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當年傅氏出事背后有崔氏的影子，可也有傳聞說傅氏出事是我爸爸做的，到底哪個是真的？”季青凌猶豫了片刻，終于借機問出了一直以來在心底的疑問。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商場這條路有成有敗，怪不得別人，我爸爸當年出事是他自己太過急功近利，在商言商，你爸爸固然有不厚道的地方，崔明遠也曾經落井下石，但是造成傅氏當時資金鏈斷裂的還是我爸爸自己。”傅梓君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一臉平靜。
“可是我聽說是我爸設的局……”她咬著唇，為什么他面對自己這個殺父仇人之女還能那么淡定。
“那個度假村計劃誰都想要分一杯羹，季氏設局很正常，破綻那么多的局，正常人都能看得出來，沒理由我爸在商場打滾這么久發現不了，不過是存了萬分之一的僥幸心理，鋌而走險，孤注一擲，最后輸得一敗涂地。”季青凌發現他表面平靜，呼吸卻有些亂了。
“你說急功近利？你們家又不缺錢，為什么要鋌而走險？”
“誰說不缺錢？”他的臉上終于染上了一絲悲戚之色，“你應該知道我接手傅氏的時候就已經是個空殼子了，不然為什么你爸爸誰不針對，就盯上了傅氏？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怎么會這樣呢？我還記得你們傅氏在A市的那個樓盤，還是A市的地標性建筑……”那個A市的地標建成還不到幾年，傅氏就出了問題，這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花無百日紅，何況……”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家里還有個怎么填都填不滿的窟窿。”
季青凌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所指為何。
“我媽染上了賭癮，”他的聲音甚至帶著哽咽，“她一直流連于澳門的賭場，可是賭運不佳，她不停地輸，我爸就要不停地去堵那個漏洞，可是怎么都填不滿，后來只能一直挪用公司的資金，錢都流到了賭場……”
“所以我根本不恨你爸，因為我的殺父仇人是我媽啊。”他的聲音蕭瑟，她完全可以想象他在得知真相時的絕望。
難怪他對趙雅菁的態度冷淡，并不因為他天生就是個絕情冷淡的人，而是實在被傷得太深，來自最親近人的傷害往往最具有殺傷力。
“我爸真的很愛我媽，在她沉溺在牌桌不可自拔的時候，他還是一味順從，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只是不斷地拿錢去填那個無底洞，可是在我爸的葬禮上，我媽還是只顧著關注今天穿得夠不夠雍容大方，應酬是不是高貴優雅，連眼淚都舍不得為我爸掉一顆，因為會弄花她的妝。”傅梓君冷笑著，“趙雅菁的心是石頭做的！”
雖然他和母親關系不好，但從不曾在她面前說過趙雅菁一句不是，她乍一聽，難免震驚意外，這么多年，他一直苦苦壓抑著自己的痛苦，沒有任何人給他理解和溫暖。
她心中一疼，反手抱著他緊繃的身體，對他的憤怒和無奈感同身受，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安慰，只想通過自己的身體把溫暖和力量傳遞給他。
“你說我能怎么樣呢？她是我的親媽，雖然我不會像爸爸那樣縱容她，可也不能拿她怎么樣。”他聲音悲涼。
“她應該不會再賭了，爸爸用生命給了她一個教訓。”她干巴巴地安慰，印象中并沒有聽說趙雅菁賭博，應該是痛改前非了。
“她是不會再賭，”他的眼神冷漠，“那是因為我把她名下所有的財產都過到我的名下，每個月只給她必要的生活費，她的護照被我收走了，而A市的地下賭場我也讓你爸透出話，不許她踏入一步。”
她瞪大雙眼，那趙雅菁豈不是等于被軟禁起來了？難怪當年自己剛嫁過來的時候，她就一直盯著自己的嫁妝不放，本來以她的出身，眼皮子應該不會這么淺才對。
“你說崔心怡會不會偷偷給她錢？”腦子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鬼使神差地開口，崔心怡為了討好趙雅菁，無所不用其極，給錢這種事情對財大氣粗的崔家來說應該不算什么。
他一愣，想到這個可能性，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以趙雅菁的性格，就算是崔心怡再討她喜歡，也不至于在他們結婚幾年后，兩人還走得這么近，這不僅是不給季青凌面子，還是打他的臉，除非崔心怡給了她欲罷不能的好處。
一想到趙雅菁在崔心怡的慫恿下有可能背著他再去賭，他的怒火就忍不住往上躥升，恨不得將崔心怡送得遠遠的，一輩子都不要再看見這個女人。
他們回到A市不久，季青凌就接到了崔希恒的電話，“我到A市了，什么時候出來一起吃個飯吧。”
季青凌驚異于他的效率，心里雖然意外，但還是笑了笑，“好啊，你在哪里？”
“我在火車站。”他的身邊人來人往，環境嘈雜，他要很大聲才能讓她聽清楚。
“那我去接你吧。”季青凌善解人意地說。
崔希恒也不和她客套，“那就多謝你了。”
“你要出去？”她身邊的沈復言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最近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他的態度溫和，微責的眼神和說出的話卻讓季青凌有些尷尬，沈復言不愧是王凌最看重的學生，完全承襲了他嚴謹刻苦的治學風格。
她只是稍有些走神偷懶，他就把一切看在眼里，“王老師一向嚴格，你不要有偷懶的念頭，不然我也沒有辦法幫你遮掩。”
“我知道的，”她干笑兩聲，“是王老師在H大講學時候認識的一個小師弟，他想考王老師的研究生……要不你也去認識認識，看上去挺刻苦的一個人，也許你能夠給他一些指導意見。”
沈復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所認識的季青凌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不由得對她說的這個人起了好奇心，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被她放在心上，是和傅梓君相似的人嗎？
他的眼神黯了下去，卻還是低低應了一聲好。
崔希恒穿著格子襯衫，背著雙肩包，這樣一副普通大學生的打扮依舊讓他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如鶴立雞群，出色的樣貌讓他吸引了不少人頻頻回頭，季青凌毫不費力地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看著季青凌身邊那個其貌不揚，但氣質出眾的年輕人，崔希恒的眼中沒有敵意，只有疑惑和試探。
“這是我的師兄沈復言，他才是王老師最得意的學生，也是我們A大的老師。”季青凌剛介紹完，毫不意外地看著崔希恒的眼神由探究變成火熱。
“沈老師好！”他激動地喊了一聲，熱情地伸出雙手，倒是讓沈復言有些不知所措，這就是讓季青凌放在心上的人？
看上去很普通，這樣的大學生在A大里一抓一大把，雖說他不喜歡傅梓君，可也得承認這個風格和傅梓君迥異的男生比起傅梓君是大大不如。
崔希恒有著和方仲南一樣陽光的性格，但和方仲南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同，他用自己的爽朗掩飾了野心，一路上雖然和他們談笑風生，還總是有意無意套他們的話，卻不會給人一種滔滔不絕的厭煩感，季青凌不得不承認，和崔希恒這樣的人交談是件挺舒服的事情。
有了沈復言這個更值得巴結的目標，崔希恒對季青凌的態度就不像之前那么殷勤了，當然這也是她所希望的，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拜倒在崔希恒的西裝褲下的。
面對沈復言的疑惑，她只好回以抱歉的眼神。
“這么說你準備在A市復習考研？”
“是啊，大四已經沒課了，我也不想去實習，既然我準備考A大的研究生，那還是在A大附近租房子，也方便我復習，到時候遇到問題還能請教師兄師姐。”崔希恒笑道，其實他真正的愿望是沈復言能把他介紹給王凌，他的成績一向不錯，自忖考上A大的研究生不是難事，只要王凌肯收他，筆試面試他都不會有任何問題，成為王凌的學生就是十拿九穩的。
將來能夠頂著王凌學生的頭銜，他能夠結交許多過去無法接觸到的人，到時候才有能力光明正大地走進崔家的大門，這是涉世未深的他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
“你想的很周全啊，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們。”季青凌笑瞇瞇地應承下來。
季青凌熱情地幫著崔希恒張羅著，又是幫著他租房子，又是帶著他買生活必需品，看得沈復言大皺眉頭。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沈復言終于忍不住了，她雖然善良，但卻不會多事到這個地步，這樣的待遇就算是和她相交多年的他都沒有享受過，大概只有傅梓君才會受到這樣殷勤的對待，可是她看崔希恒的眼神并不純粹熱烈，仿佛在圖謀些什么。
他很不喜歡看到她這樣的眼神，她應該是個單純爽朗的女孩子，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而不是把自己的聰明浪費在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