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復言是個性格溫和甚至溫吞的男人，雖然他說話的語調依舊平和，但季青凌卻知道現在的他已經生氣了，對他來說這樣的話算是很嚴厲的了，當即就有些心虛。
“師兄，我只是……”
“說實話。”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沈復言的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失望。
他的失望讓季青凌心中一痛，原本還想隱瞞的，最后還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老老實實地說了一遍。
沈復言的反應出乎季青凌的意料，原本溫和的他眉心慢慢蹙了起來，到最后眼睛竟然泛起了血絲，臉色也猙獰地讓她害怕，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沈復言。
“師，師兄……”她驚慌地后退兩步，因為自己的陰謀詭計而無地自容。
沈復言是個坦蕩君子，最討厭的就是偷奸耍滑、陰謀詭計，她卻為了一己私利去暗算無辜的崔希恒，他一定覺得她是個陰險惡毒的女人吧。
她的心沒來由地難過起來，頭一次因為算計崔希恒而覺得后悔。
沈復言從她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此刻的自己，再看看她那副害怕驚惶的樣子，突然覺得很無力，“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看著他疲倦無力的樣子，她幾乎都要落下淚來，自己不僅算計了崔希恒，還利用了他，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沈復言都沒有虧欠她什么，反倒一直在默默幫助她，她不僅沒有回報他一分一毫，還這樣傷害他。
沈復言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他單純正直清高，一心撲在學術上，如果他能夠接受陰謀詭計，早就在社會上混得風生水起了，也不至于選擇學校這片凈土過著清貧的生活。
“師兄，我……”她還想解釋什么，他卻站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沈復言的背影蕭瑟，他知道剛才他的樣子嚇到了季青凌，他并不會因為她小小的心機和算計而惱怒，只是想起了一些絕對不算愉快的往事，那些痛苦的回憶就像一張網，將他牢牢地束縛住，為了遠離那些人和事，他寧愿這么默默無聞地躲在A大清凈地過一輩子。
沈復言的態度打擊了季青凌，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她重新回到原先的生活步調，每天讀書健身，兩耳不聞窗外事，不再摻和崔家的那攤事，季金貴問了她幾次，見她遲遲沒有行動，破口罵了她幾次，也拿她毫無辦法。
“最近怎么了？”傅梓君回到家，看到一連幾天她都乖乖地坐在家里K書，心里有些奇怪，“前段時間不是說崔希恒來了A市？”
“嗯，你說我這樣做是不是很惡毒？”她低垂眼睫，“不管怎么說崔希恒都是無辜的，為了報復崔心怡，我把他拖進水里，對他來說很不公平吧。”
“是有人對你說了什么吧？”傅梓君不以為然，“你這個人就是把別人的想法看得太重，所以你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左右的人。”
他毫不客氣的話讓她想要反駁，可是仔細一想，發現自己真的無力反駁，她以為這一世的她已經足夠灑脫，可以無視趙雅菁、季金貴他們的想法，可是自從愛上傅梓君后依舊會在意他對自己的觀感，還有自己的朋友們，牛嘉嘉、章媛、沈復言、方仲南……他們每個人的看法對她來說都很重要。
“這樣不對嗎？我只是把我在意的人的想法看得很重而已，如果連這些都不顧了，那豈不是太自私了？”
“看重別人的想法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主見，你決定要做的事情就算遭人反對，也不要輕易更改，而是要想辦法說服對方，得到對方的諒解，如果這個人對你來說足夠重要，你本來就不會做傷害他的事情，如果你所做的事對他并無妨害，他卻喜歡站在某些制高點對你指手畫腳，那就說明在他心中你根本就不重要，這樣人的話你不聽也罷。”
“不是這樣的。”她苦笑，其實沈復言壓根就沒對她指手畫腳，但是他用那樣的眼神看她，真的讓她心里很難過，原本對崔希恒就有一絲負疚在，在沈復言的反應之下，這種負疚被無限放大了。
“那是怎么樣的？”他耐心地看著她。
她沉默。
“你要清楚一件事，你永遠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在你在乎的人中，他們也會因為某件事有不同的看法，你滿足了這個人，就得罪了那一個，你怎么才能在其中找到平衡？”
“我……”
“所以你要記住，你唯一要滿足的只有自己，也許你會覺得這很自私，但是一個人只有先讓自己滿意了，才有可能讓別人滿意。所以在崔希恒這件事上，你必須要明確，你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凡事要問自己該怎么做，而不是看別人。”
“我得承認我耳根子軟，你又一次輕易說服我了。”
“也不是你耳根子軟，其實你的潛意識早就有數了，你如果真的耳根子軟，那你爸爸讓你去惡整崔希恒的時候，你為什么不答應，為了這件事情你和他對著干讓他那么惱火，你都能忍下來。”
“看來我真不是做這種事的料，就像我爸說的我太懦弱了，根本幫不上你什么忙。”她神色黯然，“我當時恨極了崔心怡，想要狠狠地報復她，就算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也在所不惜，可是事情真的這么進行下去了，又覺得自己太過心狠手辣，如果我這么做了，和崔心怡又有什么分別？”
“你想要幫我的忙？”傅梓君奇怪地看著她，“這和我有什么關系？你爸爸又給你灌輸什么奇怪的思想了吧？”
看她不置可否的樣子，他還有什么不明白，“我希望你能快樂，無論做什么事，只要你覺得快樂，無論是讀研究生也好，學古琴也好，烹飪烘焙也好，設計讓崔希恒和崔心怡爭家產也好，只要你覺得應該做，做了能夠讓你開心，你就盡管去做，不要帶任何心理負擔，也不要有任何壓力，你不是在為誰做事，而是為你自己，天塌下來都還有我為你頂著。”
他的語調一如往常平靜清冷，她的心卻激蕩不已，她對崔希恒的事情收手除了道德感作祟之外，更大的隱憂則是擔心他把她看成一個惡毒的女人。
陰謀詭計，設計別人這種事情男人們做起來，會被贊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女人做起來，則會得到一個蛇蝎心腸的評價，她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卻不能不在意他的。
就像任何一個女人都希望自己在愛人心目中的形象是美好的，愛上他之后，她就變得軟弱了，換作是過去，她想做便做了，怎么會瞻前顧后地思慮這么多。
而他今天的話無疑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一個女人最大的夢想無非是自己的愛人愿意為她頂住一切壓力，只為護她安好。
“老公，謝謝你！”她伸手環住他的腰，臉在他的腰側蹭了蹭。
傅梓君的身體僵住了，嘴角卻咧開了弧度，此刻的心情竟然像個毛頭小子般激動，這是她第一次喊自己“老公”吧。
等等，他剛才說了什么讓她開心成這樣？一定要好好記下來，這樣的福利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可是剛才他沒說什么特別的話啊。
傅梓君陷入激動和糾結之中，季青凌卻已經整理好心情，放下心中的大石，“那我繼續看書了。”
就這樣？
他呆住了，難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順勢卿卿我我一陣，然后再往床上一倒嗎？怎么她如此跳TONE地去看書？
她已經心無旁騖地埋首書籍，而他還傻乎乎地愣在原地，難道就要白白浪費剛才那大好的機會？
“謝謝不是那樣謝的。”他終于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
“啊？”她從書中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謝我就要有誠意。”他俯下身子，含上了她的唇，唇齒相接之間，還不忘低聲誘哄著，“再叫一聲老公來聽聽。”
她的臉漲得通紅，被動地任由他侵略，卻始終忸怩著不肯再喚他一聲。
原本她以為這次和平常一樣，不過是被他親一頓占占便宜而已，可是當他解開她胸前的第一顆扣子時，她才發覺不對勁。
她驚慌地按住他的手，傅梓君迷離的眼神略略清醒了一些，定定地望著她，雖然帶著渴望和懇求，但更多的是尊重，就像那個夜晚，因為她的恐懼，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忍住所有的**。
她明白他在等她，等她放下所有的戒心，放下自己的恐懼，準備好將自己完完全全交付給他，他不想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勉強。
她的心中涌起一陣感動，關于俊俊的事她已經漸漸放開了，她不該再這么矯情，在H市的那個夜晚她就已經做出了決定，今天是踏出這一步的時候了。
她紅著臉松開了手，低垂的眼睫顫動著，默許了他的一切。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