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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沒人,也沒亮燈。黑色天鵝絨的窗簾沒拉,霓虹透過落地玻璃滲進來,在屏風上變換五顏六色。結構和剛才那間一模一樣,只是家具顏色不同。即使如此,我還是仔細查看一下,以免視覺上的誤差。其結果卻并不令人興奮,依然沒任何發現。
卡噠,門把轉動,有人在開門。簡直處處驚心,我心里直叫慘,四下里無處藏身,眼看外面的影子已進入房間。
“都準備好了?”是紅龍。
“是。”黑面大叔必恭必敬地回答。“藍龍那邊傳來消息,今年雪老也派人來了。”
“想分一杯羹,要憑本事。他能干,可惜老了,再加上底下一幫廢物,有什么用?”紅龍笑聲很冷,他現在的說話語氣讓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早年收過一個義子,一直在國外,現在把他找回來打算傳位,卻因為手下嫌他太年輕,沒有建樹,鬧得窩里反。”黑面大叔說。
“噢?然后呢?”紅龍問,似乎有些興趣。
“被他義子一天擺平,背叛者全家無一活口,全部地盤由總部接收和管理。人事大異動,幾乎沒什么老面孔,全是他義子帶來的人馬。”黑面大叔的敘述平板。
“他叫什么?”紅龍果真興致勃勃。
作為偷聽者的我冷汗涔涔。他們說起殺人,語氣無波,像在聊“你吃飯了沒有”之類的家常。
“現在只知道他的外號叫暗夜,其他個人資料藍龍的人還在查,目前沒有任何消息。這次來的人就是他。”一貫不變的腔調。
“藍老大都查不到?”紅龍驚訝。
“不是查不到。是還沒查到。”盡忠職守,維護自家聲譽。
“看來這次不會太無聊。”紅龍的聲音不知何時近了,隱藏我的絲絨輕動。他分明跟我只隔著簾子,近在咫尺之間。
是我太大意。還是他深藏不露,來不及深究。心忐忑不安,努力屏息凝氣。一旦被發現而不能自圓其說地話,大禍臨頭。
“少爺?”
“下雨了。”他的聲音出奇清冷。
我暗自僥幸,原來是雨聲吸引了他。
“窗開著,蛇蟲鼠蟻自然往里面藏。”他說得平靜。
我的心咚一聲跳到嗓子眼,竟然被他發現了。我還沒動,他已經動了。一只手突然伸進來,直接掐住我的喉管。我大驚失色,雙手去掰致命的鉗制。他的力道大得驚人,似乎欲制人死地。眼前浮光略影,是那天布滿陽光的午后,拍著我背的手,拉我的手,摟著我腰的手,護著我頭的手。而此刻這只手殘酷無情奪取我生存的氧氣,竟是出自同一個人。心的某處結成冰霜,封殺含苞的花蕾,埋入深處。
“少爺小心,讓我來。”黑面大踏步上前,撥開厚重的窗簾。
我雖然難以呼吸,卻并不代表無法還手。可是若動起手,等他見到我時,更說不清楚,畢竟普通女孩不會這么精深的功夫。當黑面大叔伸手撩簾子時,我反而心定。
“是你!”如我預期,他們兩人同時瞪大眼睛。
紅龍立刻松開手,我一時缺氧,頭昏眼花地跌坐在地毯上,大口吸氣。電光火石之間,我已經有了主意。
“你躲在這兒干什么?”紅龍的語調嚴厲,但已經沒有剛才的狠絕。
“我……咳咳……”一開口,嗓子啞得咳嗽,估計淤青少不了。
“快說。”黑面大叔沒有心軟。
“泫然,我在等你。”心跳逐漸平穩,頭腦更是清明,語氣則哀怨。
“等我?”他意料之外的答案,還因為我叫了他的名字。
“嗯。菲兒說,你有時會在這個房間談事情,我就一直等在這兒,碰碰運氣。”我站起身,雙腿有些發軟。
“找我有那么麻煩?”他伸手扶住我,和之前的態度天地之別。
我本來在演戲,他卻接得自然。我一抬眼,還沒看到他的表情,就見菲兒站在門口。房間里三個人,兩人正面對我,只有我看到她。一個甩掉紅龍糾纏,也是甩掉自己不應有感情的絕佳機會。
故意地,我順勢倒在紅龍懷里。夸張地,我說:“當然難。且不說頂層上不去,就是平時,菲兒也不離你身邊,我怎么和你獨處?”這下子,看不到菲兒,卻將紅龍的詫異盡收眼底。要演壞人,還得加大惡劣的程度。
“我以為你是菲兒的朋友。”聲音漸漸冷然。
“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干嗎要和她做朋友?說實話,她很笨很蠢,難怪你選我了。”嗲吧,嗲吧,嗲死我算了。菲兒你好歹出點聲音,不然,獨角戲怎么唱啊?
“你……”紅龍眉宇間出現鄙夷和蔑視。
認識他到現在,我沒見過這種神情,很不好受。這種在乎的心情,讓我有一絲驚慌。
“騙子!騙子!大騙子!”菲兒終于爆發了。
紅龍用力推開我。菲兒站在那兒,淚水布滿美麗的小臉,憤怒在明亮的眸子里凝聚,雙手緊握成拳。我即使充滿歉意,也不能這時候澄清。
“別讓我再看見你。”她扭頭就跑。
“對你說過吧,傷害菲兒,我讓你生不如死。”他一個眼神,黑面大叔追了出去。
“可你不是喜歡我嗎?”看戲的人沒了,我演得意興闌珊。
“我看你才又蠢又笨。本來還想陪你玩玩,哼——”他對我的全部好感已經蒸發干凈,盯我如同陌生人。“你這是什么表情?”哀傷的表情,憂郁的眼睛,似重重暮靄,隔千山萬水。
我一愣,有那么明顯嗎?
“以后再同你慢慢算賬。還有,不準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他猜自己看錯了,轉身就走,冷酷堅毅的背影斬斷我被霜打的小小心動,終止它的抽芽開花。
這縱然是我追求的效果,結局卻是兩敗俱傷。是誰說的?能品嘗愛情的苦澀,人才不再年少無知。可笑的是,我還沒明白過來,它就如同陽光下的七彩肥皂泡沫,碎成了空氣。等幾年才懂得,其實那根本算不上愛情,只是萌動的情意。
唉——一聲悠長嘆息,在空曠的房間里,形成黑色漩渦。
嘆息的人不是我。我猛然回頭,一個黑衣蒙面人站在床邊。我想,心臟經歷今晚若能安然無恙,今后五十年大概不必擔憂。
“你知道,戲——其實大可不必這么演。”沙啞男低音。“除非真蠢,否則很快他就明白。”
“關你什么事?”嘴上說著,全身進入戒備。他動手的話,我不會坐以待斃。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我就是忍不住。”他在埋怨自己?
“你是誰?”我發現我問了一句廢話。
果然——
“廢話。”他上前兩步,“能告訴你,我干嘛蒙面?”
他的樣子不象要出手,也好像沒有敵意,所以我收斂著力量,神經在他經過我身邊時緊繃到極致。他推開窗,輕巧一躍,蹲在窗欞上。雨絲閃著彩虹的靚麗,鉆入黑色的夜行衣。
“你不會想跳下去吧?這是五樓,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不死也可能殘廢。”我心情不好,說的話比較歹毒。
他側著頭看我,眼睛里倒映一張略帶苦澀的面容。這雙眼睛——我一定在哪里見過,說不出的熟悉感。
“我死了,你會傷心嗎?”他問。
這是什么問題?不過這種無厘頭的說話,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不由好笑,回他:“不會。”
他眼睛瞇起來,不是生氣,反而呵呵地笑。
“是你!那天在大堂里你撞到我,文件散了一地,還說要幫我撿。”我終于想起來。同時,雙掌成鉤狀,要把他拖下來。“你究竟是誰?”
他眼睛頓時瞪圓,不再猶豫,跳出窗外。我抓了空,往下看,他不僅沒摔成爛泥,腳踏在墻面斜行。一絲冷光,原來,他身上吊著極細的黑色鋼絲。我鐵了心要看他真面目,抄起身旁沙發的布墊,卷住雙手,借鋼絲攀下去。他沒料到我窮追不舍,加快腳步,很快著地,迅速松開吊鉤,快步就跑。我人在一樓,這種高度難不到我。雙腳一蹬墻面,借力在空中翻了翻,正擋住他的去路。他看我,就像看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們在洛神旁邊的窄巷,長約十米,寬兩米。前方是堵高墻,后方堆著雜七雜八的廢棄木箱,擋住外面馬路的車來人往,左面是商務中心的實心墻,右面有洛神勤雜人員出入的一扇小門。這時候,只有門前的一盞明黃小燈,孤單數著淅瀝的雨點。也就是說,打架不會被人目擊,而我可以放開拳腳。
“嘿嘿……”我笑得陰險。
“沒有人說你陰險嗎?”他抖了抖身軀,雨點分裂成氣,朦朧一片。
我沒回答,因為我已經出手。右手去扯面罩,他雙手擋,我左拳擊中他的肚子,就聽悶哼。
“喂喂,不說一聲就動手,太詐——”拖長了音,不是他要強調重點,而是我的手肘鉤他的頭到胳肢窩,右腿向后在他臉上留個腳印。在他攻擊我下盤時,我已經跳出去,雙手抱胸斜睨他。
“就對手而言,你的話太多了。”我笑他。老師說過,出手一定要快準狠。
“讓你而已。”他雙手垂在兩側,雙腳任意分開,站得隨性。
這不是攻擊的姿勢,甚至暴露全身的弱點,我卻不敢小覷。它通常在兩種人身上出現,一種是完全不懂格斗術的普通人,一種是真正精通的高手。所以我不再主動,等他來攻。只要他動,現在這種請君入甕的姿勢就沒用了。
嘀嘀嗒嗒,不知何處積起的雨水,成線敲著水泥地。燈光在漸漸密集的雨中,明暗互現。我們彼此對視,任天落之水沒入發絲,浸濕衣服,漫上鞋子,卻一眼不能眨。
當視線內的景物幾乎靜止,當時間幾乎凝固,兩人就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