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經早就應該向朝廷上書述職了,如果他早向朝廷述職,也就不會陷入今天的被動了。
說起來,在張經赴任前,徐階就已經提醒過張經了,叮囑他。你要多向圣上上疏述職匯報,勤向圣上上疏述職匯報,這是你在圣上面前為數不多的發聲機會了。
現在圣上任命你為總督,對你是信任的,可是一旦遠離京城,去了南,那就遠離了朝廷中樞,沒有了在圣上面前的話語權,不像在京城時,還可以面見圣上以及接受圣上召見。
一旦有人在圣上進言不利于你的話,一個兩個,圣上還不會動搖,可是三人成虎啊,一旦有很多人在圣上面前進言不利于你的話,那圣上難免會懷疑。
到時你就危險了。
不過,可惜,張經沒有聽自己的話。張經前段時間還給自己回過一封信,信中說,“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當今,朝中有人私通倭寇,若我上報滅倭方略,不出幾日,消息就會傳到倭寇耳中,那江南滅倭大計將胎死腹中。故而,非我不報,實不能報也,請君靜候捷報,某必不令圣上失望。”
唉.
徐階禁不住嘆了一口氣,除了對張經不聽自己言之外,還有對張經滅倭遲延的失望。
張經擔任總督近一年了,遲遲沒有打開局面,即便不是趙文華彈劾的那樣一兵不發一戰不打,也強不了多少,像樣的有規模的戰事那是一場也沒有組織過,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績。
徐階其實對張經是失望的。
徐階期望的是快刀斬亂麻一樣,快速的解決江南的倭患,速速平定江南。
江南是朝廷的賦稅重地,作為內閣次輔,徐階太清楚江南的重要性了,太清楚賦稅重地有多重了,朝廷一大半的賦稅都仰仗江南,可以說國本了。
糧米更是仰仗江南,單單蘇州一府之地,繳納的稅糧就占了全國的十分之一!
現在呢,自從江南倭患日益嚴重,江南輸往京師的賦稅錢糧大打折扣!讓本就不富裕的朝廷財政,更是雪上加霜,錢糧賦稅不足,做起事來也是捉襟見肘,很多大政方針都因為錢糧賦稅不足而難以有效推行!邊關也因為錢糧賦稅不足,而搖搖欲墜,
除了江南是朝廷的賦稅糧草重地外,江南還是徐階本人的老家。
徐階的老家是松江府華亭。
現在呢,松江府的倭患最嚴重,徐海伙倭寇的老巢就是松江拓林、川沙!
于公于私,徐階都想要快些解決江南倭患,他也多次對張經說了,早些快些解決了江南的倭患,但是奈何張經說剿倭不是小事,要準備充分,全面謀畫,如此有把握了,才好動兵將倭寇一舉剿滅,才能平定江南。
如此,徐階如何不嘆呢。
“華亭,緣何嘆息?”
嚴嵩正用目光催促徐階起來發言呢,聽到徐階的嘆息,不由面無表情的問道。
“徐閣老是在為張經而嘆吧?徐閣老是對趙大人彈劾張經的奏疏不滿了?”
吏部侍郎高耀有些陰陽怪氣的說道。
嚴黨跟徐階的關系有些微妙,雖然徐階主動向嚴黨靠攏,向嚴嵩俯首,對嚴嵩事事順從,向嚴世蕃示好,對嚴世蕃忍氣吞聲,但是資深嚴黨成員都忘不了徐階和他老師夏言跟嚴黨斗法的日子,當年夏言可是逼的嚴嵩下跪自扇耳光
夏言可是死在嚴閣老手下的,作為夏言的門生,徐階他真的就心服口服了嗎?!他真的就不會翻舊賬了嗎?徐階他有沒有可能在效仿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呢?!
一旦風云變,徐階成了內閣首輔,他要是翻舊賬,他們嚴黨有一個算一個,誰能跑得了?!
所以,大部分資深嚴黨成員都有這個危機意識,有意無意的針對徐階。
他們希望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趁著嚴閣老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找機會將徐階整倒。
所以,他們才會屢屢給徐階使絆子。
徐階反應快,在高耀陰陽怪氣的問完后,就第一時間解釋道,“非也,非也,我不是為張經嘆息,我是為江南百姓而嘆息啊,江南一日不平定倭患,江南的百姓就多遭一天罪啊,倭寇燒殺擄掠,百姓苦啊.”
“華亭老家就是江南的,對于江南百姓遭受倭患,感同身受了啊。”
嚴嵩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家鄉父老遭受倭寇燒殺擄掠,徐閣老于心何忍,只嘆息又能解決什么問題,為了家鄉父老,徐閣老也該參張經一本,他這個總督是干什么吃的,竟然縱容倭患肆虐江南,害的江南父老鄉親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張經當了近一年的總督,無所作為,倭患一日重逾一日!徐閣老難道還要眼睜睜的家鄉父老繼續遭受倭寇燒殺擄掠嗎?!閣老,于心何忍呢?!”
吏部侍郎高耀對徐階激將道。
“文華這一本奏疏既上,也就不需要我再奏了。”徐階語氣鑿鑿的說道。
“徐閣老這話是什么意思?”高耀追問。
“有文華這一本奏疏,張經休矣。”徐階淡淡的說道。
“這么說,華亭你是贊同文華的彈劾了?”嚴嵩擺了擺手,示意高耀坐下,看向徐階問道。
“張經擔任總督近一年,遲遲未能平定江南倭患,不戰不發兵,沒有合理的解釋,說不過去。”徐階沒有直接說贊同不贊同趙文華對張經的彈劾,而是換了一個角度,只是說張經沒有合理的解釋的話,說不過去。
“華亭,張經近一年不出兵剿倭,何也?”嚴嵩又一次向徐階問道。
徐階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不知也。”
“文華說張經在養倭不戰,你的意見呢?”嚴嵩目光灼灼的看著徐階,等著徐階的回答。
徐階知道嚴嵩想要的回答,嚴嵩也知道徐階知道他想要的回答,但是這個回答從徐階口中說出來才有價值。
“也不無這種可能。”
在嚴嵩灼灼的目光下,徐階只好如此模棱兩可的回答,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