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路趕的似乎更急了,便是連長孫祿的人馬也隱隱有抱怨的聲音……不過長孫祿統統不予理會。只是請示云歌可還受得?
云歌笑,自是點頭。
這么明顯的下馬威……不過他不嫌使的晚了些。如果早些,她興許還會露出幾分敗意來,畢竟她的身子確實算不得好。可此時,他如此行為,卻是暴露了自己的弱點。昨日那無意中的一句話,似乎讓他頗不安呢。
她知道長孫祿想聽什么。只是卻不屑理會……
她還不至于屈尊和一個下人計較。路趕的急,云歌自然得多受顛簸之苦,可云歌所經歷的,又哪里是長孫祿能想象的,所以不過是路途顛簸些,云歌并不當回事。
一天路趕下來,云歌這邊的護衛雖累,卻無人多說一句,可長孫祿手下的人馬卻不顧長孫祿的冷臉,數人出口抱怨。長孫祿自是一臉狼狽,明明想讓云歌示弱,最終卻只暴露出他的屬下并十分恭敬他。
這真是自揭其短。
這一夜,因為趕路,營地里異常安靜。
云歌也早早睡了,因為辛苦,她最近夜里常常做夢,大多時候夢到了什么,翌日便忘記了。心中只有隱約的影像,只是今晚的夢,卻讓云歌膽戰心驚。她夢到了諸葛翊。
一片銀白中,他一身玄衣,手握長劍,有血色從他的手腕淌下,順著劍刃,一滴滴落地。
白色被雪色浸染。顯得那么猙獰恐怖。云歌大叫他的名字,可是他仿佛沒有看到她般,拖著長劍,一步步離她遠去。
醒來時,云歌的中衣幾乎全部冷汗浸透了,一mo自己的額頭,滿手的汗濕。她再不敢睡了,將自己縮在車廂角落,有些失神的想著……想著她這些日子從來不敢深思的事。
那便是諸葛翊的身體……
梅沁毒發己經很久了,據說每發作一次,中毒者的身體都會弱一分。雖然云歌一直未發現諸葛翊有什么異樣,可越是如此,云歌心中卻是恐懼。那人是打死了不想讓她知道真相的。
便是他真的……
真的遭遇不測,云歌想,他也定會尋個極好的借口。也許,會玩一出‘失蹤’的好戲。
這一輩子,他都不打算讓她知道真相。便讓她在希望中懵懂而活。
然后再讓諸葛謹陪在她身邊,來出日久生情的戲碼。便是至死,都讓她心存希望……所以他決定出門的那一刻,云歌便知道,她若不努力,也許,那便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見了。
便是他并未在途中毒發而亡,以他的身體狀況,他也不會再回到她身邊了。
那人,便是死,也要死的尊嚴。
他不會想她看到他垂死時的狼狽樣子。他寧愿她空守著那相守一世的承諾……哪怕她哭瞎了眼睛,他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他那人,對她狠心,對他自己更是狠上加狠。甚至會眼睛都不眨的將刀子插進自己的心窩。
焰爍等人雖然不十分清楚諸葛翊身體的情況,便一定也是察覺出異樣。
這才沒有對于她出行之舉反對到底。他一手訓練出的暗衛,對于他的異常之處,總是敏感些的。
今夜的夢不是個好兆頭,云歌以前本是無神論者。可是自從死后魂穿此處,又得機會重生。她知道,這世上確有靈魂存在的……剛才那個夢,是諸葛翊的靈魂來和她道別嗎?
云歌想到此,全身幾乎都是戰栗的。
她將拳頭握得緊緊的,緊到指甲刺破了手心。可她感覺不到痛。
與那**之痛比起來,更痛的是心。云歌顫抖著望向車外,黑暗似乎要將一切吞噬。
阿翊,不管你在哪里,堅持住。不要死,一定不要死……一定。
淚終是無聲落下。
翌日,云歌很安靜,臉上神情也是平靜的,沒誰看得出她昨夜經歷了什么。用過早飯,照就是趕路,不過長孫祿吃了苦頭,今日終于不再發瘋的趕路。
不想卻被云歌叫到近前。吩咐他加快速度。
長孫祿看云歌的眼神頗奇怪,他覺得這女人是不是瘋了。連他一個大男人都有些吃不消了。她不過只是多了個車廂安身。
她應該想辦法拖延行程,以讓他不好交差,怎么她反過來催促他加速。
他覺得云歌真是個奇怪的人。不過好歹喚云歌一聲少主人,他雖不愿,可只能點頭。依舊是昨日的速度……長孫祿的手上剛開口抱怨,卻見王府的護衛策馬越過他們。
而且孬種的聲音不絕于耳。
都是男人,被罵孬種絕對不能容忍……于是雙方暗中較勁,速度竟然比昨日還快了三成……
這般角逐著趕路,速度自然是可喜的……本來要走上四五日的路程,只用了三日。第三日傍晚,遠方的營寨己遙遙在望。
諸人心中感覺各異,不過很是心意相通的齊齊放慢了速度。云歌倚在窗邊,望著那遠方幾乎被白色吞噬的營地,眼睛漸漸濕潤。
阿翊,你在那里嗎?
望山跑死馬,大體就是說云歌他們一行此時……看著營地似乎不遠了,可是又行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算趕到。對方遙遙望見他們,有人迎出。長孫祿上前和那人交涉。片刻后,那人點點頭,當先調轉馬頭,長孫祿示意諸人跟上。
一行人徐徐進了營地。
云歌從半掩的車簾隱約能望到幾乎連成一片的營房。外圍是些規矩不一的營房,似乎是東拼西湊起來的。而靠近大帳的營房,則是統一制式。想來便是長孫氏的人馬了……
至于外圍,該是招募而來的。
云歌不由得疑惑,那些不夠資格被拒的江湖人士都去了哪里?一路上未遇到一個便罷了,到了這里,附近竟然也沒有蹤跡。難道那些人都跟丟了?或是路上出了什么紕漏……心中沒有答案,云歌的馬車直接被引到主帳前。
然后車簾被挑起。
長孫祿立在車邊躬身道。“少主人,主人在帳中等候。請入帳一見。”云歌應了,被元春扶下馬車。王府護衛圍上前來,長孫祿擺擺手,那些一路‘保護’云歌的黑衣人也向前湊來。
云歌抬手。
示意諸人不必妄動,隨后叮囑元春在這里候著,余下諸人去安營,不管前面等待她的是兇是險,都到了這里,她總不會退縮的。
元春應了,恭敬的退到一旁。焰爍等人亦點頭,隨著長孫祿向遠處行去。
云歌這才理了衣裙,隨后穩步走進帳中。
跨入營帳,眼前的景色一亮,云歌發現,這營帳頗大,左邊置著一扇屏風,屏風后該是chuang榻。正對著帳門,有條長案……隨著她的進入,案前那人徐徐抬起頭來。
云歌淡淡望向那人,相比之下,那人望向云歌的目光卻帶著諸多無法解讀的情緒。
好半晌,二人便這么對望著。
最終,還是云歌打破了僵局。
“長孫祿說,您是我的父親。”并非疑問,而是陳述。
見到那人,云歌己經隱約認同了這人是他父親一說。因為長相……都說女兒隨父,以前她就疑惑于自己這長相,與明卓無絲毫相似之處罷了,據說也并不像她的母親。雖然在喬老夫人眼中,她是酷似母親的。可那畢竟只是老人一個美好的念想。
也許她的氣質確實像極了母親。
可是長相,卻是不像的。現在看到面前這人,她終于知道自己這一張清秀的臉龐傳自于誰。見云歌發問,那人起身走向云歌,最終立在離云歌一步遠的距離,又上下打理一遍云歌,終是笑著開口。“像,確實與我相像。云歌,我是你父親長孫志……”
父親兩個字,并未激起云歌心中絲毫的親情。
哪怕這人真是這具身體的生父,其實嚴格說起來,也不算是她的父親。
何況,云歌從這人身上,并未感覺出絲毫關切之意,哪怕他見到她,臉上神情是欣喜的……云歌輕輕點點頭。終究低聲道。“抱歉,我喚不出……”那人臉上神情一滯,隨后頗縱容的道。“不喚父親也無妨,畢竟我這個做父親的,確是對你不起……你便隨他們一同喚我一聲族長吧。”
那人好脾氣的道。
“族長。”即然對方給了臺階,云歌自然抓住。
一聲族長,讓那人臉上神情終是淡了一分。“路上辛苦了,今日便早歇睡吧。如果明日天氣允許,我們便上山。”
云歌點點頭,卻并未離去,長孫志好奇……“還有何事?”“……雪山上真的有寶藏嗎?長孫祿說若是尋到寶藏,我想拿多少就可以拿多少?是真的嗎?”長孫志眉間終是有戾氣閃過,不過他很快掩飾過去。
在云歌近似于渴望的目光中點點頭。
“你是我的女兒,將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們父女何必分什么彼此。”
云歌笑笑,臉上神情放松了幾分。“有族長這句話我便放心了,一路上長孫祿總是說族長如何嚴厲,害得我心里很是忐忑。卻沒想到族長是這么溫和的一個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