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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又有人彈劾大爺僭越,”
顧伽羅拿著邸報,一邊看一邊淺笑不止。
紫薇不解,“大爺又被彈劾了?”話說這應該不是壞事嗎?
怎么大奶奶還一副笑瞇瞇的表情,仿佛聽到了什么喜訊?!
莫非是被氣糊涂了?
顧伽羅當然沒有氣糊涂,她指著邸報上的一則人事任命,道:“恰在此時,孟布政使的折子百八里加急送遞京城。奏折中,他詳細闡述了烏蒙的情況,并極力推薦咱們大爺做烏蒙知府。還詳細說明了咱們大爺最近兩個月的政績,尤其是他單槍匹馬、只帶領‘若干’家丁便收復烏蒙兩部的事,更是被孟布政使重點提了出來。”
紫薇似乎猜到了什么,驚喜的瞪大了眼睛,“大爺要升官了?”
話的句式是問句,但口氣卻甚是篤定。
顧伽羅點頭,“沒錯,吏部已經發了任命,正式的公文約莫一個多月后就能送來。”
西南戰亂,正常的通訊有些不暢通。
邸報是齊令先命人用齊家專用渠道送來的,準確且及時,可吏部的公文就沒有這么快了。
僥幸能順利送達的話,按路程計算,也要耗費三四十天的時間咧。
“哎呀,真是太好了,大爺今年才十九歲啊,未及弱冠,就、就做知府了?”
紫薇興奮不已,打從心底里為主人開心,“更不用說大爺做縣令還不足一年。這就連升好幾級,哎喲喲,真是羨煞旁人哪。”
這升官速度。不是坐飛機了,簡直就是搭乘了火箭!
顧伽羅非常高興,不過也沒有得意忘形,緩緩收斂了笑容,“大爺能有如此成就,一來是他能干、一心為君;二來卻是離不開京中親朋的極力支持;三來,倒是欠了孟布政使一份好大的人情哪。”
而孟布政使會力挺齊謹之。在御史彈劾、謠言滿天飛的敏感時候上奏折推薦他,歸根結底,約莫也與妙真大師撇不開關系。
顧伽羅微微瞇起眼睛。她命人多方調查了許久,依然沒有調查出自己和妙真大師有什么瓜葛。
除了生母馮氏曾與大師有些許交情外,基本上,顧伽羅和大師就是兩條平行線。
可好好的。大師為何這般對她?竟是比嫡親的長輩還要關照?
如果說自己長得像妙真大師。倒也能說得過去,可問題是,她們兩人長得并不像。
思來想去,顧伽羅的注意力還是落在了自己的生辰上——四月初八,佛誕日!
她記得很清楚,陶祺也是這一天出生的。
而妙真大師曾經非常寵愛陶祺,硬是將一個小吏家的女兒捧得比正經金枝玉葉還要尊貴。
更巧的是,陶祺長得也不像大師。與大師更是沒有什么直接的親戚關系。
另外,顧伽羅還隱約探聽到。前齊王側妃林氏,也就是她在鐵檻庵的好鄰居,似乎也是四月生人。具體哪一天,她還沒有調查出來。
但十有八/九是四月初八這一日。
而林氏一個內務府世家小官人家的姑娘,能高嫁入堂堂郡王府做側妃,其中妙真大師沒少幫忙。
……綜上幾點,顧伽羅得出一個結論:妙真大師偏愛四月初八出生的女嬰。
很好,問題又來了,為什么?妙真大師為什么對這一天出生的女嬰感興趣?
如果說她曾經有過一個佛誕日出生的女兒,然而卻因為某種原因女兒夭折,或者再狗血一點,女兒失蹤了,妙真大師不管是出于移情還是想找回親生女兒,繼而對這一天出生的女嬰分外看重,這還能講得通。
但、是,妙真根本就沒有生過孩子啊!!
而且,顧伽羅也不認為自己會是別人家的孩子。
道理很簡單,在權貴人家,非常重視嫡出血脈,哪怕是個女孩兒,也斷不會混淆。
偷龍轉鳳、貍貓換太子……你以為這是排演大戲呢,想在現實中偷換一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再者,顧伽羅和顧琳長得那么像,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顧伽羅是顧家的女兒。
總不能說顧琳也是個抱錯的孩子吧?!
最重要的是,顧伽羅在后世查閱史料時,不管是《齊史》這樣的正史,還是野史、民間傳說,都沒有關于妙真大師有女兒這件事的記載。
更沒有披露顧家曾出現過血脈混淆的狗血天雷梗。
要,大齊民風開放,民間瘋傳的野史內容無比勁爆,比如說,在野史中,就有人含沙射影的說蕭燁與蕭嫵(即妙真大師)有奸情。
奸情你妹啊,人家兩個明明是最親密的兄妹、最無間的戰友。
不過連‘坊間狗仔隊’都沒有挖到任何線索,由此可以看出,妙真大師沒有孩子的事還是比較靠譜的。
于是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大師為什么偏愛顧伽羅?
近乎一種絕對無私、赤城的付出,卻不求任何回報。
為什么?
……顧伽羅揉了揉眉心,不再糾結那些無解的問題,將全部心思轉回到齊謹之身上。
唔,不他那邊怎么樣了。
信收到了嗎?有沒有被那個混蛋梁捕頭給算計了?
正在被顧伽羅惦記的齊謹之,這會兒正無語的看著一個書生裝扮的人慷慨陳詞——
“國有國法,齊知縣實為烏撒縣令,緣何越級插手烏蒙府事務?”
“事急從權?那也需遵循王法、規矩。還有,齊知縣僭越逾矩也就罷了,為何行事如此狠戾?那些人身犯何罪,您居然罰他們去做苦役?”
“斯文掃地。真真是斯文掃地。那成二郎雖沒有功名,可也是考中童生的讀書人,齊知縣卻無端將他捉去。與一干粗鄙賤民混在一起——”
齊謹之悄悄問了身側的一個中年文士一聲:“這人誰啊?”
文士抽了抽嘴角,話說剛才他已經跟齊謹之做了介紹。齊謹之還這般問,并不是忘了他的話,真心想那書呆子是誰,而是對書呆子的言行感到不可思議,故意反問一句罷了。
“他叫段正道,祖籍大理。是烏蒙有名的才子,年少考中秀才,在烏蒙讀書人中。頗有些聲望。”
文士心里吐著槽,但還是重新介紹了一下。不過他很理解齊謹之此時的心情,因為就是他自己對段正道的某些言行也非常看不順眼。
“秀才?沒考中舉人嗎?”
齊謹之一手托腮,極力忽略掉耳邊的嗡嗡聲。小聲跟文士聊天。
“……”文士默了個。
打人不打臉啊。齊大人!
段正道最驕傲的便是十三歲便考中了秀才,這樣的戰績,莫說是在荒蠻之地西南了,就是在文風鼎盛的江南,也能人贊一句‘神童’、‘小才子’。
而他最痛恨的,則是考中秀才后,接連考了三次,十年了。都沒能考中舉人。
“段、段秀才是嗎?”
文士正暗自嘀咕著,齊謹之那邊已經開口了。“你方才說你是來做什么的?”
文士一聽‘段秀才’三個字,頓時想捂臉。
果然,聽到‘秀才’二字,段正道激昂的講演登時停住了,胸脯劇烈起伏了幾下,他深深吸了口氣,極力壓制住胸中的怒火,冷聲道:“齊知縣,您是烏撒的知縣,卻忽然來烏蒙擅自插手政務,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秀才,又是秀才!段正道心里的小人已經狂躁了,他,許多人嫉妒他,見他略有不順,就故意拿這些酸話來擠兌他。
表面上故意做出尊敬的樣子,亦如對待所有考取功名的讀書人那般。
但每一句‘段秀才’背后都藏著深深的惡意!
段正道本就是個聰慧的人,只是這些年被功名利祿迷暈了頭,失了本性,科舉接連不利。但他腦子沒壞掉,感覺也非常敏銳。
他清晰的感覺到,對面高座上坐著的年輕男子,此刻正跟所有嫉妒他的人一樣,企圖用‘秀才’二字嘲諷他、打擊他!
段正道咬緊了后槽牙,看向齊謹之的眼中滿是憤恨,其中還夾雜著隱隱的羨慕。
直娘的,X二代什么的,最討厭了。
尤其是看到齊謹之分外年輕的面龐,段正道那股子‘仇富’的心理又開始冒頭了——哼,什么本事都沒有紈绔子弟,若不是有個好爹,你能年紀輕輕就做知縣?
現在更離譜了,居然還敢肖想知府一職。
齊謹之如此順風順水,如何不讓段正道羨慕嫉妒恨?
聽到段正道毫不客氣的質問,齊謹之也不惱,反而學著段正道的語氣,“段正道,你是秀才,卻忽然假充御史跑到本知縣跟前大放厥詞,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這個難不倒段正道,他一梗脖子,傲然道:“高祖有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段某不才,不忍見有人違法逾矩,所以才特來勸諫。忠言逆耳,段某的話雖然不好聽,卻是真心為了烏蒙、為了齊知縣。”
齊謹之故作‘受教’的點了下頭,旋即扭頭對另一側的齊大勇道:“那廝招了嗎?”
齊大勇仿佛沒有看到段正道,直接恭敬的回道:“劉虎正在上手段,約莫很快就會有結果。哼,不過是個小小的捕頭,竟然也敢勾結梁逆,企圖圍攻烏蒙。”
段正道見齊謹之‘主仆’這般無視他,先是一陣氣惱,旋即又被他們的談話內容給吸引住了。
聽了一會、結合自己的猜測,段正道義正詞嚴的說道:“捕頭?齊知縣可是再說梁海梁捕頭?他可是先梁知府的侄兒,平日里最是個豪爽的人,你、你切莫為了一己之私而誣陷了好人!”
齊謹之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向他,“聽你這話的意思,竟是覺得那梁海是好人?只是不知你可否愿意為他作保?”
段正道猶豫起來。
恰在這時,劉虎提著個血淋淋的東西走了進來。
段正道被濃郁的血腥味兒嚇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由得驚呼出聲:“呀,這、這是梁捕頭?”
這還是個人嗎?
渾身都沒塊好肉,鮮血哩哩啦啦的流了一地,若不是胸脯還有起伏,他都要以為這是個死人了。
在場的人誰也沒有搭理他,劉虎隨手將手中的人形物品丟到地上。
“唔”人形物品本能的發出**聲,只是那聲音很微弱。
劉虎抱拳,“好叫縣尊,這廝招認,說是烏撒的馬仲泰許諾,若是他能煽動城內的百姓圍攻大人,在城內制造混亂,并趁亂打開城門接應韃子入城,便能得到馬家在烏峰山脈的一處鹽井。”
西南是內陸,沒有海鹽,也沒有湖鹽。
百姓們日常吃的鹽,大部分是從外頭運進來的。而烏蒙一帶的官鹽都掌握在幾大家族手中。
這幾家都不是善茬兒,哄抬物價什么的,做得不要太順手。
所以,在烏蒙,鹽價高于市價兩三倍之多。
那幾個家族不但瓜分了官鹽份額,還暗中掌控了幾處鹽井。
只是井鹽開發不已,也只有似馬家、展家、安家這樣的老牌大族,才能有開采的能力。
一口鹽井,不啻于一棵搖錢樹,已經很難用具體的價格來衡量。
馬仲泰出手便是一口鹽井,這個懸賞絕對夠誘人,慢說一個梁捕頭了,就是轉投到齊謹之門下的中年文士,也不禁有些動心。
嘖嘖,一口鹽井啊,莫怪梁海一個小小的捕頭敢做下這等誅九族的禍事。
齊謹之唇角閃過一抹冷笑,“還是大奶奶明智,提前拿下了馬仲泰。哼,一出手就是一口鹽井,馬仲泰他好大的手筆。”這次他絕不會再放過這個人。
“縣尊,這廝怎么處置?”
劉虎回稟完畢,踢了踢身側的一團,沉聲問道。
“段秀才,咦,段秀才呢?”
齊謹之忽的想起段正道,卻發現,不知何時,那大義凜然的段秀才已然消失不見。
文士輕咳一聲,強忍著笑意,道:“劉捕頭回稟事情的時候,段、段秀才就悄悄退了chūqù。屬下原想攔他,卻又不好打斷劉捕頭的話,所以——”
“撲哧”
齊謹之在腦中試想了下段正道偷摸溜chūqù的樣子,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大爺,方才小的就想笑,這、這都什么人啊,區區一個酸秀才,也敢跑到您面前大放厥詞?”
齊大勇dàxiào出聲。
劉虎、文士等也都撐不住了,紛紛笑了起來。
笑聲傳出堂屋,正在下臺階的段正道險些踩空,他好不容易站住了腳,回頭看了看,猛地一甩袖子,恨恨的走了chūqù。
出了府衙沒多遠,段正道就被一個身著彝族服飾的少女給攔住了:“段正道,我終于抓到你了!”
“展阿卓?怎么又是你這個蠻女?”段正道一臉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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