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
當背負在身上的重量實在太重太重，不知有多少人會被壓趴下，或者直接選擇逃避，但是，這絕不是像趙羽這樣的渭城土生土長的山民的選擇。
每一個渭城山民都有一股光棍氣，甚至包括女人，比如楚云落。
說真心話，趙羽早就做好了巨龍向他交代一切，也直面巨龍帶來的一切的準備。
反正別管對方的來頭有多大，都肯定是目前的他招架不住，那又何妨更大些？最慘不過個死而已。
只有普天金光寺的鎮界法王和七海妖王拜戰，趙羽甚至還覺得少了。在之前，趙羽一度懷疑巨龍躲避的其實是一整個世界的人……
有個詞叫“同仇敵愾”，哪怕只是泛泛之交，在面對共同的敵人時也可以同仇敵愾，比如仙界修士在面對魔族時。
而趙羽和巨龍之間的關系和感情呢？
就從他們締結了血脈印記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站在了一條船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是客觀事實。
而從感情上，趙羽從來都沒有改變過這個想法：巨龍是他此生最大的恩人，巨龍對他的知遇之恩因為當初巨龍的確可以不選擇他，是他這輩子所承受的除來自他娘的養育之恩外最大的恩惠！
他本是一個在氣感期亮如螢掙扎的山里小子，連達到氣感期亮如星的希望都看不到，更看不到一丁點在修行路上大步前進，體驗更高境界神奇之處的機會。而都天仙界人類的人生第一意義就是修行，所以，他一度懷疑，他的整個人生是否還有意義……
他只能在十八歲的年紀抓著最后一點渺茫希望緊緊不放，然后徒勞地眼看著一天又一天過去。那個時候，他其實知道，就算他真的能從氣感期的亮入螢達到亮如星，但實際上還是和更高的靈感期無緣，更別提元感期，地仙這些遙不可及的境界。
可是，就在他人生最沒有希望最迷茫的時期，他遇到了巨龍。
甚至，就在巨龍僅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就讓他達到了氣感期亮如星之境的時候，他就已經認為這輩子值了。
是巨龍給他的生命賦予了新的生機，新的顏色，新的意義。
沒有巨龍，他就算活著，也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死人一個！
而隨著后來境界漸次提升，他不僅從來沒有動搖過，反而愈發的堅定！
他其實一直都有感覺，那就是巨龍自身的壓力也很大。如果巨龍真的將對手視若無物，又怎么會一直不告訴他？他甚至提前感受到了巨龍的自責，不然巨龍不會在他個幼稚小子每每犯傻的時候還如此的包容他，引導他……
也許，雖然巨龍一直都表現出一種身為龍族的傲氣，可實際上它自己也對復仇根本毫無把握吧？甚至，包括自保……既然對方能夠找到它一次，就肯定能找到它第二次，如果第二次找到它時，它第一次逃亡時造成的傷還沒有恢復呢？
是的，雖然它從來沒說過，但是，它確實不可能有這種把握。
而它的底氣，它的驕傲，大概全都不過是建立在一個念頭之上：大不了一死。
趙羽的思緒很自然地就走到了這里，他覺得，是時候徹底地向巨龍表態了，而只是一句“我不后悔”顯然是遠遠不夠的。
“如果是趙清被欺負，我就算拼著一死也會為她討回公道；如果有人敢殺她，我一定會殺對方全家。對你，我必須承認，我一開始并不是那么信任你，也沒辦法直接就和你產生很深的感情。但是，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別嫌肉麻，隨著日子每過一天，我對你的感情就加深一點，再加深一點。這幾年下來，我們共同經歷了不知多少事，這個世上也再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和我朝昔共處，庇護我，教導我……我不會把你和趙清等同起來，但是，我對你們之間的感情深度已經幾乎是相同的！所以，你攤上了事，就也是我攤上了事！你躲不過的，我也不會躲！你惹不起還是惹了的，就也等于我惹了！”
“這件事根本錯不在你，而是在他們。當我聽完你的話，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吃虧了，我得去討回公道！我要讓對方加倍奉還，而不是躲！當然，從客觀的情況看，我和你現在根本就沒有這個實力，我們只能躲。但是，只要還沒死，就還有希望不是？就像我當初沒遇到你之前，不也是抓著最后一絲希望不放棄修行？我反而覺得，只有這樣的生活才有意義，若是放棄這段恩怨，或者一味逃避，便也等同于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境界再高，不過是行尸走肉而已。”
“所以，接下來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會動搖，也不用再想什么連累了我，這些根本都是沒有的。現在，我只覺得是我自己受了欺負，我一定要報仇！今后，你還像以前一樣就行，我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蟄伏中一點點積蓄實力，直到真不行的時候你再帶我跑路，然后我們繼續篳路藍縷力量，遲早都要將這個仇報了！先做完這些必須要做的事，而后再談什么修行意義人生意義不遲！”
趙羽說到一半的時候巨龍就開始微笑，此時它的微笑僅體現在眼神里，但是后來，它就直接低低地笑出了聲來，同時又不影響趙羽說話。
趙羽知道巨龍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感到快慰，所以也就一直說著，沒有停，直到把自己想表達的意思表達完。
終于，趙羽把一肚子話吐干凈了，而巨龍也停止了低笑，結果張嘴就趙羽愣在當場。
只聽巨龍好笑地道：“你還是那么幼稚。”
“啊？！”趙羽一下沒反應過來，他還以為他說了這些巨龍會很感動！
“我早在和你締結血脈印記時就知道你的為人，其后也一直在有意地讓你保持本性，當然知道你今天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巨龍頗是無語地道。
“呃……感情我這些話白說了？”
巨龍不想再打擊趙羽，直接轉換了話題，笑道：“你好像覺得我會沒信心？”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如果沒有信心，我折騰這些做什么？”巨龍反問。
好像也是這么個理！
“雖然希望確實不是太大，但是，也沒有小到像你當初被困在氣感期那樣。”巨龍肅然道，語氣中不知不覺中又帶上了它自始自終都有的那種傲然，“而我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挑戰！我還沒死，這場挑戰就還沒有結束！一成，我至少一成翻盤的把握，而帶著你逃生的把握，則一直都在三成以上，就因為我是三大荒古龍族之一的時空之龍！”
“昂！！！！！”
說完了最后一句，巨龍竟是情不自禁地在血脈印記空間中長嘯一聲，嘯聲中有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對復仇的渴望！它幾乎已經等不及那一刻的到來！
“時空之龍……”趙羽卻咀嚼著這四個字沉默下來，內心翻江倒海。
時空之龍，時空之龍，這是他從未聽說過的一個龍族！還有那三大荒古龍族，同樣不曾聽聞。
這肯定是比都天世界的九階龍族還要高階的龍吧？
好一會之后，見趙羽還在那里嘀咕“時空之龍”，巨龍問道：“沒聽說過？”
“是的。”
“我的血脈可以追溯到荒古諸界初創之時，是大千世界里最早的生靈之一。但是，時空之龍本就數量稀少，也沒有可遵循的繁衍方式，再加上還有相當一部分打破時空到了大千世界之外再也沒回來，后世的時空之龍數量就可想而知了。在這個時代，別說是都天世界，就算是修行文明更早的世界，不知道時空之龍的也多的是。”巨龍道。
“原來如此……那時空之龍和鯤鵬比哪個更古老？”
“鯤鵬，不過時空之龍也沒有比鯤鵬晚多少，而且，最早出現的未必就是最強大的。”巨龍傲然道。
“那時空之龍的本命神通是什么？”
巨龍語氣凝重了些：“理論上說，時空之龍的本命神通包括了時和空兩部分。但是據我所知，極少有時空之龍掌握了時間神通，大都只能運用空間神通，我也一樣。”
“那當世還有別的時空之龍嗎？”趙羽問道。
“有。”
“你見過？”
“是的。”
“那有掌握了時間神通的嗎？”
“沒有。”
“呃……那你想沒想過找別的時空之龍幫忙報仇？”趙羽忽道。
巨龍笑道：“當然想過，不過重新見到它恐怕比我自己報仇的希望更加渺茫。”
“除你之外，只有一頭時空之龍了？”
“我只見過那一頭。它算是我的長輩，一直在游歷諸界，尋找時空真諦，那一次我們能遇上完全是因為它先感知到了我的存在，然后主動來找我。后來它就去了別的世界，而且以它的境界，再回到都天世界這種修行文明出現較晚的世界實在不太可能。”
“好吧……那這么說，咱們想報仇，主要還得靠自己了。你既然是三大荒古龍族之一，肯定要比我們這個世界的九階龍族還厲害，那我們是不是該有目的地開發一下血脈印記里的神通？”
“這確實是將來你在獸道上的主要努力方向。不過獸道從血脈印記中尋找神通的前提是靈獸血脈深處有沉眠的祖先神通，便如梁丫頭的龍龜，由于有龍的血脈，便有機會喚醒龍的神通，但時空之龍本就是大千世界較早出現的生靈，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祖先的……”
“所以，你的血脈里其實沒有返祖神通可挖？”
“可以這么說。”
“那還挖什么？呃，我明白了！挖你自身的神通！相當于解開潛藏在你自己血脈里的秘密！”
“沒錯！這應該算是你我的幸運……”
“噢？”
“據我所知，還從來沒有哪頭時空之龍曾和人締結過血脈印記。”
“為什么？”
“你覺得像鯤鵬、猴子那樣的，會和人締結血脈印記嗎？”巨龍沒好氣道。
“好吧，當我沒說……”趙羽腦子轉的也很快，這時已然明白過來，道，“你的意思是，以前沒有時空之龍和人締結血脈印記，而你這么做了，所以興許更有機會開發出你們族幾乎沒有龍能掌握的時間神通？！”
“確實。其實就連空間神通也沒有哪頭時空之龍敢說已經吃透了，我也遠遠沒到那種程度。”
“那正好，我們一起研究就是了！”趙羽興奮地道。
“只要第三階段療傷完成，就可以開始了。”巨龍道。
“那趕緊的吧！你先緊著自己療傷，我的境界不著急！”趙羽大方地道。
“吼吼……你的境界跟不上會耽誤我療傷好嗎！”巨龍沒好氣道。
“呃……”
開誠布公地交談過了，也順利地引出了殘核中的力量，巨龍和趙羽終于再不說話，開始專心吸收殘核中的能量。
他們計劃的長達一年的閉關，就此正式開始！
他們只想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與此同時，在另一個不知是以飛行就能直接到達還是必須以某種特殊方式才能到達的世界里，也在發生著足以影響他們命運的事。
天穹萬里無云，天上地下，誰也無法忽視的只有一坐高山頂端的億萬道金光，那團金光在天地間就像是一個被那坐山承托起來的永恒的太陽。
天高地迥，不知有多少條道路或直或曲通向此山，每一條道路上，都有一步一叩首的朝拜而來的虔誠信徒，到了近處幾乎摩肩接踵。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幾乎在任何世界都無法和平共存的人、妖、魔三族，此時竟也能因為同為信徒而相安無事，眼中只有那坐山上的金光。
從高空中向下望去，那朝拜的三族信徒何止億萬眾？
若有人立于金光之中，親自面對這億萬信徒的朝拜，得有多大的功德和多強的意志才能擔當的起？
其實早有不少所謂的高手來到金光之中，可是，哪怕是那些所謂的大修士，第一次在金光中面對這種情形時，也是禁不住雙腿發軟，內心難安……
沒有人能長久地面對這種壓力還能一直保持平靜。
只有一人可以。
金光正中，也是山頂最高處，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頂層，九面窗戶大開，一個背影高大的和尚正平靜地看著窗外，看著那億萬信眾。
和尚身后，地面正中的一個金臺上，一坐九層小塔正散發著億萬道霞光，無時無刻不射向窗外。
那漫天金光的來源，竟正是這坐九層小塔！
那些信徒們全都知道這坐小塔的名字，鎮界塔！
這是此界仙界唯一的一件神器！
它在山頂已經發光了不知多少年，卻只見變強，從未減弱。最重要的是，普通金光寺的鎮界法王曾以此塔請來佛教的一位佛祖降世，為仙界化解了一場當時無人可以化解的大浩劫，也讓三界不知多少人從此真正相信了佛祖的存在！那不是一個分身，而是就是一個真正的佛祖！
不過，曾做下如此大事的鎮界法王，也就是那位正看著窗外億萬信徒的大和尚此時卻并不如往常那么平靜。
今天，剛好是紀六訣在六界洞天閉關的第十個年頭的最后一天！
這本沒有什么，修行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動輒閉關百年都是常事。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紀六訣在閉關前就和他們有過約定！
他們之前探索大千神殿雖花了足足百年時間，但湊起的不過是草臺班子，仙妖魔三界每個夠格的參與者都各為利益，面和心不和，尤其是那些三界之外的特殊存在，更是不受約束。
他和紀六訣、拜戰等人莫不懷疑，像時空之龍這種本應非常適合探索古神遺跡之輩卻一直沒有建樹，可能根本就沒有盡全力。
不過就算如此，他們還是從時空之龍所展露出來的一鱗半爪看到了時空之龍的能力的恐怖之處！
他們莫不覺得，如果時空之龍肯通力合作，確實可以成為一個突破口。
但是，時空之龍是比人類還要高等的存在，又向來喜歡獨來獨往，根本就不買他們的賬。
在這樣的情況下，紀六訣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設下了一個驚天圈套！而那頭時空之龍向來自傲，竟然中計，它一向傲視群雄的遁法暫時失效……
當時他響應紀六訣的計策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而紀六訣提前許下的一個諾言也起到了很大作用，那就是紀六訣收服時空之龍后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出關，然后利用時空之龍的空間神通，與他們一起繼續探索大千神殿。
時空之龍的神通其實都是現成的，紀六訣起點如此之高，怎么可能閉關了十年還沒動靜？
他和拜戰、紀六訣之間的關系其實并沒有外人以為的那么好，那只不過是一種刻意對外維持的假象。有這個假象，這個世界里不會有任何人敢對他們輕舉妄動，但私下里，他們各有各自的利益。
他們三人私下里其實都在維持著一種誰也不無點破的平衡。
可現在，他卻想主動去觸犯這平衡了，因為他覺得紀六訣很可能已經觸犯了，他現在才行動已經晚了！
紀六訣乃是三人里唯一沒有神器之人，實力也剛正是三人中相對最弱的，很有可能早就得到了時空之龍的能力，然后獨自去了大千神殿！
十年，這已經是他所能忍耐的極限！
“哼……”
冷哼一聲之后，窗前的大和尚終于是一揮袍袖，消失當場！
金光仍在，鎮界塔的億萬道霞光依然照徹天地，只是，那塔的主人卻不在了。
幾乎只一瞬間，距此不知多少萬里的浮空仙山群中，六界洞天所在的那坐山上，一個大和尚驟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