據了絕對上風,一旦要是爆發沖突的話太子將會有性命之憂,因此不如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坤寧宮,至少這樣能保住太子的性命。
不過,大家對孫皇后口中的遺詔感到很好奇,都想知道宣德帝向朝中哪位大臣下達了最后一道圣旨。
“皇后請!”越王雖然感到有些意外,但現在他已經掌控了大局故而并不怕宣德帝的這道遺詔,不動聲色地向皇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太師,你是百官之首,這道圣旨就有你來宣讀。”孫皇后見越王同意雙眸禁不住閃過一道亮光,故作平靜地向張輔說道。
“臣謹遵懿旨。”張輔聞言向孫皇后一躬身,高聲答應了下來,滿朝文武中沒人比他的官階更高。
隨著孫皇后的示意,坤寧宮總管太監走下高臺將一道圣旨交給了張輔,張輔起身走到高臺前,面向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打開了手里的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經查,鎮國公對大明忠貞不二,朕因誤聽讒言致使其含冤入獄,每當憶及此事無不痛心疾首。古語有云,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朕希望太子日后能謹記于此……”
在殿內眾臣的注視下,張輔宏聲讀出了圣旨上的內容,大家這時才清楚原來宣德帝的這道遺詔竟然是給李云天的,從所用言辭來看宣德帝似乎對先前偏信方良以致李云天因八方貨棧火繩槍一案入獄的事情感到后悔。
可現在后悔也晚了,李云天如今已經死在了京畿都督府的那場大火,否則以李云天的能力肯定可以看穿越王和阿仇的詭計,恐怕這也是阿仇和越王為何要先行除去李云天的原因。
所謂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宣德帝已經為偏信方良的錯誤決定付出了代價,大明江山的正統將在靖難之變后再一次發生改變。
“……自朕登基以來,鎮國公撫軍安民,開疆守土,功勛卓著,蒙上天恩德……”張輔在念了一段套話后,忽然微微一怔頓在了那里,雙目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一臉震驚地望著手里的遺詔,顯得有些難以相信。
見此情形,大殿上那些凝視著張輔的文武百官紛紛面露狐疑的神色,不知道圣旨上說了什么竟然會令張輔如此失態。
望著神色驚愕的張輔,孫皇后的嘴角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連老成持穩的張輔都被李云天“死而復生”的消息嚇住,那么就別提其他人了。
越王的臉上浮現出狐疑的神色,在他的印象里歷事滄桑的張輔可謂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不由得對圣旨接下來所說的內容感到好奇。
魯天行的眉頭則微微皺了起來,他雖然不知道圣旨的內容但是卻敏銳地發現蘇皇后的神色十分放松,完全不像是身陷困境的模樣,這使得他心沒來由得往上一提,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難道孫皇后準備了什么不為人知的殺手锏?
“蒙上天恩德得以逃過京畿都督府大火之劫,朕心中甚為感慨,故諭鎮國公官復原職,并呈上天之意進封其為忠武王、太子太師,以輔佐太子治理江山社稷,開創我大明一代輝煌盛世。欽此!”
張輔很快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心神,在眾人的期盼下宏聲讀出了圣旨上的內容,然后緩緩地將圣旨合上。
太和殿上剎那間鴉雀無聲,包括越王和魯天行在內,所有人都被圣旨上最后的幾句話給驚呆了,目瞪口呆地望著張輔,臉上滿是匪夷所思的神色。
如果他們沒有聽錯的話宣德帝的意思是李云天逃過了京畿都督府的那場大火,可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