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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則誠思了思道:“波瀾無痕!父親剛剛所擔憂的事情,兒子也思慮了幾日,并無所得。”
高明連連搖頭:“樹大招風。高府赫赫百年,圣眷在握,建千秋偉業,難免遭人嫉妒。放眼莘國上下,想把你這個相爺拉下馬的人,不在少數。為官之道,在于謀人。上謀天子,下謀諸臣。上可入凌閣,入封神榜,下可油烹刀鋸,毀家滅族。大德大善,大罪大惡,不過是一紙之隔。”
高則誠躬身垂首,虛心聆聽。
高明話峰一頓:“當今天子,雄才大略,文治武攻,是個眼里容不沙下子的人。所謂君強臣弱,此時我兒需斂其峰芒。如今閑言已起,碎語遍京,為父之見我兒需外松內緊方可。”
“父親,兒子想好了,如常上朝,不辯不解,任由旁人分說。圣上英明,必不會相信坊間那些無稽之談。兒子如今擔心的倒不是上邊,兒子擔心的是崔家。”
高明深看他一眼,點頭道:“崔家雖不在野,卻門生遍地。聽說崔氏已暗下派人去了南邊?”
“回父親,三日前動的身。此事瞞是瞞不住的,崔家早晚要知道。再說崔氏的身子……”
高則誠沒有再往下說。
京城流傳他被老婆捉奸在床,老婆一氣之下病重,但凡有些血性的人家,不鬧上門才怪。
高家雖然世宦之家,官居高位,然只有他高則誠知道,沒有崔氏一門在其背后明里暗里的支持,他這個相位坐得不會那么安穩。
父子倆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高明淡淡的看了兒子一眼,手微抬示意兒子坐下。
“如此說來,崔家必會派人進京。”
“父親,正是!”
“聽說崔家仍有幾個待字閨中的姑娘。”
高則誠面色驟變,剛剛坐下的身子猛的站了起來。
“父親,您的意思……”
高明暗暗留意兒子神色,一拂袖袍。
“我沒有任何意思。我估摸著,這是你媳婦的意思。你需得記住一點,高家風光在人前,崔家顯貴在人后。跟崔氏一門比起來,朱、何兩家不值一提。”
高則誠出得堂屋,陰了許久的天終是滴起小雨來。冬夜細雨,雖不大,卻密,夾雜著寒風飄落在臉上,只覺寒徹心骨。
近侍陳平把油紙傘替老爺撐起來,在其耳邊細語道:“老爺,海棠姑娘問老爺……”
話未及一半,高則誠冷冷道:“告訴她,讓她安份守已,此時一動不如一靜。若再鬧出禍事,別怪爺不念往日情份。”
陳平頭一低,輕道:“小的明白!”
冬日的陰雨一下便是好幾天,濕滴滴,冷嗖嗖,讓人分外想念那暖暖的太陽。
高鳶尾立在廊下,一身銀白色滾藍邊繡竹葉紋襖清雅而不失精致。纖指輕拂被寒風吹亂的發絲,愁緒無息無聲。
一連三日高鳶尾往夕云院請安,嫡母稱病不見,今日已是第四日了,再這般下去……
高鳶尾不敢深想。身上忽然一重,轉過臉,原是紫薇把斗蓬披在她身上。
“小姐可要用些點心?”
高鳶尾搖頭淡笑:“這會子,倒還不餓。”
“奴婢陪小姐在這廊下走走吧,在學堂里坐了半天,必是腰酸背疼的。”
“若聽得精彩出,倒也不覺得腰酸背疼。”
紫薇吐了吐舌頭:“也就小姐你聽得頭頭是道,府里旁的小姐可是叫苦連天。”
“傻丫頭,這琴棋書畫與梅蘭竹菊,松荷酒茶,箭玉善鏡是一個道理,為的不過是修身養性。初學確是苦不堪言,若能沉下心來,便也有幾分所得。入了境,便不是苦,而是樂在其中了。”
“三妹妹果然厲害。不僅琴棋書畫盡得師傅贊揚,如今更連說出來的話,也帶著幾分禪語了。入境?出境?三妹妹越發的高深了!”
高鳶尾偏過身朝來人欠了欠身,笑道:“二姐!”
來人正是高家二小姐高錦葵,高錦葵比高鳶尾年長幾個月,個子卻與高鳶尾一般高。
“三妹若得空,往我院里走動走動。二姐最近新得了幾兩上好的茶葉,正好請妹妹過來品一品。”
紫薇側目看了眼二小姐。
真是奇怪,往日下了課,二小姐與四小姐走得最近,偏這幾日天天往小姐跟前湊,言語中帶著一絲討好,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
“大姐,你看二姐請三姐品茶,只丟下咱們倆個,大姐說該不該罰?”
清脆的聲音驟然響起,不用回頭,便知是高紫萼。
高茉莉因這幾日憂心母親的身子,沒了心思與妹妹們明爭暗斗,只淡淡道:“你若想喝,跟著三妹一道去便是了。姐妹之間,做什么那般客氣。”
高錦葵淡淡一笑:“正是,四妹若想喝,只管跟著一道來,難不成做姐姐的,還不讓你進門怎的?”
高紫薇想著何姨娘的交待,冷笑道:“罷了,幾兩好茶,妹妹還是有的。省得不請自來,討了主人的厭。大姐,三姐,昨兒個何府送來一筐甘橘,妹妹呆會遣人給兩位姐姐送些過去。”
高鳶尾忙笑道:“既是何府送來的,妹妹留著自個吃吧。”
高錦葵不置一詞,她捋了捋耳邊的碎發,眼波流動,邊走邊笑道:“四妹怎的不給母親送些過去?母親這幾日天天吃著苦藥,怕是嘴里淡而無味呢。妹妹平日里最是孝順,怎的這回反倒把母親給忘了?”
此言一出,高茉莉頭一個變了臉色,目光在高紫萼臉上停留,悠悠道:“罷了,這個時節,柑橘也是金貴的東西,四妹留著自個吃罷。”
不等高紫萼說話,高茉莉甩袖而去。
“大姐,等等我!”高錦葵急行幾步,跟在她身后湊了上去。
高紫萼在高錦葵手上只將將過了一招,便敗下陣來。她瞬間低下了頭,眼睛有些發紅。玫瑰紅灰鼠襖映襯著的小臉浮上了一層愁意。
高鳶尾上前接著她的話,笑道:“我是饞的,一會四妹不讓人送來,我便派人討去。”
高紫萼沉默了會,忽然笑道:“三姐,妹妹以前靈牙利嘴的,多有得罪,三姐大人有大量,別跟妹妹一般見識。”
“這是說的哪里的話?咱們姐妹之間,平日里口角,爭鬧最是正常不過,誰也不會往心里去的。”高鳶尾柔聲道。
紫萼蔥玉般的手指輕拍鳶尾的手,湊近了道:“三姐,別說妹妹不提醒你,二姐她的心思,大著呢。”
高鳶尾身子輕輕一震,詫異道:“這話如何說?”
高紫萼四下張望,把高鳶尾拉到角落里,似猶豫又似為難,張了幾下嘴,才緩緩道:“我跟你說,夫人怕是難好了。朱姨娘出身高門,說不定……三姐,朱姨娘這人嘴巴可不大好,眼睛里除了那兩個,可容不下旁人,三姐早做打算!”
高鳶尾看著四妹一溜煙的消失在拐角處,咬了咬唇,失笑搖頭,忽又擰緊了秀眉。
夫人病重,府里上上下下都在暗下思量。她這個生母不親,生父不愛,只一心依附夫人過活的庶女,該何去何從?
世人都說血濃于水,這條老祖宗傳下的鐵律在高鳶尾身上沒有體現。打她從記事起,生母夏姨娘便不大與她親近,即便兩人獨處一室,也沒有別的母女那般親密的言談舉動。
高鳶尾剛滿周歲,夏姨娘便當著一府眾人宣布,從今天后吃齋念佛,不問俗事,這一年,她徹底成了沒媽的孩子。若不是她乖巧伶俐的在嫡母跟前奉承,這日子過得……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朱姨娘在咱們院里鬧起來了,小姐快去瞧瞧吧。”
高鳶尾來不及細想:“叢媽媽呢?”
青兒抹了一臉雨水,急道:“叢媽媽也攔不住。”
“作什么鬧?”
“小姐,朱姨娘也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那日吵架的事,非吵著要把那小蠻打出去。”
高鳶尾撩起錦裙,剛行兩步,又轉過身對紫薇道:“去幫我給譚嬤嬤告個假,就說我身子突然不舒服。”
作者有話說:感謝enigmayanxi的打賞,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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