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很意外,沒想到這個茫茫的大山深處還隱藏著這么一個與世隔絕的村子,這一點就和南湖很不一樣。
之前在聽說姜鴻隱世在這里的朋友是個神醫的時候,喬月腦子里出現的畫面是一個鐘靈毓秀的山谷里搭建著一個轉角的茅草屋,或者說是一個四合院的情況,有綠竹,有小溪,還有珍貴的奇花異草,可是怎么也沒想到這里會是一個村子。
這讓喬月忍不住想起了黑石頭里有一篇叫做《桃花源記》的文章描述的情況: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
此時,面前山呼的跪拜讓喬月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裹著頭巾的男子面容黝黑,不過那張臉上看著喬月的眼睛里的濃濃的炙熱和崇敬掩飾不住他骨子里的沉穩。
“也許…也許…你們是認錯人了!”
喬月的神情有些局促,小聲的說著,一雙眼睛求助的看向姜鴻,這里既然住著他的故人,剩下的事情還是交給姜鴻比較好,她確實沒有過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
姜鴻比劃了幾個喬月看不懂的手勢,不過喬月卻看見他的神態里有一種萬軍之中的大將威勢,眼神凜然,不怒自威,一點都沒有平日里的那種慈祥和溫和。
說是故人,其實說是對手下的發號施令更加貼切。
面前的這個男子應該是這個村的村長,看懂了姜鴻的命令之后就急忙站了起來,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的打量著喬月和她身邊的柳杏。
宏大的歡迎場面不僅讓喬月局促,就連柳杏都有些害怕,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喬月,小心的躲在喬月身后。
迎面的男子讓開了一條大大的通道,大概還有五百步遠的地方依稀可以看見不少的婦人和孩子也跟著站起了身來,離得近的孩子眼睛里閃爍著天真和好奇,成年的男子和婦女眼中全是炙熱和恭敬。
不是故人,是你爹的部下!
姜鴻抖在喬月眼前的那幾個字不斷在她腦子里浮現,她僵硬的回應著這些熱情的村民,這讓喬月心里有些不安起來。
爹!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部下?
這個問題開始出現在喬月腦子里。
不經意的目光里,喬月發現了一個特點,這些凡是四十五歲的男子都有著異常健壯的身體,他們有規律邁開的步子只要稍稍留意就會發現,他們無意間每邁開一步的距離都好像是量好的一樣,只有很細微的偏差。
目光再往遠里看去,所有出現的人都盡收眼底,也許這個村長就是這個村子年紀最長的老者,再沒有年紀更長的老人出現,這就說明了這些人不是生來就長在這個山谷里,應該是近一二十年才搬到這里來的。
軍隊!
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答案在喬月的腦子里呼之欲出,除了這個答案,沒有什么能夠解釋得通這些人有意無意中都透露出的一種嚴明的紀律。()
和桃花源記里一樣,走過溪溝的獨木橋,深深的山谷里就傳來幾聲狗吠的聲音,也許是怕狗兒驚擾了喬月,剛剛叫起的狗叫聲立刻就被幾根悶棍壓制了下去。
前面呼啦啦的一陣水響,喬月扭頭看去,就看見幾個赤著膀子的漢子正提著剛剛宰殺的野豬和山羊在溪水里清洗。
也許是發現了喬月在看他們,蹲在溪溝邊上的男子抬頭恭敬的看了一眼喬月就嘿嘿的傻笑起來,回頭朝后面不算亮晃的黑夜里大喊一聲:“大小姐到了!生火!!!”
隨著這個男子的一聲叫喊,透過微微的火光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平地上很多攢動的人影,幾個壯碩的婦人往平地中間的柴火上面倒上了火油,緊接著轟轟轟的一聲響動,平地上的柴火頓時就竄起了沖天的火光。
溪邊的男子把洗得差不多的野豬肉用一個鐵釬穿上,抗在背上就嘿嘿的笑著朝火堆的方向跑去。
領頭的村長命令式的吆喝一聲:“都給我動作麻利一點!”
喊完之后就回頭一臉歉意的對喬月說道:“時間太緊,怠慢大小姐了…”
說道這里,他話音一頓,好像沒有說到重點,黝黑的臉展顏笑道:“大小姐放心,我們都過得很好,你看看,咱們年年大豐收,家家都最少有三年存糧,還頓頓有肉,不用繳稅,更不用服徭役,大小姐回頭一定記得給侯爺說一聲,兄弟們都過得很好,侯爺對我們的好,我們一輩子都忘不了,只要侯爺一聲令下,藏藥村一千五百個漢子,一定刀山火海,眉頭都不皺一下!”
村長的話讓喬月莫名其妙,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侯爺?我爹怎么會是侯爺,一個賣豆腐的會是侯爺嗎?無論怎么說喬月都不會相信,說曾經是個將軍喬月肯定會相信,可是說他是侯爺,這一點喬月說什么也不會信,誰家的侯爺會活得這么凄慘!
看見喬月皺起的眉頭更濃了,村長以為說錯了什么話,拍了拍腦子又急忙想了想,緊接一把從傍邊抓過來一個大約有**歲的孩童說道:“大小姐放心,我們都聽從侯爺的囑咐呢,我們這一輩不識字,可是咱們的孩子都能認字呢!”
說著,他狠狠朝這個孩子頭上拍了一巴掌說道:“背詩,快給大小姐背首詩句來聽聽!”
這個孩子楞了楞,隨即搖頭晃腦了起來:“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聽見這個孩子脫口而出的詩句,喬月嚇得身子一顫,差一點都掉進了溪水里,她急忙捂住胸口掛著的黑石頭,聲音顫抖的問道:“這詩…這詩,是誰教你的?”
是啊!這首詩要是別人聽來,肯定不會有什么問題,可是喬月知道,這首詩是一個名叫李白的著名詩人所作,可是這個世界的歷史上并沒有李白這個著名的詩人出現,這一下,喬月的胸口不斷的起伏了起來,這不得不讓喬月震驚。
村長又狠狠的在這個孩子頭上拍了一巴掌,說道:“快回答小大小姐,這詩是誰教的!”
孩子委屈的看了村長一眼,稚嫩的聲音說道:“雷叔,這不是你教的嗎,村里的人都知道,你說你當年看見侯爺看著天上的月亮的時候念的詩…”
雷鵬老臉一僵,有些尷尬,正要說話的時候,喬月認真的看著他說道:“侯爺!你們說的侯爺是誰?”
是啊!黑石頭里知識被喬月視為是這個世界上她是唯一一個知道的秘密,這個時候被人脫口而出,不得不讓喬月害怕。
雷鵬回答:“威武侯馮春啊!就是大小姐的爹呀!”
“我爹?”
喬月失聲,腦子猛的一陣痛了起來,柴糜是我爹,喬云天是我爹,現在又來一個威武侯馮春是我爹,到底誰才是我爹啊?
喬月狠狠的敲打著腦子,為什么想不起來,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來,爹,誰是我爹,娘呢?誰又是我娘!
看著這些熱情又忙碌的人,喬月忽然覺得好陌生,心里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一陣害怕。
是誰在騙我,大哥嗎?他叫喬山,我叫喬月,我爹叫喬云天,這不像是謊言啊!馮春姓馮,呵呵,騙子,他們肯定是騙子!
喬月的手緊緊的拉著柳杏,全身的毛孔都在發寒,余光里看了一眼身后默不作聲的姜鴻,她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起來,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擔心柳杏這個妹妹也跟著她受到了牽連。
奇門一派果然還是不肯放過自己,這是障眼法嗎?他們這是想把自己徹底變成他們的人?好高明的手段,直接改變我潛意識里的記憶嗎?
喬月好像在黑石頭里面看見過這種高明的幻術,就好像是一個長的很丑的女孩兒,每個人都不斷在她耳邊說她是天下間最漂亮的,長此以往,她自己就會相信這是真的了。
她的腦子里不斷的分析著這所有的一切,山谷口的玉米,溪邊明顯和外面不一樣的水稻,還有小孩子的詩句,這些都是黑石頭里才有的東西!
黑石頭?他們怎么會知道這么多黑石頭里面才有的這么多東西?
順著這個想法,如果這些人說的都是真的,那么又變得合理了起來,如果馮春真的是我爹,這個黑石頭就是她送給我的東西,那么他知道里面所有的知識,就順理成章了!
不一樣的線索,得到不一樣的結果,喬山的話得出的是喬云天是我爹,這個村子的一切,都在說明我爹是馮春。
到底誰在騙自己!
騙我一個弱女子又有什么樣意義,有什么目的?
豁然,喬月的眸子變得清明了起來,既然一時之間不能分辨到底誰真誰假,那么就只能靠自己留心觀察了。
不問姜鴻,也不問這些年長的男子,也許他們都是這場戲的扮演者,目標就只能盯著這些年幼的孩子婦人身上,或許只有在他們身上才能發現一些破綻。
喬月盡量的平復著心里的震驚,跟在雷鵬的身后朝村子里有一步沒一步的走去,這時候她已經忘記了姜鴻說過要來找那個替她治病的神醫故人了。
村子的歡迎儀式很隆重,大大的篝火升起,架在上面的肥羊和肥豬很快就被烤得焦黃起來,吱吱的油滴落,濃濃的香味彌漫在空氣里,不過些都一點都轉移不了喬月現在沉重的思緒。
小孩子之間總是最容易熟絡的,很快,剛才還害怕的柳杏就已經和這里的小孩子玩到了一起。
喬月孤零零的坐在一個火堆旁,四周都是和雷鵬年紀差不多的男子閃爍著炙熱和崇敬的目光看著她,場面有些另類,喬月端坐在中間不好說話。
也許是雷鵬發現了這樣很不禮貌,村子里的酒拿出來的時候,雷鵬就拉著姜鴻到旁邊喝酒去了,穿著樸實的村婦這才朝喬月這邊聚了過來。
豪爽的村婦也有些軍營漢子的性格,走過來就朝喬月這邊遞過來一個酒壇子,手遞到一半的時候也許才想到這樣或許不夠禮貌,立刻換成了雙手,動作很拘謹,小心的說道:“大小姐,喝酒,山里夜冷,暖暖身子…”
喬月微微一笑,盡量表現得很親和,接過婦人遞過來的酒壇子,只是微微沾濕了一下嘴唇,心有警惕,她可不敢喝這些人的酒。
不管是做樣子,還是敷衍,總之在這些婦人眼里喬月是喝了她們的酒,所有圍在喬月旁邊的婦人頓時就高興了起來。
一個粗腿肥臉的婦人狠狠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隨后從腰間拔出來一把亮晃晃閃著寒光的匕首在中間烤熟的羊身上削了一塊大大的肉給喬月遞過來:“大小姐吃肉!”
喬月把目光留意在她的那把匕首上面,這種匕首的樣子很特別又是黑石頭里面才有的樣式,喬月可以肯定,這匕首絕對比外面的要好很多。
接過這個婦人遞過來的肉,她隨口問道:“大娘,刀很不錯,是村里自己打造的嗎?”
這個婦人嗯了一聲,急忙把嘴里的肉吞下去,說道:“恩,都是自己打造的,我家男人說了,沒有侯爺的命令,我們這個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都不會出山!”
“哦?”喬月疑惑,“村口的玉米是哪里來的,據我所知,外面沒有這種糧食!”
婦人想了想說道:“很早了!我們搬過來的時候就帶了種子,那時候我才剛剛和我家男人成親,聽我家男人說是侯爺從海外尋回來的糧食…”
說道這里,婦人面露鄙色:“也不是什么好糧食,不適合人吃,用來養雞和養豬還不錯。”
喬月點頭,想了想又問道:“這刀呢!外面可沒有這么好的手藝!”
旁邊一個婦人顯然喝得有些醉了,完全忘記了恭敬什么的,一下就湊了過來說道:“都是侯爺教的,煉鐵,制鹽,打鹵,都是男人們以前在軍營里跟著侯爺打仗的時候侯爺傳下來的本事,所有的人都會!”
“所有的人都會?”
喬月心里又是一陣疑惑,要是這么多人都會這些手藝,為什么整個順朝的市面上都不見這么好的刀,也不見玉米這樣的糧食!
喬月假裝把酒壇拿到嘴邊喝一口,接著又問:“那侯爺手下,像你們這樣的能夠自給自足的士兵有多少人?”
這個喝得有些醉了的婦人仰頭想了想,半天才回答:“聽我家男人說,好像是十萬!”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