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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道長并沒有多勸,他只是一副很無奈,自己也很不樂意說出口的表情面對張蘭芝。
但越是這樣的姿態,越容易讓人相信他的話。
張蘭芝當然知道東南面有什么,那是他家供著丹書鐵劵的地方,也是整個張府,防守最嚴密的庫房密室。
他多年積攢下來的財富都存在那里,不只是財富,還包括很多見不得光的東西。
整間庫房,有一部分在地下,有一部分在地上,是張蘭芝請最好的匠師打造的,只有一把鑰匙,除了他身上隨身攜帶,從不離身片刻的鑰匙之外,沒有別的辦法能打開大門。
當年曾經有盜賊想要通過挖掘地道的方式侵入,不過最后功虧一簣,不小心讓家里頭養的惡犬叫破行跡,所以張蘭芝把最重要的那間庫房整個又重新折騰了一遍,不只是四壁,連地面都用鋼鐵給封了起來。
整個密室,不敢說絕對能攔住天下的竊賊吧,可分之九十九的盜賊連門都進不去卻是肯定的。
即便進去,只要不小心觸動機關,大門也會馬上關閉,很快房間里就會充斥迷煙,里面的人幾乎用不了多久,就要窒息死亡,張蘭芝拿老鼠做過實驗,安全的很。
這種地方,讓自家夫人搬過去住,肯定不行,但要是把丹書鐵劵請出來,供到夫人房間幾日,好像也不合適。
先不說安全不安全,只是他這種作為,貌似都會給皇家一種印象——他不尊重陛下欽賜的‘免死牌’!
真要碰上較真的御史,參他一個‘大不敬’,也不是沒有可能。
張蘭芝不能不猶豫。
一連兩天,他都沒下定決心。
“姝娘。”方容從房間出來。就看到許薇姝坐在院里,正和幾個小丫頭玩盆栽。
花盆里盛了清水,里面放入一顆雕刻好的合。他走過去看了兩眼,也沒看出有多么可愛好玩來。到是許薇姝修長雪白的手指,被清水襯托的瑩潤有光,讓人看了陡然升起幾分握在手心里把玩的**。
方容忽然有一點兒沖動,真的伸了伸手,一伸出手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許薇姝失笑,捧起花盆來擱在他手心里,“你一個大男人也喜歡這種東西?”
方容:“……”
“這幾盆都不錯。”許薇姝選了選,挑了兩盆看著挺可愛的。交給丫頭給那位二夫人送去。
雖說二夫人在病中,可也不是完全不能理事,幾天的飯還是人家親自吩咐準備,早晨還特意讓廚房給許薇姝加了兩盤兒她愛吃的點心。
禮尚往來,總是該有。
沒一會兒丫頭就回來,還跟著個張家的丫鬟,大約是二夫人的身邊人。
人家特別客氣,一來就道:“難為許書官還惦記著夫人,可惜夫人身不好,不能親來。特意交代奴婢替她道謝,等我家夫人身好些,一定邀許書官逛一逛陽州。”
許薇姝也客氣了兩句。
這丫鬟別看瞧著有禮有節。挺客氣,但只看她的臉色,還有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焦慮也看得出,她家夫人的狀況不好。
果然,竟還不到晚上,二夫人就沖出屋門,一口氣跑到外面池塘邊上跳了下去。
當時有七八個人圍追堵截,想攔住她,愣是沒攔住。
許薇姝一得到消息就趕了過去。那群丫頭和下人們都六神無主了,好些人跪在院里瑟瑟發抖。幾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鬟,臉色煞白。完全不知道該有什么反應。
甚至是第一時間想起跳下水救人的那幾個小廝,臉色都是灰綠灰綠的。
她顧不上喧賓奪主,連忙指揮人把二夫人抬回房間,換了衣服,去請大夫來,又讓廚房煮姜湯。
其實這么多人在,二夫人也沒泡多一會兒就被救上岸,雖是秋天,天氣也不至于涼得刺骨,就是下水游泳,也不是不行。
換了衣服,蓋上被,姜湯灌一碗,就算她的身骨孱弱,臉色很快就恢復過來。
可那些下人都嚇得不行,面如死灰,渾身發抖,到像比二夫人還要病入膏肓的模樣。
許薇姝也沒奇怪,別看張蘭芝在外的名聲好的不行,但在家里,治家卻十分的嚴苛,下人們犯錯,處罰也特別嚴厲,尤其是涉及到他這位夫人的時候,手段更是厲害。
她只好多花些心思,交代人準備熱水,送病人去沐浴,請來的幾個醫生也說,這會兒洗個澡,泡一泡,舒緩下精神對病人有益無害。
等這位泡得渾身發汗,又讓醫生灌了一碗藥湯,才送到臥房休息。
沒多久,張蘭芝就急匆匆從外面回來,只向許薇姝道了聲謝,看也沒看跪在外面的一群下人,就沖進房里,坐在床邊守著他夫人,一時就不肯起身。
許薇姝見他親自動手給二夫人喂食姜湯和米粥,親力親為,他可不年輕了,已經是個老人。
二夫人也不年輕了,雖說比他小上十幾歲,但也有四十,四十歲的女人,在大殷朝保養的再好,也是早當了祖母的人。
這兩口大把年紀,居然如此恩愛,許薇姝也不免有一點兒羨慕。
不知道她這輩有生之年,能不能得一知心人,從此白不相離。
不過,像張蘭芝這樣的還是算了,再恩愛,那想起他對待結發妻的酷烈手段,哪里還能有別的情趣?
枕邊人是這樣的毒蛇,難道二夫人就不怕?
肯定是怕的,要是不怕,沒有心結,今時今日又犯哪門病!
二夫人這一病,日日不能入眠,天不到,就容顏憔悴,氣息微弱,張蘭芝急了幾天。這日忽然請許薇姝過去,臉色蒼白地問道:“聽說許書官師承天教高人?”
許薇姝怔了怔:“也不算師承,只和蒼月真人有一點兒交情。跟在他身邊了一陣罷了。”
張蘭芝只當這是謙虛,略微沉吟。“還請許書官不要顧忌,能不能告訴張某,我妻的病,究竟有沒有別的方法治療?”
許薇姝皺眉,還是搖頭,但起身離去之前,終究回頭道:“按說這怪力亂神之事,我實不該和張大人提。可張大人盡心招待……我以前聽蒼月真人他們說過類似貴夫人的病癥,病人多英年早逝,醫藥無用,若是病人家中有能鎮壓魑魅魍魎之徒的重器在,或許還能幸免。”
張蘭芝吐出口氣,略略點頭,卻是下了決心。
晌午,許薇姝回去躺著小歇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陣亂七八糟的動靜。
竊竊私語聲,腳步聲。凌亂一片,幸好也就一會兒工夫,動靜就消失。
她一覺醒來。丫鬟給她遞了漱口水漱漱口,洗了把臉,口中笑道:“今天擾到小娘了吧?也不知道張大人想什么,他夫人都病了,偏偏還要折騰,竟然說屋里風水不好,必須更換家具,讓人抬了一口漆黑的大箱進屋。”
許薇姝失笑:“人家是主,咱們是客。別計較了。”
她今天興致不錯,帶著小丫鬟們又出去逛了一圈。不但各種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搬回來好幾車,還找回好些茶葉來。
都不是什么名茶。不過是從街邊購買的野茶,有的香濃可口,有的寡淡無味,許薇姝難得有雅興,便請方容過來嘗。
方容也很是賞臉,顯然對此等悠閑時光頗為享受。
到是那幫丫頭怕茶水喝多傷胃,在一邊很是焦慮,可兩個主饒有興味地一杯接一杯地茶,還是時不時為那一道茶更好些爭辯幾句,她們也不敢多勸,只讓廚房多做了些養胃的粥水,指望主們喝了粥水就沒胃口再喝別的。
一玩,就玩到晚上,兩個人一塊兒用過飯,又去下棋,看樣一時半會兒不打算分開。
方容身邊侍候的下人們都有些驚訝,別人不知,還當方容攜美而來,自然是要時時湊在一處消磨時光,大獻殷勤,他們這幾個近身伺候的卻心中有數,王爺忙,平日里能抽出時間陪許書官用膳,就算是相當不錯,而且許書官性清冷,也不大愛應酬自家王爺,有空自己玩什么也能自娛自樂,興致來了才會和王爺閑聊,今天這么膩歪在一塊兒,一膩歪就是半日,還真少見。
兩人下棋下得入迷,方容都沒想到,許薇姝居然對下棋異常精通,每一步棋都新鮮且刁鉆,和他見過的招數完全不一樣,他自制力這么高,也有了那么一點兒欲罷不能的感覺,一下就下到天明,居然還意猶未盡。
許薇姝卻是累了,伸了懶腰,趴回軟榻上睡覺去,方容也只好休戰,端了棋盤回屋自己再回味回味。
正抱著棋盤一邊復盤,一邊思,連丫頭們催促去休息也懶得理會,外面就忽然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
方容推門出去,聲音已經戛然而止。
這是在人家張家,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讓身邊的小廝去打探。
一去卻是打探出大事兒來——張家丟了東西!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東西,一開始張蘭芝沒露口風,只是全府上下風聲鶴唳,所有的房間挨個查,連方容這王爺身份,他們也顧不得,帶來的車馬都檢查了一遍。
但凡昨天夜里孤身一人的,都讓張家抓起來問訊,不只是下人,連幕僚,身上有功名的官員也不例外。
但一無所獲。
這不是鬧著玩的,張蘭芝終于還是說出弄丟的是皇上御賜的丹書鐵劵,全城戒嚴,挨家挨戶地捕盜賊,連城門也緊閉,所有進出城的行人都要查。
方容:“……”
丹書鐵劵啊,那東西丟了,不只是丟人的問題,罪過也不小,張蘭芝連夜寫謝罪折送出去,所有能調動的兵丁,都被派出去查。
許薇姝呼呼大睡,人事不知,傍晚也讓丫頭叫醒,這丫頭一臉的難看,低聲道:“姑娘,別睡了,快醒醒。”
她一睜眼,就聽見外面有爭執的聲音。
穿戴整齊出去一看,就見張家的總管領著一隊兵丁,戳在門口裝木樁。
一見許薇姝,總管也松了口氣,忙道:“許書官,在下得罪了,但大人有令,張家所有院都要查,請書官行個方便。”
許薇姝一怔,露出個不可思議地表情來:“查?我的房間?”
那總管顯然也不好意思,卻還是硬頂著沒松口。
丫鬟氣得跳腳:“你們別欺人甚,我家姑娘是當朝女官,就是皇后娘娘,也沒有隨便屋的道理!”
許薇姝滿頭霧水地按了按眉心,還是拉住自家丫頭,皺眉道:“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是人家的家,人家要自家的屋,咱們還能不給不成,給我讓開,讓他們去看。”
總管臉色漲紅,其實,他心里也明白,人家許書官的臥房就那么大,一個丹書鐵劵多大的塊頭兒,能藏在里面才有鬼,可自家大人都快氣瘋了,他實在不敢有所疏忽。
還是咬咬牙,帶著人進去轉了一圈,屋里除了屏風,書桌,花盆之類女孩用的東西,再無他物,許薇姝還讓丫頭把衣服箱都打開。
“總管還是好好看,省得看不好,以后麻煩。”
總管臉都紅了,連忙賠笑臉,許薇姝一臉冷淡,他也不敢惱怒,人家還是國公府的千金,即便落魄的時候,怕也沒吃過這種大虧!
出了院,總管連連嘆氣,他兩個副手的面色也難看,苦笑道:“總管,咱們怕是得罪了人家許書官,聽說這位在宮里地位不一般呢。”
那又有什么法?
扭頭,許薇姝招呼手下人,收拾東西要搬走,說什么也不在張家院里住。
方容聽到消息,也是一臉怒色,這位王爺往日都是溫爾雅見人,輕易不生氣,這次卻大怒。
本就焦頭爛額的張蘭芝,聽了總管的話,臉上也添了幾分愁容。
“哎,怪我沒想到……”
他只顧著查,愣是忘了家里不只是自家人,還有別的嬌客,這下可好!
張蘭芝連忙收拾了收拾衣服,親自去賠罪,他賠罪的態好,方容的臉色也回轉,只是依舊嘆道:“姝娘的氣性大,你這兒她怕是不肯住了,而且我的差事辦完,病也好了許多,差不多要回京,老大人別多想,我再哄哄她便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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