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仁對陳宮說出來的那些話,看上去好像是有點偏離了陳宮想問的問題,可實際上陸仁是回答了陳宮的問題。
這么說吧,陳宮其實是在隱晦的向陸仁說以現在的時局,還有陸仁現在所持有的實力,如果放任北境的異族不管,讓北方……準確的說就是讓曹魏的地盤陷入一個亂局之中的話,陸仁完全可以借著這種亂局來取得極大的利益。要是陸仁努力一點、爭氣一點,甚至來個“建號帝王,進圖天下”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而陸仁的回答嘛,則是在用一些道理之類的話來告訴陳宮,自己對“建號帝王,進圖天下”這種事情沒興趣。至于陸仁為什么會參予到對異族的戰爭之中,陸仁也明確的告訴了陳宮說自己有憤青情節。不過對于陳宮來說,他到是不怎么能理解什么是“憤青”,但那種心態陳宮到是能夠了解。畢竟在那個時代,有著許許多多對異族感到憤慨的人與事。
再進一步來說,按陳宮對陸仁所說的話的理解,陸仁是屬于那種“好任俠”的人。而且陳宮也沒少看陸仁和蔡琰搞出來的那些“盜版”,所以腦子里也有了人物那種“仗劍行天下,名利身后拋”的理解。
行了,不扯了,反正陳宮是明白了陸仁的想法。對于陸仁沒有心思去建個號什么的,陳宮雖然感覺有些遺憾,但他很明白什么是“人各有志,不可強求”。自己現在的身份是陸仁的客卿,而且陸仁對陳宮有恩,那么陸仁想做點什么,陳宮幫幫忙就行了。而且如果是幫著陸仁擊敗各方的異族,陳宮相信自己日后能夠在青史之中留名,想想也沒什么不好的不是嗎?
這邊的陸仁也回過了神,扭頭向陳宮道:“公臺老哥,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仗不能亂打、事不能亂做,否則我就是在自取滅亡。則才你所言及的那些弊端,我其實心里有底,但同樣的我也相信凡事只要好好的計較再三,就終究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諸多的不利也總有可能會化為有利。比如說……”
陳宮揚眉笑道:“看來義浩心中稍有定略,老夫愿聞其詳。”
陸仁背著手沉吟道:“兵法上說軍爭為利,無利則不往。我們現在陳兵于遼西,擊潰三族聯軍之后對小曹的晉陽方面要出兵增援,對劉備那里也還要在先進的武器裝備上進行援助,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勞民傷財之舉,似乎除了能賺回一些好名聲之外好像就再無好處,而且還會引發諸多的弊端。或許公臺老哥你還有些不明白,但我想到這里時卻想起了漢武帝的西征之事……公臺先生,你說武帝西征為的是什么?”
陳宮道:“自然是向匈奴復仇,揚我大漢國威。哦,武帝西征也是有為了西域的汗血良馬。”
陸仁擺手笑道:“不止如此!我認為武帝真正想做的,是打通西域商道,與極西之地羅馬帝國互通商貿。”
陳宮笑道:“義浩你以商起家,想事情也總是掛著商利。”
陸仁亦笑道:“掛著商利有什么不好的?商道通暢則國富嘛!可能你還會問我一句,我既然有著海上的商道,而且西域的道路只和小曹、劉備有關系,我又用不上,那我為什么會幫小曹和劉備去打西域聯軍吧?”
陳宮愣了愣,他其實沒想到這些。但見陸仁說起來了,也就順水推舟的讓陸仁說下去。
陸仁向陳宮晃了晃手指:“想要賺到錢,特別是賺大錢,那就得讓我們的交易伙伴先有錢可賺,至少也得是有個可以好好賺錢的環境,否則的話那就會是在竭澤而漁。如果劉備和小曹都因為戰事而打得亂成一團、自顧不暇,那么我又如何從他們的身上賺到錢?
“所以說,我幫他們擊退西域聯軍有三層目的。第一層是為了咱們的華夏中原之大義,這個我就不說了,說多了我自己都覺得好像很虛偽;第二層是讓他們的境內盡快的安定下來,安定下來他們才能好好的收稅,收上了稅他們手里才有錢買我的東西,這樣我能從他們手里賺到的錢才能更多;第三層嘛,擊潰西域聯軍,把西域三十六國都給打怕、打服之后,才有利于重新打通陸上的西域商道。而陸上的西域商道雖然不是我在用,我也用不了,但小曹和劉備這兩家如果聰明一些的話,就可以利用西域商道得來豐厚的收益,讓他們的手里更加的有錢。那么他們的手里更有錢了,我還不是一樣的可以從他們的手里賺到更多的錢?”
陳宮這回愣了很久都有點想不明白,卻又覺得陸仁說的好像是很有幾分道理,于是就半知半解的向陸仁點了點頭。
陸仁笑了笑,心里卻在暗自嘀咕著還有一些話咱可不能說。
陸仁在穿過來之后沒少翻看史料,并且因為自身條件的原因,對某些自己能夠用得上的史料格外的關注。特別是夷州,陸仁就借鑒了明末清初時的鄭芝龍。
鄭芝龍,也就是鄭成功的父親,完全就是靠著海上商利來支撐著自己的王國。鄭成功之后能夠收復臺灣,與鄭芝龍留下的資本有著很大的關系。這實在是鄭成功的后人不怎么爭氣,不然清庭想拿下臺灣詁計還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時候。而現在陸仁的海上實力只怕還在鄭芝龍之上,要撐起某個程度的場子完全沒問題的說。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屁話的時候,陸仁再思索了一下之后道:“公臺老哥,既然我總是把商利掛在心頭,那我就有在北境之事上往商利方面來想。剛才我說的那三層應該算是很明白了的吧?我現在再補充幾句,不管怎么樣,我與北境的商貿往來都十分密切。
“而做生意賺錢這種事嘛,如果是激戰不斷的地區,販賣軍械與糧草會獲利極豐,但對我而言,第一我們夷州商貿并不以軍械為主,獲利多的仍然是我們夷州的各類特產;第二如果武器裝備賣得過了頭,那回過頭來豈不是在幫助敵人來打自己嗎?所以我們的夷州商道想在北境這里賺錢,最需要的仍然是一個安寧的北境。北境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我們的生意才會更好做一些,賺的錢也會更多一些。”
陳宮笑而點頭:“不錯不錯,義浩言之有理。”
姜游接著道:“其次,我如果幫著小曹和劉備把犯境異族給打怕了,使北境安寧下來,我們除了能賺回一個好名聲之外,一則我們賣了個很大的人情給曹家,二則我們對曹家、對異族,甚至對遠在西蜀的劉備、虎伺夷州的江東孫權也都立下了足夠的威,這樣也算得上是恩威并重。
“在這種情況下,曹家要賣面子給我們,劉備和孫權也會不愿惹到我們。至于北方異族和西域諸國,再想進犯華夏則要考慮一下我們會是什么態度。這話又說回來,北方異族也好,西域諸國的特產也罷,他們許許多多的特產也是我們很需要且獲利極豐的。剛才我讓甘興霸挑選一些降俘并且送他們回漠原之間的用意,公臺老哥你也明白是吧?而這些家伙要是怕了我們,我們再適時的甩出些差不多的條件,相信這些家伙也會很樂意安安份份的和我們做生意。公臺老哥,你說是不是這樣?”
陳宮大笑道:“看來義浩也全然不似老夫所猜想的那般高風亮節!”
陸仁回以大笑:“高風亮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高風亮節就是迂腐不堪!我說句難聽點的話,高風亮節的名士的確值得令人尊敬,但他們也只能是一種精神上的范疇,而其迂腐真正的又能做得成什么事?
“有這么一句話公臺老哥你聽過沒有?說‘做一個好人只要一顆良心,做一個壞人則需要千條妙計,如果想做一個能制服壞人的好人,則既需要良心,又要有千條妙計’。我現在是想做能制服壞人的好人,那我就絕對不能迂腐……話又說回來,如果我真是那種完完全全的高風亮節的人,公臺老哥您又會不會助我一臂之力?”
陳宮楞了楞,隨即再次大笑道:“當然不會!如若義浩真是那種迂腐……哦不,是過份的高風亮節的人,老夫只怕早就死了多少次了。”
陸仁又笑了笑,然后正色道:“公臺老哥,我雖然無意于建號……哦,無意于某些事情,但我想做的事情卻也小不了,所以可以的話,還望老哥能夠傾力助我這一臂之力。”
陳宮點點頭:“義浩不棄,老夫自當從命。而且我現在也覺得你想做的事,一定會比‘某些事情’更有意思。”
陸仁湊近了一些,低聲道:“天下英雄,又何需以帝王之名而自縛?”
陳宮了然的笑了笑,不再作聲。
結束了與陳宮的會談,接下來如何犒軍、怎樣酒宴都不必多提,只說犒軍兩日之后,陳宮與甘寧、鄧艾等人就忙著計較下一步該怎么走,陸仁終于抽出了時間,來到了錦州城中呂玲綺的居所看望呂玲綺。一進到內院,貂嬋迎將上來,卻是二人相對無語了老半天之后,貂嬋才輕嘆道:“你總算肯過來看看玲綺了。”
陸仁無奈的亦嘆道:“沒辦法啊,有些事我不能不顧忌著點……呂丫頭現在怎么樣了?”
貂嬋回望了一眼呂玲綺的閨閣,再次的搖頭長嘆道:“你要我怎么去說?我只能告訴你,呂丫頭全身上下,能斷的骨頭幾乎都斷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不能斷的骨頭到也一根沒斷。當時的呂玲綺挨的是亂蹄齊下,能有這種結果真的是萬幸。這丫頭也真是不要命,臨戰之時竟然將鎧甲卸下!這是幸好她身上還有一套特制的橡膠內甲,擋得住尋常的刀斬矛刺,不然的話……”
陸仁這幾日已經有從旁人那里聽說到當日呂玲綺是如何拼命激戰的事,這會兒也只能是不住的搖頭。再望了一眼那邊的閨閣,陸仁輕聲問道:“現在如何?我能不能進去看看呂丫頭?”
貂嬋點點頭:“你早就該來看看呂丫頭了,進去吧。”
此時已是午后,陸仁坐在了呂玲綺的榻側。望著榻上的呂玲綺,陸仁很想發笑,但卻又著實的笑不出來。細看此時的呂玲綺,全身上下盡是石膏與繃帶,咋一望簡直就和木乃伊沒什么分別。在陸仁的對現代社會的記憶之中,只依稀記得自己在穿越前常常會在那些搞笑片里看到這樣的情形,而這一類“木乃伊”的角色一出現,隨之而來的往往就會是哄堂大笑。可是真到面對的時候,陸仁卻真的是笑不出來。
也許是剛吃完午飯沒多久,人很容易犯困,而傷病之人更是如此的關系,呂玲綺這會兒仍在沉睡。陸仁見狀也不愿吵醒呂玲綺,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望著呂玲綺發呆。身側的貂嬋幾次想上次叫醒呂玲綺,都被陸仁抬手攔了下來,然后再輕輕的搖頭,示意貂嬋讓呂玲綺就這樣睡著。
眼見著呂玲綺傷成這般模樣,陸仁可以想像得到當日的決戰有多么的激烈,呂玲綺當時又是在如何的玩命。現在決戰已過,還是讓呂丫頭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就這樣過去了不知有多久,呂玲綺“嗯唔”了一聲,迷迷糊糊的睜開了一條眼縫,看那樣子就知道是睡得久了想翻個身什么的,并不是真的睡醒了。只是這眼縫一睜,呂玲綺自然就望見了靜靜的坐在榻旁的陸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覺還沒睡醒,人有些暈暈呼呼的緣故,呂玲綺居然沒有反應過來,雙眼也隨即再次的閉上。
陸仁見狀無聲微笑,人也在微微搖頭,到是身側的貂嬋真的看不下去了,用力的干咳了兩聲。
陸仁想攔沒能攔住,而這邊的呂玲綺被貂嬋的干咳聲一提醒,人也突然反應了過來,急忙睜開了雙眼再次的細看過去。這一望之下,呂玲綺驚呼道:“陸、陸叔!”
出于條件反射一般的習慣,呂玲綺慌忙的就想向陸仁行禮,卻忘了自己現在全身都是傷,根本就動不得,結果這一動之下扯動了傷勢,痛得一張臉都差點變形。
陸仁見狀想伸手去按,卻因為不知道哪里可以碰而停在了那里,還是跟在陸仁身后的貂嬋反應快些,趕緊的越過陸仁來到呂玲綺榻前,伸出手去在呂玲綺身上能碰的地方將呂玲綺按回榻上。
過了一會兒,呂玲綺方才的痛楚漸褪,陸仁這才坐到了榻沿上向呂玲綺搖頭輕嘆道:“呂丫頭啊,陸叔現在才來看望你,你可別怪陸叔啊!”
呂玲綺咧嘴一笑:“哪能呢!雖然總是被你們‘丫頭、丫頭’的叫,可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丫頭了,只是在你們的眼中還把我當成是小丫頭罷了。這一仗剛打完,陸叔你趕來這里,要忙的事會多如牛毛,能今天就來看看玲綺已經很早了。其實陸叔你再晚幾天來看望玲綺都沒有關系。對了陸叔,玲綺的精騎如何了?”
陸仁道:“當時你打得太狠了。你這丫頭,窮寇莫追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嗎?哦,我不是說當時你不該打,而是想說你當時打得太狠、太急了些。”
一旁的貂嬋伸手在陸仁的背上擰了一下,皺眉道:“義浩!”
陸仁會意,連忙改口道:“你的三千精騎折損了四百多,另外幾乎個個都帶了傷,短時間之內只怕不能再次參戰。不過呂丫頭你放心,這一戰我們繳獲的優良戰馬極多,現在亦正在征召新的戰士,而且我準備給你擴編到五千騎。等你的傷好了,再帶著這五千精騎去斬將立功。”
話到這里陸仁頓了頓,然后嘆了口氣道:“不過現在我還是要說你一句,你這丫頭當時那么拼命干什么?那時你率軍突入敵軍中,把敵軍的編隊打亂了也就行了,干嘛非要拼了命的去斬殺對方來將?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可就回不來了!你還年輕又沒有成婚,萬一有個什么意外,你要我如何向你秀姨娘交待?”
呂玲綺聞言沉默了一陣,忽然輕聲道:“可惜陸叔父你不是……唉!誰讓我有個那么不爭氣的老爹呢?”
陸仁復又嘆了口氣:“記得那時你向我請命帶兵也是這么說的,可是我現在都不知道讓你帶兵上陣到底是對還是錯。你這丫頭帶著這樣的想法,本身的性子又倔,一但有點什么情況就會急著去玩命!”
呂玲綺咬了咬嘴唇,吱吱唔唔的道:“陸叔,玲綺沒丟臉吧?”
陸仁又是一聲輕嘆:“你比你那老爹爭氣多了。至少現在遼西這里的將士們都說你是‘有女如此,死有何憾’。”
“真的嗎?”
陸仁用力的點點頭……其實這話還沒影,但陸仁想要造點勢、傳點流言出來不要太簡單。
呂玲綺如釋重負一般的松了口氣:“總算沒丟臉。”
陸仁很是無奈:“你這丫頭啊……”
這時有侍女端著新熬好的湯藥入室,陸仁順手就接了過來,執起湯勺親自喂呂玲綺服藥。而一向強烈倔強的呂玲綺,此刻也有如溫順的小貓咪一般,乖乖的把湯藥全都服下。等喂完了藥,呂玲綺望望陸仁,眼睛轉了轉忽然問道:“陸叔,我可以叫你一聲老爹嗎?”
這一聲問話,差點沒讓陸仁把手里的湯藥給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