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周思敏帶著張氏先去了王氏那里看了看。
王氏生的是個兒子,周言繡生的是個女兒,兩個小孩都差不多大,但是一個被小褥子包裹了放在了王氏的身邊;另一個卻是孤零零躺在搖籃里睡著覺。
郁嘉琪輕手輕腳的將搖籃里的孩子抱了起來,來到廂房內室的門口給幾人看。
這是周言繡所生的女兒。她比周思靜剛生下來時要好看一些,臉龐飽滿沒有皺巴巴的痕跡,大耳垂看起來也很有福相。
周思敏看到這個孩子時,只覺得心都要化了。而張氏只看了一眼,便又探了探頭遠遠的看了看躺在王氏身邊的小男孩。
“你母親真有福氣,又得了個小子。”她對郁嘉琪道。
郁嘉琪笑了笑,沒有多說。王氏還在睡覺,兩個孩子也都需要靜養,所以她們也不好多打擾他們,便只看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一路上張氏心緒復雜,也不像往常一樣逗弄周思靜了,只待幾人快要走到招待客人的花廳里時,她忍不住抓住了周思敏的胳膊。
周思敏停住腳步回了頭,疑惑的看著對方。
張氏示意奶娘將周思靜抱開些,然后才窘迫的開了口問道:“思敏……你之前給我的藥,也是從侯夫人那里得來的吧?”
她進京也有好一段日子了,自然是聽說了郁小仙有送子觀音的美名。不過她那時候對郁小仙很是厭惡。所以并不相信。可是剛剛看過周言繡和王氏所生的孩子后,她才聯想到自己之所以能生下周思靜,也跟周思敏給她送了一顆藥丸有關。
只是區別就在那藥丸沒給她服。反而是悄悄用在了周言義身上罷了。
不過,她對外不也是說她自己服了藥才生下的周思靜么。說不定其他人也是如此呢?因為擔不起給夫君胡亂下藥的名頭,這才假說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周思敏沒有否認,垂眸輕輕“嗯”了一聲。
張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你能不能幫母親再討一顆?”她情緒很激動:“只要一顆,一顆就好了?”
雖然說有了思靜她就很滿足了。但是思靜畢竟不是男孩。張氏以前是做夢都想生個孩子,不問男女;有了周思靜后,她又變成了做夢都想要個兒子!
只是之前一直都在守孝。她也就沒有多想。現在有機會了,她哪里還愿意放棄?
周思敏心里微微抗拒了一下。眸光變得有些晦暗起來:“母親,剛才在靈堂里的時候你也應該看到了吧。不是我們不想和她好好相處,而是她根本就不把我和哥哥當親生子。”
郁小仙有多討厭她和周家人,不用她說。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的出來。若是讓她去跟郁小仙求藥,對方除了會狠狠的羞辱她一頓之外,只怕連根草都不會讓她帶出來的。
“可你們畢竟是她親生的啊。做娘的,怎么會不疼自己的親生兒女呢?定是你們之前不肯親近她,弄得她下不了臺了。”張氏卻不這么認為,反而好言勸道:“你們態度好一點,給她賠個禮道個歉,再哄一哄就行了吧。”
虎毒不食子。她才不信郁小仙是真的討厭周思文和周思敏呢。只怕是因為這兩兄妹不肯親近對方才導致的。雖然她也不希望周思文和周思敏去親近郁小仙,但如果這兄妹倆低個頭就能換來郁小仙手里一顆靈藥。她也就沒那么在意了。
周思敏聽了,并沒有立刻回應張氏。她先是看了看正在遠處不斷朝這里張望的周思靜,然后又收回目光深深看了張氏一眼。語氣淡淡的問道:“母親,思靜挺好的。您有她了還不夠嗎?”
張氏搖搖頭:“她只是個女孩子。”
生不出兒子來,她將來就只能依附著周思文生活,她的女兒也只能靠著周思文給她撐腰。可是周思文畢竟不是她親生了,做什么事總歸是隔了一層的。
“母親,這事請恕思敏不能答應你。”周思敏長長舒了口氣:“除非是父親又或是其他長輩來提要求。”
幸好她沒有將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張氏身上。否則,她這會兒一定會傷心死的吧。
張氏皺了皺眉:“為什么?對你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什么為難的事情啊?你去求一求她,她頂多是罵你幾句。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不給你吧。可萬一她給了呢!思敏,母親求求你了,就再幫母親這最后一次吧?”
罵一罵又不會少塊肉,對方這般推三阻四的,讓張氏十分惱火。
可周思敏這一次連話也不多說了,調頭就走。她想:張氏這邊,她用再多心也不能換來對方一點體諒,還不如將這時間用來陪陪倉氏。
張氏既失落又怨憤,暗自嘟囔道:“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啊。這要是思靜,她絕對不會看著我這般難受的!”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找人開口啊!逼著我表姐干什么!”
周思敏一走,一個低沉的聲音便突兀的響了起來,張氏轉頭一看,便見假山另一面就轉進來幾個年輕的男子。
周思文也跟在后面,面色很是陰沉。
原來那花廳正處在花園的中軸線上,前半面面對著一片開闊的露臺和池塘,后面則被一座高大的假山所遮掩。從花廳里將后門一開,便可見到這座假山橫亙在了前面,也是取了“開門見山”之意。若要通過花廳去往后院,就必須要從假山下穿行而過。周思文和兩個表哥原本是準備去往后院拜見老夫人的,卻沒料到剛走到這邊就聽到繼母在哀求妹妹。
郁嘉善很不高興。他原本以為表弟表妹的繼母是個好的,所以在門口時對她也就存了一份客氣和感激在里面。結果一轉頭就被他發現了對方的真面目……
他就有些不痛快。
這些都是耍皮子的行家里手,張氏根本就不敢跟對方對方。她頓時就羞的滿臉通紅,急急退后幾步將周思靜招了過來,然后便沿著兩邊的游廊一路繞行走了出去。
郁嘉言又是一番大開眼界。
“你這后娘還真上不了臺面。”他轉頭對著周思文毫不客氣的說道:“不辯解不解釋就算了,起碼也要堅持著從這里走出去吧!這樣落荒而逃的像個什么樣子啊!”
一身的小家子氣,真不知表妹那個氣度是怎么學出來的,居然也沒被這女人影響道。
周思文冷淡的瞟了他一眼:“總比親娘好些。起碼沒當眾指著我妹妹的鼻子罵她是賤人……”
郁嘉善頓時就是一噎。是呢,他們有什么資格去要求張氏怎么樣呢。做的再差也比他親姑姑做的好呢。
“算了算了。”他搖搖頭,很有些沮喪的說道:“指望你那兩個娘,還不如指望你媳婦呢。”
傅家聲名在外,再差也不會比這兩人還拿不出手吧。
周思文聽他說起傅家,耳尖一下子就紅了。那傅清桐和妹妹脾氣相投,她們應該能相處好的吧。
正想著呢,耳邊卻聽到遠處傳來了悠長的鐘鳴聲!
幾人臉色一變:難道是宮車晏駕了?
鐘聲有些斷斷續續,不過幾聲后就停了下來。郁嘉善暗地里數了數,然后皺起眉頭問道:“我不是聽錯了吧,剛才這鐘只敲了七下?”
周思文和郁嘉言對視了一眼,然后一起點了頭。
“這可就奇了怪了。”郁嘉善眉頭皺得更緊了,忍不住嘟囔道:“這要真是宮車晏駕了,應該要敲九下的啊。”
雖然按禮制來講,太子及諸王去世時也能敲鐘告知天下,但是天舟立國之初,出身貧寒的圣孝皇太后離世的時候恰好是在除夕深夜。也許是擔心沖了這開國之初的喜氣,又或是怕自己這去世的日子太晦氣影響到后世子孫的福澤。圣孝皇太后去世前就跟圣祖說不許敲喪鐘,不許官員內眷到宮中哭靈,棺槨也要延遲到元宵后再發喪……
有了這個開頭,內皇城宮塔上的那口喪鐘也就只在皇帝駕崩時才會敲了。畢竟,連圣孝皇太后都不敲喪鐘擾民了,什么藩王還有太子難不成還能越過了皇太后去。
可是若真的是宮車晏駕,這喪鐘應該敲九下才是啊……怎么斷斷續續只敲了七下呢?
“不管敲了幾下,圣上肯定是不好。”郁嘉善道:“若是好好的,怎么著也不會讓人爬到宮塔上去敲鐘的。”
也許是他們聽錯了,又或者那敲鐘的宮人數錯了。
“圣上應該沒事的。”周思文見郁嘉善那愁苦的樣子,便開口說道:“不瞞兩位,我妹妹之前并沒有住在王府,而是一直藏在皇城里頭的。”
郁嘉善和郁嘉言一聽這話,便一齊回了頭瞪圓了眼珠瞧著對方。
“她不僅一直在皇城里頭,還救下了圣上和太子,并且和他們一起都藏了起來。”周思文彎了彎嘴角:“直到王爺今日進宮將圣上找到,才又將她給送出了宮。”
郁嘉善和郁嘉言只覺得自己是幻聽了:皇上和太子還活著?是表妹救下了皇上和太子?
“具體的經過,我也不知道。”周思文見兩人一副不信任但是又好想聽他詳細講講的樣子,便無奈的說道:“我們一回來就轉了馬車到你們這里來了。我說的這些也還是在來的路上妹妹親口跟我說的。”
他妹妹那么厲害,救了皇上和太子很令人吃驚嗎?
郁嘉善和郁嘉言對視了一眼,然后異口同聲的說道:“走!咱們去找她!然后帶她去找祖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