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卷
本章出自《》
我們一路往回走。
“阿鴻,你不能輸,我更不能輸。”會議結束后,秦秋水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定盡全力。”事情一碼歸一碼,臥底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
“你雖然說法語只能普通對話。之前和法國客人會面時,他們對你的表現非常滿意,跟我稱贊你的法語地道,這次才敢把你提上來。”她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可是如果……我是說萬一我失誤怎么辦?”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在這里不知行不行得通。
“沒有如果,沒有萬一。”秦秋水斬釘截鐵。“現在你所有的精力都必須放在籌備上,別人的事可以不用理。”她這么說,很明顯了解四大美人欺壓我的事。
走到一半,才想起資料忘在會議室里。我和秦秋水打聲招呼,趕緊回去找。好在會議室的門仍然開著,我走到剛才坐的角落,瞧見資料散在椅子下面。蹲下來,一張張地撿。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說話聲。
“什么話非要在這兒說?”孫如夢的柔軟音色。
“這里不是沒攝影頭嘛。”那聲音是采購部經理的。他因為有啤酒肚,眼睛又小,同事們私下叫他“碩鼠”。
“到底什么事?”不太耐煩。
聽腳步聲,走進會議室。吧嗒,竟落了鎖。我暗嘆倒霉,悄聲移動,鉆到桌子底下,好在桌布夠長,隔絕外面的視線。
“如夢。”這一聲如夢,讓我掉了滿地的雞皮疙瘩。就我所知,碩鼠已經結婚多年,孩子屬于我的同齡人。心里暗哼,爛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想擠走秦秋水的話,我可以幫你。”依然讓人肉麻的音調。
“你?”孫如夢冷笑一聲,我跟著發冷。“剛才,你投得可是她的票。”
“我不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嘛!”那個男人厚顏無恥。
“哦?那你怎么幫我啊?”我沒聽錯吧,孫如夢的語調有些發嗲。她變聲怎么跟變臉似的?
“簡單。她不是讓那個小丫頭擔當司儀嗎?我們采購部負責所有拍賣品的書面介紹,而她們會根據這些進行事先的翻譯準備。只要我給錯她一些細節,到時候,那丫頭反應不及,一定會出差錯。董事長還有那么多貴賓都在,秦秋水不引咎辭職也不行。”他笑得油滑。
“以她的性格,辭職沒那么容易。不過,丟臉是一定的。”孫如夢說,幸災樂禍。
我實在沒法喜歡孫如夢。不知為什么,從面試時,就討厭她。直到現在,越來越討厭她。她美麗,甚至比秦秋水更出挑。她溫柔的語音,優雅的肢體語言,總能討得男女老少的喜歡。看起來,她清婉可人,氣質絕佳。可我覺得,她很聰明,知道人們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尤其是男人。所以當她對碩鼠那樣的人能嗲聲嗲氣,我更肯定心中的評估:她絕不是省油的燈。
“你贊成我這么做啰?”我看碩鼠快流口水了,聲音里呼嚕呼嚕的。
“我可沒說,但是……”孫如夢頓了頓,“良性競爭能給公司帶來正面積極的意義。”
我說她聰明吧,徹頭徹尾引導碩鼠鉆入溫柔陷阱。
“我知道了。”碩鼠現在的笑聲有些桃色。果然,他接著說,“要是那天能讓她丟臉,你給我什么好處?”
“你想要什么好處?”孫如夢也在笑,我感覺媚得很。
“你明白我的。”絕對好色。
緊接著是衣物摩擦的聲音,頭上的桌子震動兩下,我看見女人的高跟鞋被男人的皮鞋兩頭圍,倚著桌角。
“你想得美。”絕對調笑。
桌子又震,女人的腳想從男人那里掙脫出來,卻似乎躲不開,反而更多衣服的磨擦聲。
誰想得到,嚴肅的會議室也能上演一幅活色生香。更沒想到,孫如夢為了權利,就算碩鼠那樣的中年阿伯也能用美色引誘。值得嗎?我想問她。規規矩矩,憑本事吃飯,有那么難?腳踏實地,憑良心處事,就不可能?
五分鐘內,我沒再聽見任何對話,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忽淡忽濃的喘息,忽輕忽重的唇觸,還有哆嗦不停得可憐的會議桌。我恨不能鉆個地洞,或者直接昏死過去,也比看眼前兩對互相絞纏的腿腳好得多。索性,向上瞪著桌底板,免得眼睛脫窗。
終于等到靜止的一刻,漫長如同百年。
“好了,到此為止。”這次,孫如夢堅決推開碩鼠。
“別這樣。”有人意猶未盡。
“你總得送件拿得出手的禮物吧。”又張開網。
“如果我能為你趕走秦秋水——”碩鼠美滋滋得撲向那張網。
“那么,你一定能稱心如意。”孫如夢說。
“不能反悔。”碩鼠心癢難耐。
“等你做到再說吧。”好個四兩撥千斤。
門打開,兩人走出去,又合上。一片漆黑。我等了一會兒,確定他們走遠,才從桌底下出來,竟又是一身冷汗,臉上發燙。天藍色的桌布已被撫平,沒人會知道,幾分鐘前,有一對男女在這里又親又抱,還進行著骯臟的交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怎能想到,我就在眼皮底下,被迫目擊他們的丑陋和卑鄙。
我大步踏出門,往樓下走去,急需新鮮空氣。無巧不成書,又看見孫如夢,身邊的人換成萬豪。兩人有說有笑,進入電梯。
我如今只覺得惡心反胃,匆匆跑到大樓后面的小花園,卻一頭撞到人。
“喂,你……”竟是紅龍。
話還沒說完,我哇一聲,吐了他一身。潛意識知道闖禍,我用力推開他,在一旁大吐特吐,邊吐邊流眼淚,恨不得將剛才的一幕也隨同穢物吐個干凈。畢竟被家里人保護得太好,沒見識過現實的無恥。在經歷很多事的很多年后,我每想起這段插曲,已能輕松一笑而過。
有人笨拙地拍我的背,因為用力太大,痛得我齜牙咧嘴。說來奇怪,也止住翻騰的胃。我側頭瞧那人,還是紅龍,他已經脫下外套。后面的服務生拿著毛巾和盛滿水的玻璃壺,好奇地打量我。
“喂,輕點。”我沒大沒小,拜混亂所致。
他不怒反笑,眼神變得戲虐,掩蓋住一閃而逝的擔憂。而我什么也沒看到,因為眼睛里霧氣重重。在他示意下,服務生遞來清水讓我漱口,又給毛巾讓我清理。將我們引領到陽光下的小桌子,送來兩杯鐵觀音,極品烏龍。一口,清香漫溢,好不舒暢。
“對不起,衣服多少錢,我賠給你。”我舒口氣。
紅龍,黑發永遠野性卻不凌亂,出色的相貌,哪怕配著最簡單的灰藍色緊身短袖體恤,灰白色牛仔褲,仍然張揚無盡的魅力。
“怕你賠不起。”他坐在椅子里的姿勢,隨意閑散。
“那算了?”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才不逞強。
“算了。”他同意。“你沒事了?”撞到他時,臉色蒼白得像鬼。
“沒事,可能吃壞肚子。”而且是**發臭的東西。
“哪家餐廳?”他問。
“告訴你,你還能找人砸了它?”我調整坐姿,更舒坦。
“好。”他答,不像開玩笑。
我才想小小感激一下,他下句話卻讓我想噴他一臉茶水。
“竟敢讓我的女人食物中毒。”他真的專橫跋扈。
“第一,我不是你的女人。第二,我沒有食物中毒。第三,午餐是自帶的。”我舉起三根手指,列數。“你能不能別總想著談情說愛啊。好男兒志在四方,應以事業為重。等個十年八年,把小菲兒娶進門,生一窩小龍,小日子過著,小酒喝著,多美。”說到后來,就是胡扯。
他笑著望過來,牙齒好白。大概陽光的關系,我一時眩暈發熱,又有點心跳。不由自主,拍拍胸口。
“怎么,很緊張?”他拉著椅子靠過來,傾身。
“我對美人向來沒什么招架力。”我傻傻交待。
“美人?”他眉峰上挑,很疑惑。
“長得漂亮的人。像你和菲兒,都是絕色。”我由衷地說。
“在你眼里,我和菲兒一樣?”他眸子里的火焰色又現,但我沒瞧見。
“嗯。”我吸吸氣,他身上沒有雜七雜八的名牌香水味,很好。
“沒有性別?”他試探。
“嗯。”美麗的人物都能賞心悅目,不分性別和屬性。
他的心情由晴轉陰,又起雷電。憤怒之中,那張阿波羅神般俊美的臉龐在眼前放大,蓮色的唇只距我的毫厘。此時,我才醒悟,心一慌,雙手使力推出。他沒準備我的抗拒,整個人帶椅子向后倒。眼看會摔得慘不忍睹,我反射性拉住他的手。他反應不慢,借力而起,重心又壓到我身上。可是,反沖力量太大,我的椅子也往后倒。我前后受制,動彈不了,只能等待沖擊。他左手快速摟住我的腰,右手托住我后腦,往側邊翻,順勢滾了兩圈。我聽椅子倒地,而我的側臉被緊緊壓在他胸口。怦——怦怦——怦怦怦——,好快的心跳,回蕩在耳朵里。我抬眼看他,和他的目光對個正著。那眼神里燃燒強烈的火焰,似乎欲燒盡一切。他將我抱得好緊,手掌的熱力透過襯衣源源傳送,暖得我恍惚,呼吸間盡是他的氣息。事情發生得突然,我即使沒談過戀愛,也知道這樣姿勢的曖昧程度,臉頃刻燒得通紅。
服務生適時的出現解了圍。
我手忙腳亂掙脫他的鉗制,狼狽地爬起來。他卻躺在地上,仿佛我的糗樣好看極了,神情自在得很。
“你……”我妄想踢他一腳,卻心虛。
“你該說謝謝。”他抱人時,出乎意料的不舍,情不自禁的心跳。這種心情,不曾有過。他原以為,不過又是個比較高難度的挑戰而已,得到后會很快說再見。
謝你個頭!我沒說出口,但在心里想想也好。
“如果不是你先靠過來,我不會推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動作太慢,我不會拉你。如果不是你反沖過來,我也不會倒。我推你一次,又救你一次,你推我一次,再救我一次。所以兩清。”我跟他分析事實。
“你的一張嘴還真是……”他站起來的動作很優雅,和我的狼狽不能比。
“我可以走了嗎?”我牢記他的教誨。“現在還在上班呢。”
“……”他皺皺眉,想說什么,最后卻點點頭。
我往前走兩步,想了想,回頭對他說:“剛才,謝謝你。”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那么說,神情有些錯愕。其實我感謝的是之前吐得七葷八素時,他的體諒和幫助。他也立刻明白了,眼睛微微瞇起,卻沒說什么,任陽光鋪滿一身。我一轉頭,推開玻璃門,聽它在身后緩緩合上。如果沒有菲兒,或許他能成為我夢幻中的王子。可惜,如果永遠只是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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