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總比人的兩條腿跑得快,直到喬月從中樞合州的天斧碼頭上岸的時候,劉文成在寧州求雨被天雷劈死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時間算來,已經是八天過去了。
朝廷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據說指派了寧州的知州親自把劉文成的尸體運回京城,皇家將予以厚葬,然后就沒了下文,絕口不提捉拿兇手的事情。
當然,還有更令莫智達預料不到的事情,嘉獎劉文成也就算了,反正都是死去的人,沒人說什么,而皇上把莫智達這樣在場的官員都給與了大功,說他們這是體恤百姓,造福江山社稷,這是大好事,所有的人都要官升一級,這讓所有在場的官員心里都有些不明所以。
街上的人零零碎碎的說著這個事情,雖然百姓都不明白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況,不過從民間流傳的消息來看,邢用和衛征并沒有去告發自己。
或許當朝皇上也希望這是天意而不是人為,皇家為了天下百姓連太子都死掉了,這是收獲民心的好時候,劉武德肯定也不愿意把這樣的好事情變成謀殺案吧!
五月的天氣越來越炎熱,馬車搖搖晃晃行走在大山里的官道上,樹林的知了吱吱呀呀的叫著,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喬月這次沒有往南而是從合州下船,一路向北,本來就是為了不給劉項和喬山帶去麻煩,這會兒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后,反而讓她心里有些好笑。
車廂里,喬月抱著已經熟睡的柳杏腦子開始恍惚起來,人都有自私的心理,或許是坊間傳言的劉文成是真龍轉世的消息傳到了劉武德耳朵里,讓他心生不滿,這才讓他沒有深究此事吧!
喬月心里這樣想著,轉過一個山彎,透過車簾,視野變得曠遠起來,視野里全是茫茫的大山,一個接著一個,陡峭的巖壁刀削一般透著幾分雄渾壯闊,正午的陽光灑在這連綿的大山上,起伏的高山峽谷帶著幾分天然的神秘。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低頭一看,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即便是正午的太陽,也驅散不了峽谷里翻騰的白霧。
“你…你要做什么,這里很危險!”
耿護院的聲音帶著幾分膽顫從馬車外面傳來。
喬月側身把柳杏放好,撩開車簾,把頭伸出車廂的時候就看見姜鴻正直直的擋在馬車前面。
臨崖的路很窄,恰好只有一輛馬車通過的寬度,姜鴻擋在了前面,確實沒有地方可以繞過去。
“怎么,你有事?”
喬月說道,對姜鴻這樣的表現一點都不意外。
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姜鴻就是這個獻殷勤的人,喬月心里一直對他有著警惕,不然他這樣一個比喬山還厲害的高手,不可能甘心來當自己的家奴。
姜鴻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那張白凈又沒有一點皺紋的臉,看著喬月的眼神里帶著幾分無辜的神色。
喬月輕笑一下:“怎么?終于有事情要說了,你忍了這么久,你們奇門一派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看在這一路上你幫了我不少的忙,你說吧,只要不是讓我再殺人這樣的大事,我一定盡量滿足你,畢竟你也是個下人而已,我不為難下人!”
姜鴻變得焦急起來,喬月的話明顯是誤會了他,不知道怎么的,他在面對喬月的時候總是表現得很慈祥,又很害怕的樣子,一點都沒有高手應該有的傲氣。
不知道的人看見姜鴻的表現,一定都會認為他是喬月的家奴,他對喬月的恭敬,一點都不比耿護院差。
他一支手嗚嗚的比劃了幾下,想了想才解下腰間的煙桿在地上寫道:“故人!”這兩個字。
見喬月的目光落在了他寫出的字上面,他才又指了指峽谷對面茫茫的大山。
“對面的大山里住著你的故人?”
喬月疑惑的問道。
姜鴻面色一喜,連連點頭,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一下喬月,又在地上寫道:“相見!”
喬月忽然會心的笑了起來,實在是弄不明白姜鴻這么小心的害怕自己是為了什么!
她隨意的揮了揮手說道:“我不管關蒼子到底給你下了什么命令,你我二人并不是主仆關系,你要去拜訪你的故人請自便,不用問我。”
隨后,正當喬月又要退回車廂的時候,姜鴻急得直跺腳,又指了指喬月,急忙把手里的煙桿一抖,在地上寫了起來:“神醫,能治病!”
寫完,他期盼的眼神直直的看著喬月,意思已經很明顯不過了,他的這個故人,是個隱世的神醫,能治喬月這額頭上的病!
喬月心里一顫,迎著姜鴻的目光心里為之感動,真不明白姜鴻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好,自從在南湖遇到他的時候,他就總是用這種慈祥的目光看著自己,那種濃濃的關愛,讓喬月好幾次對他發火之后心里都有些愧疚。
喬月的眼睛紅了起來,失聲道:“關蒼子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可以不用一直對我這么好的,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我們現在是路人,我喬月不想再和你們有什么瓜葛!”
是的,如果是別人,或許立刻就感動得哭著答應了,可是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的喬月心里有一種天生的警惕,天上不會白白的掉餡餅,姜鴻越是對自己這么好,就說不定會有更大的陰謀。
姜鴻被逼無奈,又是一陣嗚嗚的解釋,可惜,他這個樣子哪里能夠解釋得清楚。
也許是姜鴻說到了喬月的病,這是喬月心里永遠的痛,站在車轅上的喬月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姜鴻來回踱了幾步,看見喬月哭了,他也急得眼睛跟著紅了起來,他知道,因為南湖的事情,因為神照堂,更因為劉文成的事情,如果他不解釋清楚,喬月說什么也不會相信他,更不會和他一起去拜訪他所謂的這個故人。
隨后姜鴻大大的嘆了一口氣,好像做了很大的思想斗爭,手里的煙桿一抖,再次在地上寫道:“你爹,我認識你爹!”
“嗡…”
姜鴻在地上寫下的字,讓喬月心里一陣嗡鳴。
“我爹?你也是我爹的故人嗎?”
喬月失聲問道,腦子努力的回想著,可是漆黑的記憶里好像塵封了所有不堪回首的記憶,她只知道,她爹叫做喬云天,這還是后面喬山在寧州告訴她的。
是啊!大哥這么厲害,爹肯定是比大哥更厲害的高手,對的,高手和高手之間才會成為朋友!
想到這一點,喬月的臉上變得熱切起來,那種一直好像習慣了的冰冷終于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迎著喬月激動的樣子,姜鴻以為喬月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這時候只見喬月又說道:“你和我爹喬云天,是很好的朋友嗎?”
“喬云天!”
這三個字從喬月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姜鴻激動的眸子猛的一縮,臉上忍不住冷笑一下。
不過他轉念一想,喬月記憶里是絕對不會有侯爺的名字,他才忙著點了點頭,急忙又在地上寫道:“狂刀十八式,武北刀王喬云天,他是我六弟!”
果然,喬月看見姜鴻寫出這一行字的時候喬月心里已經徹底相信了他,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合理了起來,姜鴻是爹的結義哥哥,那么他對自己的好,他總是像看他自己孩子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就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有了姜鴻的解釋,喬月這才答應了和他一起去拜訪他所謂的那個神醫故人。
在姜鴻的帶領下,馬車又走了很久,正所謂望山跑死馬,單單是繞過她們腳下的這個峽谷,喬月的馬車就走了一個多時辰。
對面的大山根本就連小路都沒有,耿護院被留下來看護馬車,姜鴻就帶著帶著喬月和柳杏一頭轉進了林子里。
山很大,林子里走了大概有兩個時辰的樣子。
喬月還好,畢竟也是吃過苦的人,可是柳杏卻不行了,滿頭大汗的靠在一塊大石頭邊上喘氣,不滿的說道:“啞伯伯,我們為什么要走路呀,把白貓叫過來帶我和姐姐上去不就好了嗎?再這么下去,咱們今天可就只能在林子里過夜了,杏兒可聽說這種樹林里夜里可是有猛獸的!”
是啊!喬月也很鄙視姜鴻和關蒼子這樣的高人,還有這個即將要去見的神醫,喬月同樣很鄙視,他們明明都有能人所不能的能力,可是為什么都要躲到深山里面去!
還有她爹喬云天也是這樣,明明武功這么厲害,可是偏偏要去賣豆腐,喬月相信姜鴻的這個故人肯定很不一般,畢竟像姜鴻這樣的高人眼力都很高,神醫的名頭絕對不會亂安。
聽見柳杏的抱怨,姜鴻拍了拍腦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只見他在地上寫了一個等字就身影一閃,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留下喬月和柳杏兩個人孤零零的站靠在石頭邊上。
還好現在不是晚上,不然肯定會被嚇得半死。
柳杏靠在喬月身邊,一雙眼睛一直眨都不眨一下的盯著天上,以為姜鴻會去叫那些鶴鳥來接她們。
可是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下來,也不見天上有鶴鳥飛來。
直到喬月正擔心姜鴻是不是就這樣丟下她們不管的時候,林子里終于是傳出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回頭一看,正看見姜鴻騎著一頭十分健壯的梅花鹿從林子里走來。
跟著過來的還有幾只個頭比較小一些的梅花鹿,都長著兩支彎彎拐拐的鹿角,十分的可愛漂亮。
不得不說高人就是高人,和南湖一樣,南湖也是地處高山之上,可是有鶴鳥迎送,再高的山也不是距離了。
林子里穿行除了會飛的鳥之外,恐怕就只有這鹿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了。
和南湖的鶴鳥一樣,姜鴻帶來的這兩只梅花鹿已經被訓練得很溫順了,在姜鴻的帶領下,喬月她們三人就很快的往大山深處而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夜鶯都開始鳴叫的時候一個山谷里才透出一絲昏暗的燈光。
夜里的時候視線不好,也許這里也像南湖一樣有仙境一樣美麗的風景,不過這個時候顯然是看不到了。
不多時,峽谷里的人或許掐算到喬月他們已經快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很快!峽谷里就燃起了沖天的火光,起碼有不下兩三百人的隊伍,全都舉著沖天的火把,筆直的站在山谷兩邊。
神醫居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樣,還沒有踏進這個山谷的時候,喬月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香味兒。
兩邊突起的高山擋住了夜風,當然,也擋住了外面的燥熱,梅花鹿踏著有規律的步子走進山谷的時候,山谷里的情形頓時就讓喬月震驚了。
兩三百人舉著的火把把這個山谷照得晃如白晝,中間有一條小小的溪水流過,嘩嘩的輕鳴好像優美的琴聲。
首先引入眼簾的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藥園,反而是一種長得很高的草,當然,這不是草,喬月在黑石頭里面看見過這東西的照片,這是外面沒有的一種糧食,叫做玉米。
穿過這一片大約有上百畝的玉米地,又看見小溪的兩邊種滿了一種和外面不一樣的水稻,再遠的地方就變得漆黑了,看不清楚。
但是喬月知道,只要這兩種糧食拿到外面推廣出去,會救活很多很多的人,神醫就是神醫,走進山谷的第一眼就已經告訴了所有人,最救命的不是良藥,而是糧食。
正在喬月疑惑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個頭上包裹著麻布頭巾,約有五十來歲的男子,這男子只看了梅花鹿上的喬月一眼,頓時就跪拜了下來:“藏藥村恭迎大小姐到來!”
這個男子這一聲喊,立刻整個山谷都好像要崩塌了一樣,起碼有上千人也跟著大喊:“藏藥村恭迎大小姐到來!”
剛才還高舉著火把,木偶一樣站在兩邊的精裝男子都跟著跪拜了下來,搞得喬月一陣莫名其妙。
喬月急忙從梅花鹿上下來,追上姜鴻問道:“怎么回事?他們也是我爹的朋友?”
姜鴻可能早就料到喬月會有此一問,只見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白布,白布抖開,上面寫著:“不是朋友,是部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