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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陽城頭箭如雨下,守軍瘋了一般傾瀉著箭矢。
間或有并州騎軍中箭落馬,可是未曾受傷的那些軍士依舊卯足了氣力往前狂奔。
向前,向前,向前!
數百步的距離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漫長。
血花飛濺,空氣仿佛凝固住了。
張遼恨不得肋生雙翅,直接飛出去。
青州軍的犧牲并州騎軍看在眼中,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青州軍竟會如此拼命。
明明只有幾十名軍士,然而,在陳到的統領下,他們卻迸發出難以想象的戰力。
鐵蒺藜對于騎軍來說確實是頭號大敵,可是,并州軍并不受陳到隸屬,他為什么要如此拼命?
換言之,就算并州軍傷亡慘重,又與陳到何干?
呂布健在的時候,兗州呂布帳下名義上有八健將,可他們更多的時候卻是在對立、傾軋,并州鐵騎尚且不能做到同生共死,等到呂布死后就更不用說了。
若非如此,呂布也不可能這么快敗在曹操手下。
電光火石間,張遼想起了很多往事。
其實,這只是張遼與陳到第一次并肩作戰,然而,陳到表現出的毫無保留的信賴卻讓人觸動不已。
就算戰至最后一人也不后退半步,這份斗志著實震撼人心。
原本張遼以及并州軍對陳到的青州軍還有些許戒備,可是,此役過后,并州軍再無芥蒂。
“殺!”
張遼一馬當先,他只恨自己胯下的馬匹太慢太慢。
前方,陳到的身影已經搖搖欲墜,依舊支撐不倒的青州軍卒已經屈指可數。
城頭,縣令張臨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可是,無論如何他如何發號施令,城下的陳到始終屹立不倒。
張臨面色猙獰,看模樣,騎軍入城已經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了,他指出一員將領,道:“飯桶,全都是飯桶,你,速派人馬去將城門堵死!”
那將領略一遲疑,“用什么堵?”
張臨狀若瘋狂:“用尸體!用米粟!用人命!我不管你用什么去堵,我只要把他們堵在城外,要不然你下去將那幾百人殺干凈?”
數百騎軍呀,誰有能耐殺死他們?
那將領低下了頭,置若罔聞。
這時候再去堵塞城門,明顯已經來不及了,且不說一時半刻尋不到合適的障礙物,單是守軍的士氣就已經跌落到了低谷。
兵無戰心,將無戰意。
這一切都因為陳到的數十名軍卒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了,數百張利弓輪番齊射,可到頭來竟然沒有射死幾個。
那幫軍卒都是鐵打的嗎?
守軍捫心自問,數年來,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軍隊,換位思考,若是他們處在那個位置,怕是早已經棄械投降了。
箭雨依舊在落下,可箭矢的力道明顯削弱了不少。
“完了!”張臨知道大勢已去,他沒想到自己經營數年的城池竟然被一支三四百人的隊伍毀掉了。
“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呀”,心中不停的吶喊著,張臨竭力打起精神,道:“全軍下城,堵住城門,不可放一個賊人入城!”
守軍頓時一片默然,沒了依為屏障的城池,他們拿什么來抵擋養精蓄銳的騎軍?
城外的將旗之下,朱桓放聲狂呼:“大漢,萬勝!”
數百名青州軍齊呼:“大漢,萬勝!”
受此感染,張遼拔劍一指,道:“沖入城中,殺賊!”
“殺賊,殺賊!”
騎軍聒噪著,踏過護城河,沖入城門洞,與正欲阻攔的守軍廝殺作一處。
步步為營,并州軍將陣列快速往前推進。
張臨還沒有徹底放棄,他領著亂糟糟的守軍,勉強排成了一個戰陣,試圖阻擋騎軍的入侵。
時間倉促,城門洞里幾乎沒有來得及堆放任何的障礙物,除了跌倒在地的兩軍尸首,再也沒有其他的任何東西。
城頭上,靜悄悄的,再也沒有一個守軍。
終于,“轟隆隆”,張遼的五百騎軍沖入城中。
高大的戰馬沿著青州軍開辟出來的道路玩命狂奔。
“噗噗噗”,曹軍勉強組成的防線在并州騎軍的沖擊下瞬間冰封瓦解。
張臨還待多言,卻聽得縣尉戰戰兢兢地說道:“使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逃吧”。
城外,張遼的并州步卒跟隨騎軍的腳步狂奔而來,他們斗志高昂,絲毫沒把守軍放在眼中。
城中,并州騎軍在張遼的統領下大開殺戒,曹軍一觸即潰。
環顧四周,守軍面帶懼色,毫無戰心,便是長弓手都露出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這仗沒法打了。
張臨嘆了口氣,他抽出腰刀,意圖揮刀自刎,可是,身后的親衛卻將其搶了過來。
“使君!賊人奸詐,非戰之罪呀,當務之急是早些將他們的情況報與上司知曉”
張臨眸中某種閃出幾分希翼的光彩,他不無期待地問道:“破城的是誰的人馬?”
“這……”
縣尉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
“賊子身著我方甲胄,難辨出處,不過,我估摸著除了青州軍之外,再無其他的人馬了”
張臨搖著頭,嘴里道:“我聽說前些時日有呂布余孽在泰山逛蕩,難道是他們?”
留給張臨考慮的時間不多了,沒有得力的軍將坐鎮指揮,曹軍很快便敗下陣來。
并州鐵騎所向披靡,沒多久,張遼就將城門口的曹軍清理一空。
步卒緊隨其后,沒費什么力氣就接掌了此處城門。
時間緊迫,自始至終,張遼都沒來得及與陳到溝通一句。
不過,張遼分明看到,陳到的身影依舊沖在廝殺的最前方。
“這個陳到陳叔至!”
灌陽令張臨最終還是逃竄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明明有了充足的防備,可為何城池還的丟了。
是因為陳到勇武過人?還是因為張遼的那一槍?
興許,兩者都有。
張臨逃走之后,殘存的曹軍投降多半,灌陽城很快宣布易主。
一桿碩大的“漢”字大旗飄蕩在城頭的最高處,除此之外,沒有半分彰顯身份的東西。
陳到將城防事宜全部托付給了張遼,而殘存的青州軍緊緊守在伏皇后身旁,不容有任何閃失。
攻下城池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伏皇后,孰輕孰重,陳到分得很清楚。
張遼沒有斤斤計較,他取下鉸鏈上的長槍,重新放下了城門,除此之外,又根據現有的力量將城防重新布置了一番。
作為臨時城防長官,張遼下達了一系列的軍令:宵禁、換防、戒嚴。
宵禁是為了防止宵小之徒趁機哄搶財物,大肆破壞,換防為了徹底將灌陽城納入掌控之中,至于戒嚴,這是為了嚴明軍紀,不讓軍士擾民。
死去的那些軍士,陳到讓人幫忙收斂了起來,運輸不便,完整的尸體是定然帶不回去的,只有將尸體焚燒,才能讓他們落葉歸根。
戰場廝殺,最困難的就是辨認尸體,如果不是熟悉的同僚,很難從面目全非的尸首中認清楚死者的來歷。
幸好,青州軍人人都有一塊隨身攜帶的梨木腰牌,上面刻著軍士的姓名、職務、家籍,在這些木牌的幫助下,陳到麾下的軍卒得以從亂尸堆里分辨出來。
張遼見罷,很是好奇。
戰場廝殺,傷亡在所難免,軍卒們唯一擔心的是死后無人問津。
如果能夠一枚腰牌可以證明身份,顯然是個極好的法子。
不知過了多久,張遼與陳到半途相遇,“那軍牌著實是個好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陳到笑道:“不是別人,正是李賢李使君”。
張遼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又是李使君?”
“不錯,軍牌一出,軍士上了戰場便后顧無憂,即便不幸戰死,也可以魂歸故里”
張遼微微頜首,他在心中琢磨,以后若有機會,他也要引進這軍牌制度。
不過,這時候,張遼問出了糾纏依舊的疑問:“追兵將至,難道你真打算孤軍守城?雙拳難敵四手的典故婦孺皆知,我們好容易逃出生天,可不能陷在這里”。
陳到微微一笑,扯動了身上的傷口,他嘴里道:“放心吧,皇后都在這里,我絕不會拿她的生命開玩笑”。
這句話張遼倒是相信,只是,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疑惑道:“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李使君不會對我們不聞不問的,只要我們固守待援,援軍一定會找到這里”
搞了半天卻是這個緣故,“難道你就不怕同僚見死不救?”
“不會,我青州軍絕不會如此”
張遼沒有反駁,只是問道:“我聽說李賢正在天子身邊,他會調派何人來援?”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總會有人來的”
“也罷,我便拭目以待”
“追兵應該會比援軍來的更快”
“怕什么,咱們據城而守,誰奈我何?”
“我麾下兵馬不多,這灌陽城便托費了張兄弟了”
張遼拍了拍陳到的肩膀,嘴里道:“放心吧,我會將這灌陽城變得固若金湯”。
“若是如此,我一定會在使君面前說明此事”
張遼不置可否。
灌陽城外十里處,亡命逃竄的張臨迎頭撞見一支軍馬,正是奉命圍堵陳到的夏侯。
夏侯脾氣暴躁,連續追了這么久,卻一點消息都沒有,他甚至忍不住懷疑,伏皇后是不是已經先行離開了?
若是皇后走了,那這番辛苦可就白搭了。
夏侯正琢磨著要想什么法子,忽而,有軍卒來報,說灌陽令張臨求見。
夏侯很是驚訝:“張臨不在城中,到這里來干什么?”
就算張臨得了消息,出城迎接,也不至于迎出十里開外呀,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灌陽城丟了”
夏侯險些失控,他咆哮道:“你它娘的說什么?怎么會?張臨呢?敵軍是誰?”
“張臨正在外頭”
“讓他快快滾進來”
“喏!”
沒多久,張臨屁滾尿流狂奔而來,“將軍,還請將軍為我報仇雪恨呀”。
“喔?報什么仇,雪什么恨?”
“賊人殺我袍澤,奪我城池,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夏侯懶得反駁,只是問道:“賊人有多少兵馬?”
“怕是在四五千上下吧”,扯起謊來,張臨面不改色。
夏侯微微頜首,道:“你且頭前帶路,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敢奪我城池”。
“還未請教將軍名姓?”
“夏侯是也”
“啊,竟然是夏侯將軍當面”
“怎么?你認識我?”
“實不相瞞,適才奪城的賊子便假借將軍之名”
“嗯?竟有此事,真是豈有此理”
“千真萬確,下官不敢妄言”
夏侯來了興致:“諒你也沒這個膽子,你且將事情的經過復述一番”
“喏!”
接下來,張臨便將破城的經過描述一番。
須臾,夏侯瞪大了眼睛,道:“如此說來,你雖有罪,卻罪不至死,說起來還是賊人太過狡詐”。
“將軍所言極是!”
“我去會會他們”,夏侯當機立斷。
“將軍三思啊!”
“哼,來人吶,灌陽令張臨丟城失地,畏罪潛逃,為我截獲,當斬之以振軍心”
“啊,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拖出去!”
“喏!”
須臾,外頭一聲慘叫,接著便有一名軍卒捧著木盤踱入營中,木盤里的頭顱正是張臨。
秋風蕭瑟,不知不覺間,已然是十月了,濮陽城地處泰山以西,氣溫極低。
受損的城墻、城門都已經修繕完畢。
張遼剛剛使人喘了口氣,便聽得外頭一陣哨兵狂奔而已,道:“報,曹軍大隊人馬已至城外二十里”。
“喔?曹軍有多少兵馬,由何人統領?”
“數量在五千上下,軍將應是夏侯”
張遼與陳到相視一笑,之前,計賺城門的時候,陳到便是用得夏侯的名頭,誰曾想,正主兒出現了。
沒什么好說了,守城吧!
“傳令下去,各部人馬不得隨意出擊,原地固守”
“喏!”
沒多久,從視野的盡頭,一支規模不小的軍隊出現了。
“應該就是夏侯的人馬!”
夏侯望著高大的城樓,眉目間俱是戰意。
圍城,五千兵馬壓根不夠,可是,夏侯執意如此,誰也奈何不得他。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夏侯統領五千兵馬將城池圍攏起來,接著,夏侯打馬出陣,嘴里道:“城上守將何人?”
“張遼張文遠是也”,張遼與陳到商議一番之后,覺得將大隊人馬交給張遼出面最為合適,畢竟,張遼可是呂布的部眾,就算奪了城池,也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掩護陳到。
反之,如果陳到出現,事情就不同了。
說不定會有人將其與皇后的下落聯系作一處。
出現在此處的青州軍,除了陳到之外,肯定還有其他人。
皇后性命大于天,若是因此過早暴露了皇后的蹤跡,導致后來遭遇不測,陳到萬死莫辭。
寒風蕭瑟,如果不能在隆冬來臨之前結束這場戰事,那么對于雙方來說都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伏皇后一心離去,她巴不得時時刻刻都在天子身邊,可是,情況特殊,她不敢獨自離開,只能與大部人馬一道,固守待援。
呂布麾下大將,張遼?
夏侯念叨著,忽而說道:“張遼,你奪我城池,意欲何為,你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
張遼爽然一笑,道:“這城池本是溫侯治下,我不過是將其物歸原主罷了”。
夏侯嗤之以鼻:“呂布早已經死了,你騙得了誰?”
張遼瞬間變了臉色,“有膽你便來攻!”
攻城?
誰怕誰?
夏侯當機立斷:“攻城!”
“使君三思,我等初來乍到,欠缺攻城武器呀”
“準備攻城器械需要多久?”
“三兩日吧”
“我等不了那么久”
“一日,一日的時間使君終歸是等得的吧?”
夏侯板著臉,道:“我一刻也不想等,現在開始攻城吧”。
眼見夏侯執意如此,曹軍無奈,只得接令退下。
灌陽城外有大片林木,陳到、張遼奪城沒多久,壓根沒有多余的人手去砍伐、焚毀,因而,夏侯攻城的時候,這些林木便成了極佳的工具。
攻城,可不是磨磨嘴皮子就可以不戰而勝的事情。
灌陽城墻高大,城外又深邃的護城河,軍卒徒手攻城,等于是送死。
夏侯急著攻城,可是,沒了器械是萬萬不能的。
千余名輔兵忙著砍伐樹木,制造云梯、木車。
云梯是攀登城墻的必需品,而木車則是阻擋箭矢的工具。
如果不是時間倉促,曹軍大可以準備的更為妥當,然而,夏侯急于證明自己,所以,曹軍的準備并不算充分。
半個時辰之后,一千名曹軍弓手在前,五百刀盾兵在后,緩緩往前推進。
守軍的射程遠超城下,仰射,限制了弓手的射程。
其實曹軍明白,初次攻城,試探性的可能性極大,在雙方摸不清底牌的情況下,冒然投注全部實力,是一種極為不妥的舉措。
灌陽雖是小城,可城中糧秣軍械樣樣不缺,而青州軍、并州軍合力攻下城池之后,士氣高漲,他們以逸待勞,占據地利、人和的優勢。
反觀夏侯的曹軍,他們一路奔波勞累,很是辛苦,幾乎難有像樣的休整時間。
糧草補給雖未缺少,卻也不寬裕。
原本灌陽失守之前,夏侯已經打定注意,要從城中索要一些以做軍用,誰曾想,計劃比不上變化,灌陽竟然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