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去卑
第一百三十一章去卑
面對陳濤的疑問,多瑪那張滿是皺褶的老臉卻只是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搖搖頭輕言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可以把我當成是一個上了年紀,很快就要回歸天神懷抱的老婦人。今天和丞相大人說這些,是希望有朝一日,丞相大人回歸大漢之后,能夠體諒去卑單于的苦心,若是可以和烏丸人建立邊關互市,我相信即便大人不提要求,去卑單于也會替大人穩守北疆,讓大人可以用心去施展心中的抱負,一統中原大地。”說完這些之后,多瑪又向陳濤叩首,隨即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向營帳外走去。
陳濤并沒有送多瑪出去,只是靜靜的坐在營帳中,外表看似平靜,但心中卻已經百轉千回。
事實上,對于大漢來說,特別是與塞外接壤的涼州、司隸、并州等地,烏丸人的威脅是最大的。直到如今,陳濤尚且不敢從并州抽調回原本丁原麾下的近十萬將士,根本原因就是為了防御烏丸突襲。司隸尚且好一些,只有最北端的平陽郡與塞外接壤,再加上有長城守護,烏丸人想要從平陽突破入關中幾乎不可能。涼州現在因為有韓遂坐鎮,再加上馬氏家族對羌人的強力壓制,烏丸人很難在羌人的眼皮底下與大漢爆發大戰。然而,并州的狀況卻不容可觀。一來并州貧瘠,駐守大量軍隊消耗的糧草往往需要其他各州調集,光是運輸途中的人吃馬嚼就要白白消耗掉很多。二來,由于朝廷已經多年無力撥款修繕并州邊關設施,不得已并州軍已經一退再退,基本上處于以點守面的狀況。換句話說,如果機動力極強的烏丸敵兵能夠繞開這些邊關大城和據點,就可以長驅直入,不但在并州肆虐,甚至可以深入冀州等地。
之所以這些年來烏丸人除了小股部隊之外,并沒有大軍長驅直入,這可去卑的懷柔政策有很大關系。若是有一天,去卑失去了權力又或者烏丸人突然換了一個單于,那么糾結二十余萬鐵騎沖入并州,甚至肆虐關東,就不再是杞人憂天!
陳濤不能確定多瑪的身份,也不無法肯定她說的都是實話。但是,他知道,若果實情真的和多瑪所說的一樣,能夠以貿易的方式穩住烏丸去卑部,那么接下來的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中,北疆將會極為穩定。如此一來,陳濤就可以真正將全部心思放在中原大地上。但是,如果多瑪只是謊言欺騙,那么暴露出身份的他,就可能陷入進退兩難的絕境。
對于如此重大的選擇,陳濤一時之間還拿不定主意,但他卻很明白,這既是一個挑戰,也是一個機會,只看他自己如何去把握。
就在陳濤為老巫醫多瑪的一番話而舉棋不定時,趙云、馬超等人率領的七萬羌族騎兵已經遠赴關外。相對于漢人來說,羌族騎兵們似乎十分適應在草原上的行軍,幾天下來,除了按照趙云的命令布置營地之外,不論是找尋水源,還是合適的宿營地,完全不需要幾位女將們操心。熟練的羌族騎兵甚至可以根據地上野獸奔跑過的痕跡,就能輕松的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就像最初的預計一樣,在七萬強大的羌族騎兵面前,不論是那些生活在草原上的少數民族,還是像南匈奴殘部,烏丸人的小部落等等,遠遠望見他們便已經慌忙逃離,別說是正面阻擊交戰,就連像樣的跟蹤都幾乎沒有出現過。
面對如此順利的進軍,女將們本該十分滿意,然而直到現在,通過少數被抓捕的牧民口中,他們還是沒有找到任何關于陳濤的消息。若不是有郭嘉手中的天書指引,恐怕真的就會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在廣博的草原上四處亂撞。
另一方面,張飛為主帥的漢軍鐵騎已經開拔到平陽郡附近。由于時間和路程上的關系,她們的進兵速度要比趙云一路慢上許多。平陽郡本就不是十分大的城市,自然不可能容納下如此多的騎兵,然而這里卻是大漢和那些塞外商人的交匯點,相比起洛陽、長安等地,這里的胡商更多。如此大規模的騎兵/運動,自然落到了這些胡商的眼中,于是一些消息,開始流傳到草原上。
司隸北方的草原上,幾乎全部是去卑部的勢力范圍。雖然去卑大營距離邊關幾百里之外,但還是有不少的小部落生活在這片中間土地上。自從胡商帶來“漢軍集結,意圖北伐”的消息之后,那些忠于去卑的小部落立刻就將這個消息層層疊疊的傳遞到去卑大營中,也正因為這個消息,讓去卑陷入了更為艱難的處境。
重重手掌擊打到桌案上的聲音響遍整個營帳,頭上戴著狼首皮毛,脖子上掛著一圈狼牙,滿臉絡腮胡子,膚色黝黑的大漢,身體前傾,單手按在案幾上,瞪著一對牛眼,怒視位于中央的女子吼道:“單于,你整天說不能南侵,不能南侵!說什么要保住互市我們烏丸人才有生路!可現在呢?我們不去南侵,那些漢人狗崽子卻已經找上門來了!要不要我們繼續往北,躲到荒無人煙的冰天雪地里去?”
“泥狼,你怎么和單于說話的!”一名看起來三十多歲,面容硬朗,體型魁梧的大漢怒喝一聲,指著狼首男子喝道。
“素利,別人怕你,我泥狼可不怕你。”泥狼將兇狠的目光投向素利,拔出腰間的割肉小刀,狠狠扎在桌案上,“就算是單于也是天神的子民,不能因為她一個人就將整個烏丸部落帶上絕路!”
泥狼的話出口,營帳中的眾人面色都不好看,素利更是怒目圓睜,正想要開口呵斥時,卻見坐在泥狼身邊,另一名看起來和泥狼長得有幾分像,但是年紀已經四十出頭的男人一拍桌案喝道“泥狼!單于是天神的安排,立刻向單于道歉!”
“大哥……”泥狼回首對自己的親哥哥魁頭輕喚一聲,但卻并沒有得到魁頭的饒恕。
“哎!”泥狼懊惱的坐下,頭也不抬的對主座方向拱拱手說道:“單于恕罪。”
“無事,泥狼頭人也是關心部落安危,我自己心知。”那女子聲音甜美,看年紀也不過二十幾歲,正是女人最好的歲月,烏丸人特有的花式細小辮子以及各種光彩奪目的配飾,讓這女子看起來分外美麗。只不過,此刻她卻黛眉緊鎖,薄薄的嘴唇緊緊閉在一起。這名美麗的女子,正是統帥烏丸七十萬的大頭領,原本的右賢王,現在去卑單于!
魁頭見泥狼已經道歉,不管態度如何,也就不再逼迫,畢竟泥狼也是他的親弟弟。只見魁頭微微敲擊面前的案幾,沉思片刻之后抬頭對去卑說道:“單于,泥狼的話雖然很冒失,但是漢人出兵關外的事情卻不得不早做打算。如今正是入冬之前,我等的草谷本就準備不足,若是在與漢人征戰,贏了尚且還好,若是焦灼或是戰敗,那部落恐怕就……”
雖然和魁頭不太對付,但是素利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魁頭的話十分有道理。由于常年堅持不南下侵攻大漢的方針,烏丸人這些年來雖然人口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但是高人口同樣帶來的物資緊張的問題。大漢與塞外民族通商的口岸僅僅只有幾個,而且不管是鹽鐵等重器都有極為嚴格的控制。往往烏丸人需要得到漢人的鐵器以及鹽茶等物,需要通過哪些走私商隊,而這些商隊開出的價格自然是高的離譜。因此,多年來,雖然烏丸人努力放牧,所擁有的馬匹、羊羔等都有很大數量的增長,但事實上這些利潤全落到了那些走私商人的口袋里,烏丸人的日子可謂過的十分辛苦。正是因為如此,擁有了眾多人口,兵力得到長足發展的各大部落,才會給去卑的壓力越來越大,紛紛請戰要求南下掠奪大漢。
去卑光是要壓住這些部落的反彈就已經十分費力,如今又傳來大漢出關北伐的消息,這無異于雪上加霜,讓她更是為難。
“那以你的意思,該如何是好?”去卑的一雙妙目轉向了魁頭,靜靜等待魁頭的回答。
魁頭雙目一亮,隨即便沉聲說道:“讓族中的婦女、孩子以及少量的勇士帶著奴隸們向西遷移,而單于則集結個部落的精兵,向東從并州殺入大漢。如此一來,出關的漢軍找不到我等大營所在,再加上并州告急,必然會向南返回司隸。而我等則可以掠奪并州,以彌補出戰的消耗。并州幾年前刺史丁原被大漢朝廷斬殺之后,其精銳騎兵就已經盡皆消耗殆盡,如今雖然看起來也有十來萬守軍,可大多數都是步卒。并州多平原,我等鐵騎橫掃,那些漢軍步卒兩條腿的如何追的上我軍四條腿的鐵騎?若是按此計行事,必然能夠有所斬獲。”
不得不承認,魁頭并不是泥狼這樣的莽夫,他所說的計劃雖然很簡單,但是具有真正實施的可能性,而且成功的幾率很高。只不過,若真是如此,作為報復,大漢必然會關閉邊關集市,烏丸人想要在得到鹽鐵茶等必須品,恐怕真的只能連年掠奪了。
去卑沉思了很久,最終對眾人說道:“先都下去吧,我還需要再想想。”
“還想什么!”泥狼跳出來又要說話,卻被魁頭一個兇狠的目光瞪了回去。一向最聽自家大哥話的泥狼,只得重重嘆了口氣,連行禮都不做,就直接沖出了營帳。魁頭則起身恭敬的對去卑鞠躬行禮,倒退幾步之后,這才轉身穩穩走出營帳外。
素利站起來,憐憫的望了一眼去卑,正想要離去,卻被去卑開口叫住。
“素利,先等等。”去卑抬起頭望向素利說道:“大漢如果國力空虛,雖然聽說這幾年出了一個很有本事的丞相,關中地區慢慢開始恢復生氣,但據我所知,現在的大漢朝廷實際控制的也不過就是關中等很小一塊地盤。為什么他們會突然北伐?”
素利一愣,無奈的搖搖頭說道:“單于,我也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按說,如今我等已經多年沒有犯邊,邊關的貿易也比往年更容易做一些,漢人根本沒理由突然來攻擊我們。可是,已經連續三天收到了各部落傳來的消息,漢軍集結了超過十萬騎兵出關,這等架勢若說他們不是為了攻擊我們,根本就說不過去。草原上除了我們,也沒有任何人需要漢軍動員如此龐大的兵力。”
“我也對此十分疑惑。”去卑輕嘆一聲之后說道:“這么多年以來,我不一直反對掠劫大漢,并不是因為漢軍真的如此讓人害怕。我相信烏丸人的勇士們,絕對不會比那些漢軍差。這些年來,沒有征戰,即便是日子過得辛苦一些,但是我們的人口卻已經大量增長,若不是如此南匈奴那群草原上的豺狼,早已經把我們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漢人懦弱,但漢人也很聰明,他們有大量的人口,即便被我們殺掉五萬、十萬,甚至更多,他們也會很快重新恢復元氣,而我們則損失不起!若是交戰不順,被殲滅十萬鐵騎,不用漢人北方,光是南匈奴的狼爪我們就會抵擋不過,到那時候就是整個部落淪為南匈奴的附庸!”
“去卑,我知道你心里苦悶。”素利上前一步,喊著去卑的名字,而沒稱呼她“單于”。此刻,高大的素利雙眼之中,盡皆是柔情。
去卑無奈的搖搖頭,幽幽說道:“阿爹當年將部落交給我,臨終的時候就對我說,若是想要讓烏丸人可以成為草原上自由的雄鷹,那就要南聯大漢,北抗匈奴!可惜,漢人對我們的防備始終很深,即便是從阿爹開始,十數年來沒有南侵,漢人照樣把我們當成最大的敵人。原本部落里人口少,勇士少,那些部落頭人們還能安分守己。如今,勇士們越來越多,他們的野心也越來越大,遲早有一天,他們會脫離我的控制,去攻擊大漢,那時候……阿爹的所有心血,就都付之流水,而烏丸人的末日也會很快降臨。”
“去卑,就算是草原上每一根小草都離你而去,素利也會站在你的身邊!”素利上前一步大聲說道,雙眼中那種堅定和憐愛,即便是傻瓜也能看出他對去卑的愛意。
“謝謝你,素利。”去卑勉強抬起頭給素利一個笑臉,但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讓素利不由內心一陣失落。
好不容易整理了失落的心情之后,素利開口問道:“若是漢人大軍真的是為了討伐我們而來,你準備怎么辦?難道真的退向北方嗎?那里的寒冬可不是我們能夠抵擋的,羊羔們會被活活凍死在路上。”
“向西,去羌人和呼廚泉的領地。依靠和羌人以及涼州漢人的交易,我們能夠熬過冬天!”去卑堅定的說道。
耳聽去卑直到現在還不愿意與漢軍開戰,素利心中也是微微嘆息一聲,其實就連他都覺得直接去掠奪并州才是最好的方式。但是,素利卻絕對不會將心中的想法說出,在他看來,只要去卑的意志,就是他自己的意志。
點點頭,素利接口說道:“如果漢軍不肯放過我們,一直追上來呢?”
聽聞此言,去卑的眼中閃現過一絲痛苦的神色,最終咬著嘴唇說道:“那就只有拿起彎刀,讓漢軍直到,草原上的雄鷹是絕不會屈服的!”
“若是如此,那就必須要盡早將部落中的婦孺遷徙往西部,否則一旦漢軍鐵騎追上,我們就不得不和他們硬碰硬了。”素利摸摸自己掛在腰間的彎刀,略帶憂色的說道。
“哎,希望前去和漢軍接觸的探騎,能帶來不一樣的消息吧。”去卑無奈的看著營帳外透入的陽光,輕輕嘆息。
陳濤這幾天來過的很舒適,多利不但給了他更大的帳篷,而且就像他所說的一樣,不論是穿著還是食物,都和多利一模一樣,除了依舊沒有結拜為兄弟之外,多利的一切承諾都已經實現。
關于結拜其實也不能去責怪多利失信,畢竟是他是烏塔塔部落的少主,即便他心里愿意,他的父親也會阻止他與一個漢人奴隸結為兄弟。只不過,陳濤對于這些小事情根本就不在乎,甚至沒有提起的興趣,這也讓多利心中安定不少。
幾天來,陳濤將一些最基礎的近身防衛術傳授給多利。事實上,要讓一個已經習慣了大開大合的馬上戰士,來學習這些靈活小巧為主的近身防衛術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以一個四兩撥千斤來說,雖然陳濤已經解釋的很清楚,多利也能夠明白大致的意思,但是每次使用的時候,卻總是笨手笨腳,不是力氣太大,就是位置不到。
不過,多利確實很有毅力,每天按照陳濤所傳授的反復練習之外,甚至拿出不少時間,按陳濤的想法來走一些古怪的線路,以提高自己雙腳的靈活性。事實上,由于常年騎馬的關系,烏丸人中的絕大多數都有一些羅圈腿,也就是雙腳站直時,膝蓋部位無法靠攏。多利也有同樣的毛病,因此極大了限制了他雙腿走位時的精準,這才需要不斷的鍛煉進行改良。
這天清晨,和往常一樣,多利在營地門口快速走著奇怪的步伐,而陳濤則和韋兒一起,懶洋洋的坐在一邊。此刻,或許已經分不清楚誰是主人,誰是奴隸。多利累的滿頭大汗,而陳濤卻抓著一把奶酪食物有一口沒一口的慢慢品嘗。
“三十次!”多利興奮的走完最后一步,擦了擦頭上的汗,走到陳濤面前說道:“安達,你看我這些天是不是進步了很多?”
“確實,這段時間你練的很努力呢,就算是濤也只不過比你快一線了。”陳濤很誠懇的贊揚到。多利畢竟有武人的底子,再加上肯用心練習,進步快也是意料之中。
被陳濤夸獎,多利自然是一臉的喜色,正當他想要開口的時候,忽然見到遠方的草原上,有三匹快馬飛奔而來。多利抬起手擋在額頭上,仔細辨認了一會才說道:“咦,這不是南方小部落中的騎士嗎?”
看對方似乎很著急的樣子,多利快步迎了上去,大聲喊道:“你們從什么地方來,為什么這么著急?”
似乎是到了營地,那三人也顯得不再那么匆忙,其中一人跳下馬來,對多利行禮鞠躬后說道:“烏塔塔部的少主,我等是奉命向單于大人來報信。漢軍鐵騎十余萬已經從平陽郡進入草原,若是他們直線前進的話,不出十天就會抵達這里!”
“什么?!”多利面色頓變,急切的說道:“你沒有看錯?漢軍集結了十余萬騎兵北伐?”
那烏丸人被多利拎著衣領,大聲辯解道:“天神作證,我親眼看到漢軍鐵騎如同草原上連綿不絕的草海一樣開出長城,他們行進的方向這是單于的營帳所在!”
多利一把丟開那烏丸人,恨恨的說道:“該死的漢軍,我們一直不去掠劫關內,竟然還敢欺負到草原上來。”勉強回頭對陳濤露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多利說道:“安達,今天就到這里吧,我想阿爹知道這個消息之后,一定會召集部落里的頭人們商議,我必須得過去。”
陳濤點點頭之后,多利急匆匆的向營地內沖去。而此刻的陳濤,面上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雖然知道自己失蹤之后,趙云等人一定會非常焦急,可是陳濤怎么也沒有想到,漢軍鐵騎竟然會從司隸平陽郡北上草原。按說,現在烏丸人很安定,并沒有南下的計劃,司隸也沒可能在休養生息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發大軍北伐。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只有一種,那是來尋找他的軍隊。然而,陳濤卻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她們會知道他的所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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