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一路高歌猛進,三百騎士已經開始減員。
西門映雪和夜寒蟬沒有看后方,他們一直盯著遠處那兩人。
其中一人的劍已經被他們斬下,卻并未對他造成多少傷害。
地階對天階,這等級的差距并沒有那么容易逆襲。
沒有動手的那人是一個中年人,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卻已經禿頂,在正午的陽光下居然褶褶生輝。
他忽然看了一眼云山之巔,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就這么一瞬間他手中多了一桿槍,槍長一丈三尺三寸,槍尖紅纓迎風飄揚。
一槍在手,一股凌冽的殺氣噴薄而出,方圓數百米溫度驟然下降。
“斷魂槍,小心!”夜寒蟬大叫道。
西門映雪頓時一驚,眼睛瞪得賊大,心里卻有一萬匹馬在奔跑。
斷魂槍羅恒,天階上境,圣階以下第二人。
羅恒單手持槍,沖天而起。
西門映雪瞬間拋出了兩副畫,他又摸出了一個漆黑的木頭牌子,奮力向天空中的羅恒擲了過去。
就像一個打架打輸了的孩子,摸到一塊板磚想要找回一點場子。
殘陽滅在空中展開,一道帶著蒼涼氣息的劍意從畫中出,一劍向天空的羅恒斬去。
霜晨月在空中展開,一道極其冰冷,仿佛要凍住整個天地的劍意從畫中出,也向羅恒斬去。
那木頭牌子在空中迎風暴漲,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墓碑。
羅恒一槍擊碎了殘陽滅,再一槍擊碎了霜晨月,槍尖向墓碑刺來。
他卻豁然一驚。
墓碑上寫著兩個猩紅大字——不死!
誰不死?
自然是墓碑的持有者不死。
天下已知十大神器,這墓碑正是其中之一。
不死神碑,天下第一防御神器。
羅恒的槍尖刺上了不死神碑,不死神碑上不死二字頓時散發出耀眼的猩紅光芒,光芒灑下,如同一座墓,將西門映雪、夜寒蟬和青牛埋葬。
那漆黑墓碑就立在墓前,活人不能進,只有死人可以進。
西門映雪在三歲的時候,西門霸天就給了他這個玩意兒,然后告訴他有大危險可以救命。
他從來就沒用過這東西,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居然是一件神器。
拋出這東西僅僅是因為斷魂槍羅恒帶給了他極其強大的壓力,他幾乎已經看見了死亡。
這個碑不是他激發的,而是西門霸天早已灌注了充沛的靈氣,只需要他拋出去,就可以激發一次。
所以這個墓很結實,結實到除非是超過西門霸天的攻擊力,才有可能攻破。
西門霸天是圣階,羅恒很強,但依然是天階。
但這墓碑又很雞肋,因為墓碑外的人攻不進來,墓里的人也無法對外攻擊。所以不死神碑在歷史上褒貶不一,爭議極大。
羅恒瞬間攻擊了數十槍,那猩紅的光墓僅僅閃過幾道輕微的漣漪。
羅恒收槍上岸,神色凝重的又看了看云山之巔,如果那位圣階還不出手,這次行動只能以失敗告終,因為偷天換日時間已到。
西門霸天在梅園豁然站起,那縷纏繞在他手指上的命火突然消失。
西門霸天震怒,大怒,怒發沖冠!
梅園里頓時刮起一道狂風,那青梅果兒撲刷刷掉落一地。
一把巨大的刀出現在他手上,他雙手持刀,怒目圓睜的一刀向鬼門關外劈了下去……
西門怒站在雨花臺上,臺下是數十名軍中大將。
西門怒無比沉重卻異常堅定的命令道:“兵發江南道!”
北明皇宮啟天大殿,神威皇帝夜游暴跳如雷,他將臺上一把極為喜歡的白玉鎮紙摔將下去,根本就沒向站在下面的誠惶誠恐的文武大臣商量,而是直接命道:“著虎威大都督錢通,率五十萬兵馬,即日出發,陳兵山海關。”
隨即,他伸手一招,手中出現一把三尺細劍,他豁然將這一劍擲了出去,這劍仿佛穿越了時空一般,普一出現,下一刻已經到了南唐上京皇城上空。
羅恒和另一名中年男子對視一眼,眼中充滿疑惑。
只要云山上那位出手,就可以擊碎不死光墓。
但云山上沒有反應,偷天換日卻已經過了。西門映雪和夜寒蟬躲在光墓里沒出來,那三百鐵騎只剩下幾十號人了。
就在這時,天空撕拉一下開了個口子。
羅恒和另一名中年男子豁然望向天空。
那道口子如同被一把鋒利的剪刀破開的布匹。
那是刀意,刀意就已經將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
一把巨大黝黑的長刀從那道口子里鉆了出來,一道無窮殺意瞬間籠罩整個戰場。
冷冰冰,死戚戚,除了羅恒勉強能夠移動,其他所有人居然全都無法動彈。
圣階,圣域。
以刀意,激發圣域。
圣域,就是領域,就是規則。
長刀斬下,數萬人頓時仿佛被一座大山壓頂,全皆目露極度恐懼而不能言,不能動……然后被壓得粉碎。
血汩汩而出,熱騰騰的,染紅方圓數千米之地。
除了西門映雪的人,只有羅恒還站著,他一口牙就快咬碎,他艱難的舉起了手中的槍。
“啊……!”
他一聲大吼,一槍向那毀天滅地的一刀刺了出去。
長刀宛若神靈一般,對那刺來的一槍理都沒有理,繼續向下壓了下去。
“轟……。”
一聲震天巨響,長刀劈到了地上,劈碎了戰場,戰場中央突然開始塌陷,如沙漏一般。
頃刻,方圓數千米的戰場就塌陷成了一個巨大的坑,坑深數十米。
然后有雨落下。
仿佛是從那破開了一道口子的天空中傾瀉而下。
太陽卻依然在頭頂。
西門映雪和夜寒蟬在坑邊,羅恒在坑里,他被這一刀從岸邊卷入了坑里。
一個聲音在戰場響起:“羅恒,你很好。老夫暫不殺你,留給我孫兒西門映雪來殺你。滾!”
一個人出現在戰場,他看著光墓里的西門映雪和夜寒蟬很高興,非常高興。
西門映雪收起了不死碑,他和夜寒蟬怔怔的站在坑邊,久久無語。
然后他回頭望去,跟他出關的三百黑鐵重騎僅剩下了三十人,王動還在,風卻不在了。
老李頭筆直的腰又佝僂了下去,他忽然笑了,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唯一沒有受傷的是那十名婢女,她們只是受了些驚嚇,此刻已跳下馬車開始救人。
羅恒沒有走,他站在坑底忽然大聲說道:“我等著西門小往爺來殺我,就在斷魂崖,小王爺一天未到,我羅恒一天不離開。”
說完他對著西門霸天行了一禮,然后才破空而去。
西門映雪并沒有馬上撲過去叫爺爺,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戰斗,面臨生死的戰斗。
這時候戰斗已經結束,他卻有些恐懼起來。
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尸體,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尚未凝固的血,那些曾經想要他命的人,此刻,卻都死了。
太陽很大,雨也很大。
江南入夏以后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天氣,江南人喜歡把這種天氣叫做太陽雨。
雨水沖刷著戰場,一股股的雨水就是一股股的血,盡皆向那巨坑里流去。
西門映雪突然跑了過去,背對著巨坑開始嘔吐起來,他吐紅了臉,吐翻了胃,吐得手腳都有些痙攣。
夜寒蟬正想過去,西門霸天擺了擺手。
這次戰斗西門映雪表現的極好,他很冷靜,也很熱血,還很勇猛。
但他畢竟才十六歲,畢竟是第一次以生命來戰斗。
西門映雪一直是個惜命的人,這一次卻讓他如此拼命,如果不是偷天換日時辰已到,恐怕他的血此刻也一樣流向了那坑里。
沒有人知道真正意義上決定了這場戰斗的是云山頂上云霧之中那朵盛開的蓮。
西門映雪以雨水洗面,他終于站直了身子,卻突然罵了一句:“臥槽尼妹的!”
他甩了甩頭,甩出一篷雨水,然后向西門霸天走來。
“沒事了?”西門霸天笑瞇瞇的問道。
西門映雪點了點頭然后仰頭張口接了些雨水漱了漱口才說道:“沒事了。”
“沒事了就先離開這里吧。”西門霸天說道。
傷員已經抬上了馬車,原本浩浩蕩蕩很有聲勢的隊伍現在看起來卻很是凄涼。
數十人沉默的穿過了戰場,就連那頭青牛仿佛也感受到了西門映雪心里的沉重,極為老實的馱著他,埋首前行。
踩著無數壓扁的尸體,踩著滿地流淌的鮮紅的血,他們上了岸。
“將我們戰死的騎士帶回西涼,將他們厚葬。十倍發給他們家人撫恤金,家里有小孩的,安頓到西涼城讀書,有老人而無人照料的,安頓到西涼城養老。等我回去,再去看他們。”
西門映雪雙目凝視著前方,緩緩的對西門霸天說道。
“他們,都是為我而死,我必須這么做,您得答應我。”
西門霸天沒有遲疑的就點了點頭,心里甚是欣慰。
夜寒蟬又有些驚訝的看了看西門映雪,他著實沒料到這個表弟居然這么富有同情心。
對于這個世界的權貴們來說,這些將士本就應該為他們賣命。仿佛能夠為他們去死,還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西門映雪只是按心里想的說了出來,他相信爺爺一定會去做的。
他接下來又說道:“這一次,我們必須獲取足夠的利益。盡量拿下江南道,如果實在不行,那必須拿下鬼門關,這是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