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傅珺是帶著滿腹的疑問回到幄葉居的。
一路之上,她一直都在回憶關于吳音的種種:她的表情與動作,她說話的語氣,還有她不經意間流露的情緒等等,皆被傅珺一一記起。
便是在這些回憶中,傅珺恍然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一幕。
那一天,她折了兩枝梅花去看宋夫人,卻在錦暉堂的階前險些摔倒,好在青蕪反應快,傅珺也是有驚無險。
便是在那個瞬間,荃兒那奇異的情緒投射動作,不經意間便印入了傅珺的腦海。而此刻,當傅珺再度憶及那一幕時,在她的腦海中呈現出來的,卻是吳音那張慘白的面孔。
當看見傅珺險些摔倒時,吳音嚇得臉都白了,那雙時常隱在聲音中的眸子里,流露出的竟然是濃濃的擔憂與關切。
那表情傅珺很熟悉。在沈媽媽與許娘子身上,這種表情時常便會出現。如今回想起來,這還是傅珺第一次見到吳音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吳音對自己很關心。這是傅珺得出的第一個結論。
而這關心理應無關傅珺的身份,卻更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懷,一如許娘子或沈媽媽。這是傅珺的直覺得出的結論。
而到得此時傅珺才驀地反應過來,以一個丫鬟來說,吳音的年紀可算是非常大了。她至少也有二十七、八了吧。
這般年紀的丫鬟,在一般人家早該放出去嫁人了。而吳音卻一直守在錦暉堂。據傅珺所知,宋夫人也沒表露出要將她許人的意思。
傅珺還記得,她偶爾聽孫媽媽說過一嘴,說吳音并非家生子。而是宋夫人從伢婆手中買下來的。
既是如此,這吳音與府中各路人等的關系,理應比較單純才是。且根據傅珺的回憶,吳音也的確不怎么與旁人往來。雖是宋夫人身邊得用的一等丫鬟,平素卻極是低調,為人處事皆是淡淡,無論與哪一房都走得不近。卻也不見疏遠。只保持在很適宜的距離之間。
可是,便是這樣的一個人,為何卻獨獨對傅珺表現出了關切之情呢?這其中原因何在?
傅珺一面在心里暗暗思忖著。一面便帶著人回到了幄葉居。
青蕪等人見傅珺面色嚴肅,早已安靜地將傅珺送進了她慣常起居的東次間,青蔓便輕聲問道:“姑娘,可要喝口茶?”
傅珺此時方回過神來。便道:“嗯,你倒了茶便下去吧。”
青蔓應了聲是。便向那哥窯青瓷盅里倒了熱熱的茶,放在傅珺手邊,又揮手將小丫頭們都摒退了,便與青蕪兩個拿著針線笸籮退出門外。掩上屋門,她們兩個自端了小杌子守在門口做起針線來。
傅珺便向案邊的直足榻上坐了,將吳音遞過來的紙條打開細看。
那紙條上只有兩行字。寫著“未央有異當速去,需防嫣與蟾月樓”。
看著紙條上端正的字跡。傅珺微有些發怔。
這是提醒傅珺姜嫣之事的。時機也算是很好,便在傅珺回府的第二天,吳音便冒險遞了條子過來。
且不論吳音是從何處打探得來的消息,只看她此番行徑,便可知是友非敵。
傅珺真是從未想過,在錦暉堂方正的屋宇與青磚下,居然還潛藏著這樣一位隱蔽的盟友。
只是,這吳音究竟是誰派來的呢?這么長時間以來,傅珺從未覺出這丫鬟有任何不妥,也從未覺出這吳音暗中與誰往來。
傅珺以手支頤,望著面前那張字跡端正的紙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且不說傅珺是如何暗里打探吳音的身份,并布置人手搜尋王晉汗巾的。
卻說這知府大院中,最近可是傳出來一個重磅消息。
這消息便是:一直備受生父冷落的平南侯府三房嫡女傅四姑娘,日前接到了父親的來信,即將于四月下旬重返金陵,與父親一家團聚。屆時,傅四姑娘還將帶著王家的一位表妹或表姐同去白石書院女學部進學。
不過數日間,這消息便隨著一陣暖似一陣的春風,迅速拂遍了知府大院的每個角落,也將不少人的心拂得蠢蠢欲動起來。
除了長房與王襄之外,大家皆對這一消息表示萬分驚訝。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這位看著毫不受寵的傅四姑娘,竟還真有重新翻身的一天。
而去白石書院進學的那番話,讓那些心思活泛的人們,無不是閃亮著一雙眼睛,將帶著莫名期盼的視線,不間斷地投射到了傅珺的身上。
就連姜嫣似是也忘了旁的事情,忽然便對傅珺無比親熱起來,每日里笑臉相迎,以往常說的那些酸話更是從她口中絕了跡,對傅珺比自己的親妹妹還親。
王宜與王寶更是不用說了,那是每天都要往幄葉居走一遭,用盡一切方法表達她們的善意與友情,并與王宓劃清了界限。
王宓也終于不再中二了。
在聽到任氏送來的準確消息,得知自己將陪同傅珺進入白石書院讀書之后,王宓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個端莊溫柔的好姑娘。她對長輩有禮,對平輩親切,對下仆和善。讀書也用心了許多,甚至還開始學習她最討厭的女紅。
這前后表現的巨大反差,讓家下人等皆認為,王家二姑娘終于長大了、懂事了,是個乖巧溫柔的大姑娘了。這些夸贊不只讓王宓整天唇角上翹,便連任氏亦覺得面上有光。
只有傅珺知道,王宓的這番舉動,不過是為了一個唐俊罷了。愛情的力量果然是偉大的,哪怕這愛情現在還只是一棵小小的幼苗,尚不足以撼山動地,但令一個中二少女轉變還是能夠做到的。
更何況,王宓的轉變也只是表面而已。
無論她表現得如何溫柔和善、知情體意,她微表情里的破綻卻多得跟篩子眼兒似的,傅珺就算想不注意都不行。
此刻的王宓與當年的傅珈何其相似?
傅珺現在覺著,她此前的判斷很可能錯了。王宓這個樣子,說不定會與傅珈成為很好的朋友。這兩個人完全可以上演一出“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除了這些事情之外,府中最近一派平靜,人人都是歡歡喜喜的,至少表面看來如此。
傅珺卻是覺著,時間有些難捱起來。
自上次與任氏進行了一番“長談”之后,她便一直在等著沁竹院那邊的消息。
可是,這日子數來數去才到了二月下旬,沁竹院那里風平浪靜的,秋兒傳過來的消息也說,最近無事發生。
說起來,上次的事情若非秋兒及時遞了信兒,王晉只怕就要被任氏算計了。
因此,傅珺已經支會了許娘子,叫她在合適的時機將秋兒從沁竹院里弄出來。無論如何,秋兒此次是立下了大功,傅珺很愿意許她一個良好的將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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