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哈拉在葉爾羌的西面,和葉爾羌隔著蔥嶺,哈薩克在布哈拉的北面,葉爾羌的西北。他們倒是正宗的蒙古人的后裔,和我們漢人長得差不多。特別是哈薩克,有廣闊的草原,馬匹是他們重要的收入。”李賢盡量將內容說得簡略些。
“蔥嶺?”朱由檢知道,那就是后世的帕米爾高原,現在,大明卻是與它不沾邊。
“對,蔥嶺。這是除烏思藏外,可能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道路也是艱澀難行。”李賢實在不明白,朱由檢為何對這些地方感興趣。在大明國內,大家的眼睛都是盯著江南這些富庶的地方。
小二上菜,不時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直到桌上擺滿了各種菜肴。
“李東主,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是誰了。”朱由檢知道自己不亮身份,李賢是不可能言無不盡,一個連姓名都不肯說的人,還指望得到別人的信任?
“客官是……”李賢的眸子陡然發亮。
“大明信王朱由檢。”朱由檢說得相當干凈利落。
“信王?”李賢緊盯著朱由檢,他在揣摩朱由檢的話。
“這是我的令牌,李東主可以看看。”朱由檢將自己的隨身令牌遞給李賢。
李賢接過一看,果然有“大明信王”四字,下面刻的時間是“天啟四年九月十二”。再翻看背面,卻是一條正飛舞著的蛟龍。他嚇得一身冷汗,雙腿一軟,不自覺跪了下去:“草民見過信王殿下。”
“起來,李東主。”朱由檢虛扶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李賢,“現在李東主能理解我為何不亮自己的身份了?”
“殿下,草民該死。”李賢不住地用袖口擦汗。
“李東主不必如此。你我在馬市相遇,也是緣分,‘雪火’就是我們的月老。哈哈,現在李東主相信,我不會去葉爾羌販馬,壞了東主的生意?”朱由檢哈哈一笑,親自為李賢斟了杯酒,又給自己滿上,“來,相逢是緣分,不必拘禮。”
“是,殿下。”李賢戰戰兢兢喝了杯中酒。
“李東主,你我馬市相識,非因身份;東主贈馬,亦非因身份。東主如此,則不像豪爽之人。其實,我有一事要請東主幫忙。”朱由檢盡量拉近與李賢的身份距離。
“恭請殿下指示。”李賢卻是一禮。
“東主在葉爾羌可有據點?我想派幾個人過去。”從李賢說到葉爾羌的那一刻,朱由檢就打算讓周文啟派人過去,大明的眼睛不能老是盯著國內,周邊才是大明的隱患,況且,國內已經有了錦衣衛,周邊卻是一片空白。
“不是搶你的生意。”朱由檢哈哈一笑,“他們扮作你的手下,卻不經商。我希望他們能學習葉爾羌的語言,詳細了解葉爾羌的情況。”
“殿下是要……”李賢遲疑著。
“現在沒有想法,葉爾羌是大明的鄰居,我們不能不了解他們。”朱由檢不知道大明將來和葉爾羌會不會有什么交集,但刺探葉爾羌的國情,將偵訊工作做在前面,可以有備無患。
“草民但憑殿下吩咐。”話說到這份上,李顯沒法拒絕。
朱由檢知道李賢還有顧慮,“李東主,即使將來有什么事情發生,我們也會通知你的人早點撤離,再說,我的人也是在葉爾羌。”
“草民知道,草民隨時可以安排。”李賢又恢復精氣神,他的身體也恢復了柔韌度。不管朱由檢的話是否可信,他都沒有辦法拒絕。
“李東主,我雖然是信王,卻幫不了你的忙,真是抱歉。”朱由檢是政治人物,除了濫用公權,他不知道從哪兒可以給李賢一些便利。
“殿下率軍平定陜西,還陜西朗朗乾坤,就是給我們商戶最大的幫助。”
“哈哈哈……”朱由檢大笑。
“哈哈哈……”李賢也是大笑。
這一笑,李顯和朱由檢的心理距離真正縮短了。
“殿下,問句不該問的話,殿下來西安,不是為了葉爾羌的事吧?”
“當然不是,”朱由檢也不打算隱瞞李賢,“我想在這附近買間鋪子,不久之后,我將在西安出售肥皂。”
“肥皂?草民經商二十載,從沒聽說過肥皂是什么。”李賢覺得這信王的身份雖然揭開了,但他身上還有很多沒有揭開的謎。
“嗯,就是用來洗衣服的。”朱由檢長話短說,介紹了肥皂的功用。
這一談,就是半個多時辰。王慕九等人早就等在門外,但聽到朱由檢談鋒正興,不敢打擾,只得在門外等候。
“殿下,東關中大街有一名南直隸的珠寶商人,正準備盤點鋪子回去。草民陪殿下去看看。”房間的門終于打開,李賢在先,出了包間。
王慕九定定地看著李賢。
“慕九,不用緊張,我已經向李東主講明了身份。”朱由檢隨在李賢的身后,微笑著出現在王慕九的面前。“走,我們去珠寶店看看。”
李賢大頭引路,朱由檢一行跟在他的后面。
他們在東關中大街與東西走向的西五巷交界的地方停下來。這兒就是李賢所說的珠寶鋪子。
“小二,你們東主在不?”李賢率先進了鋪子。
“在,在。李東主要找我家東主?”小二躬身迎到鋪子的門口。
“是呀,我的朋友要看看你們的鋪子,你知會你家東主一聲。”
“是。李東主、各位客官稍候片刻,小的這就去告訴東主。”小二轉身上樓去了。
不一會,樓梯上傳來“咯吱”的聲響,一名年約五旬的矮個子男人出現在樓梯上,“李東主,貴客臨門呀!這位朋友是……”
“黃東主好自在!這位是來自京師的朋友,是他要看看你的鋪子。”李賢和這位黃東主顯然是熟人。
“我這鋪子的結構,李東主可是熟悉得很啦,這位朋友怎么稱呼?請隨便看。小二,泡茶。”黃東主三言兩語將事情安排得極為妥貼,不愧是商場中的精英。
朱由檢剛才從外面大量了鋪子,現在從里面一看,果然是專業的鋪子,連木架、柜臺都在,只要稍微翻新一下,就可以投入使用。“黃東主,樓上的房子也要賣嗎?樓上可是住宿?有多少房間?”
“只要價格合理,當然賣。樓上有一大兩小三居臥室。”因為李賢帶來的朋友,黃東主也不敢欺瞞什么。
“那,黃東主開個價吧!”無論是店鋪的位子還是結構,朱由檢都非常滿意。
“既然是李東主的朋友,我就不說二話,這個數。”黃東主晃了晃三根指頭。
朱由檢不明白是三千兩還是三萬兩,也許是三百兩也說不定,它將目光投向李賢。
“黃東主,大家都是熟人,對市場的行情也熟悉。你這么開價可就不厚道了。”李賢板著臉,將目光投向店鋪外的北方,那兒是西六巷所在。
黃東主內心一驚,但表面上不動聲色:“看在李東主的份上,兩千八百兩,就當是請李東主吃頓飯了。”
“哈哈。”李賢大笑,“黃東主,這頓飯未免太豐盛了吧?”
“兩千四。李東主,總該讓老哥吃頓面條吧?”黃東主已經苦著臉了,不知道昨晚有沒有睡好。
“黃東主,要是一年前,也許能買到這個價,但是現在,你看,自從遭到匪患,這西安可是比以前蕭條多了。就是我老弟的馬市,也是不到以前的三成,也不知道啥時才能恢復以前的興旺——你老哥要不是生意淡,肯回南直隸嗎?”李賢也不著急,不咸不淡,好像在與黃東主拉家常。
“李東主,老哥的面條也不吃了,喝碗面湯,行了吧?兩千二,不能再低了。”黃東主已是哭喪著臉,就差沒有下跪了,到現在,李賢還沒有出價。
“這樣吧,我老弟說個公道價,一千八。你老哥的面湯、面條都是有的,這些年,西安的大戶沒少照顧老哥的珠寶行吧?”李賢絲毫不為黃東主的表演所動。
“李東主,那我們就沒得談了。知道老哥這是要回南直隸,也不能將老哥往死里逼呀。”黃東主擺出一幅端茶送客的架勢。
“黃老哥,這樣可好,我幫朋友出二百兩,湊作整數,權當為老哥送行——我們是這么多年的朋友嘛。”李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
“送行?吆,你老弟這是要扒了老哥的褲子,當了銀子請客——也罷,誰讓老哥我急著要在新元前趕回南直隸呢?再說了,你老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反正便宜又沒有落給外人。”黃東主自嘲地搖搖頭。
“那說好了,明天去衙門辦理一切手續,別看我朋友年輕,他在衙門里可是有人的。老哥離開西安的時候,要是有什么未了之事,盡管來找我……這位朋友。”李賢和朱由檢交換了眼色,見朱由檢沒有反對,他就自作主張了。
“好說。”黃東主知道自己被李賢吃得死死的,誰叫人家知道自己的底牌呢?只是不知道這年輕的買主是何許人,讓李賢死心塌地為他賣命,難道真的是衙門有人?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明天辦了手續,拿了銀子,他就要離開西安,回到老家,安享屬于自己的晚年了。
朱由檢也見識了李賢的手段,可謂一句話值百金,難怪能將西域的戰馬騙到大明。不過,搞定了店鋪,他該去見見孫傳庭了,來西安已經兩天,臘八節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