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里墨染)
喬子墨搖搖頭,回手指向云歌所乘的軟轎……“郎中在轎中……”
門子探頭去看,只看到一頂四人抬的軟轎,轎簾緊拉,根本看不到轎中人……門子有些為難,這兩天來求見自家公子的所謂郎中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人人來時都舌燦蓮花,把自己的醫術吹噓的天下有人間無……
可肚里都是些腐草爛稻糠,別說中用了,連看都覺得礙眼。
所以主子發話,若他這個門子再隨意通報,便只得卷鋪蓋回家了。“還請轎中郎中下轎……”喬子墨有些不悅,想著云歌一個姑娘家,怎么能容這門子輕視了去。“蔽姓喬,在刑部任職,求見你家主人。你且去回,慕容家若這般托大,容一個門子隨意污辱來客,我們不入這門也罷……”
門子一臉為難。
他看喬子墨倒像是個出身不低的,可這年頭,騙子頭上又沒寫著騙子二字,若輕意放了此二人進去,他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我家主子有令,不輕意見客,二位還是請回吧。”思來想去,門子最終將喬子墨與云歌歸結為打秋風那一類……
覺得這坐在轎中的郎中實是故意拿喬。
喬子墨也是個硬氣的,雖應了云歌,可卻不能忍受對方輕視云歌,一個門子都這般無禮,主人亦不會有涵養到哪里去。
便是上門替人看病。也沒道理受這輕視之氣。
喬子墨甩袖走向云歌。
“云歌,表哥便再是無能,也不能讓人輕視了你。這慕容氏……不進也罷。”
云歌一直坐在轎中。自是聽到了喬子墨和門子的話。雖然心下有些發苦,可也知道喬子墨言之有理。她是個女人,先不說女人行醫有多么驚駭世俗,便是這上趕著替人診病便己落了下乘。如果再毫無尊嚴的下轎任一個門子左看右看。
這病也不必診了。
“聽表哥的。”云歌輕聲回道。
那門子此時雖未見云歌其人,可也隱約聽到了轎中人的回答,他不由得慶幸……還好自己沒去稟了主子。那轎中所謂的郎中,竟然是個女人家。
便是整個大越。也沒聽過哪個女人行醫的。
這門子是新近被雇來的,沒機會知道以前這木家可是出過女郎中。只是最終紅顏薄命。所以木家人為了避諱,誰也不會提起。
喬子墨吩咐軟轎回轉。
云歌心下重重一嘆……“喬公子,且慢。”便在轎夫舉步之時,一個聲音突然出聲阻止。聽到那聲音。喬子墨只是駐足回望,而轎中的云歌卻瞬間僵直了身子。
那是……
“喬公子,都是門子無禮,還請入府一絮。”喬子墨抬目去看,來人三十歲上下,生的很是周正,尤其是那雙眼睛,微微帶著笑,讓人一見之下不由得心生好感。
喬子墨見轎中云歌并未出言。自是明白云歌的意思。
于是笑著回身。“即如此,便叨擾了。”說著示意轎夫回身。
即知轎中是女子,自然不好在門外下轎。轎子直接抬進了院子。
那門子抖著雙腿目送軟轎入門,心下滿是疑惑……
他自是不明白女郎中對于自己主家的意義……便是無法治得頑疾,一個女郎中,于木家人來說,亦感覺親切。
便如望梅止渴。
或者用飲鳩止渴更適宜些……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只要能讓家人覺得愉悅。便是毒藥,亦無妨。
轎子直接抬進內院。從院門到內院,其實不過幾十步距離。時間很短。云歌要用這短短的時間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這樣的事,對于任何人來說都不容易,云歌用力揉了揉自己浸出濕意的眼睛,提醒自己無論如何不能露了痕跡。
待她下轎時,面上覆了輕紗,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微微泛紅。
不過片刻功夫,喬子墨和自稱慕容家二少的木二少己經相互介紹了身份。
喬子墨少年英才,不僅生的相貌堂堂,學問亦很淵博。木二少雖然棄文從商,同樣胸有點墨,二人相談甚歡。
見云歌下轎,喬子墨笑著介紹道。
“在下生有頑癡,本是命不長久,多虧這位姑娘出手相救。她的醫術在下可用性命擔保……”喬子墨這話說的頗重,云歌不由得挑了眉去看他。便是一直含笑的木二少聽了這話,看向云歌的目光都凝重了兩分。
他將喬子墨帶進府中。
對于醫病并不報幾分希望,天下名醫何其多,他不敢稱尋遍,可也看過百十郎中。可沒有一個人能藥到病除。他雖然看不清云歌面目,可從云歌身姿還是可能瞧出云歌年紀不大。這樣一個小姑娘,醫術又能有多高明。
可喬子墨竟然這般推崇……
“如此,有勞姑娘了。”
云歌努力控制面上表情……笑容清淺。“醫者父母心……”
木二少似乎有些意外面前姑娘年紀這樣輕便能有這般見識。立時斂了臉上最后一分孤傲。“姑娘歇息片刻,病人很快便到。”
此時他看云歌的目光不由得帶了分鄭重,這句話看似輕飄,郎中們都喜歡說。可他第一次聽,卻是從自己親妹口中,那時她和楚王有些嫌隙,所以去了城外寺院清修,他正好空閑,便陪在她身邊,每日聽禪師講經理佛,心境難得平靜。便是那時,她立在一株菩提樹下,對他鄭重的道。
她不后悔展露醫術,醫術的存在,只為了救人。不管那人是顯貴還是乞丐。他問為何……她回他,醫者父母心。
不想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竟然深譜此中道理。
讓她來診病真的好嗎?雖然望梅可止渴,可是……若是沒有一日無梅可望,那渴意又要如何扼制。
可想起母親那骨瘦如柴的身形,想起母親便是睡夢中都會喊著小妹的名字驚醒。木二少只得苦澀的扯了扯唇角。
喬子墨被請進花廳奉茶,而云歌則被請進后院一間雅致的屋子……
很快,有丫鬟來請。云歌跟著那丫鬟左轉右轉,似乎到了隔壁院子。這是間規格很小的院子,一眼望去,只有四間坐北朝南的屋子。門邊,木二少抬頭迎上她的目光。
再一次相見,說不激動那是騙人的……
可云歌控制的很好。
面部稍有些泛白,可被覆面輕紗遮擋……木二少迎上前來。“姑娘,屋中是家母……我有個幺妹,兩年前卻突然染病而終,家母接到噩耗,當下昏了過去。待醒來后便我有些不認人……診治了很久,請了無數郎中,終于在一年前開口說話,可三個月前,卻又突然臥床不起……”
說起往事,木二少的語調顯得異常凝重。
這些事云歌自是明白。兩年前,正是她故去之時。
只是沒想到,母親的病竟然是那時染上的……云歌得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壓抑心中的悲傷。
木二少自是不會明白此時云歌心中感受,他只是盡可能的提供更多的消息給云歌。這也是他的小妹告訴他的。
在郎中面前,不要有所隱瞞。
云歌點點頭。木二少側身,看著云歌從自己身邊飄然而過。這個姑娘……怎么說呢,雖然看不到臉,可那雙眼睛,卻仿佛承載著太多的東西。
讓他觀之,每每心有所動。
云歌做了最后一次心里建設,這才邁步進屋,有俏丫鬟迎上前來為云歌打簾……“姑娘請,夫人在內間。”
云歌頜首,一步步向里走去……
近了,更近了……云歌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一旁的小丫鬟心中閃過疑惑,她覺得這個女郎中有些異樣,那眼神,似乎含著恐懼呢……可她想定睛再看時,云歌面色如常,己經邁步進了內間,小丫鬟搖搖頭,想著是自己多慮了。
這可是得了二小首肯的郎中。便是姑娘又如何……
病人躺在床上,半閉著眼睛,聽到云歌的腳步聲,眼睛緩緩睜開。
當看到云歌時,面露驚詫……隨后眼中有淚花涌出。
云歌控制著步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無波,可天知道,她的指甲幾乎刺進了掌心……
“夫人好,我是來給夫人診病的郎中,夫人還請伸出手腕,讓我探脈……”云歌的聲音含著笑意,如果細聽,笑意下似乎還掩藏著微微的顫意。只是那顫意掩藏的甚好……床上婦人點點頭,一旁的丫鬟上前,將她的手腕輕輕置在床邊,并替她挽起了衣袖……
見到這一幕,云歌心中己有定奪。
這病,在這里確是無治之癥。云歌的目光微沉,以掩飾眼中的痛意。這是她的母親……如珠如寶的養育了她十幾年。更是臨死前,都未能再次見到女兒一面。
她竟然那般狠心,竟然真的以為重生后前塵往事與她無關。
她怎么能那樣傻。
怎么可能無關?
如果無關?此時心中的痛又為哪般……母親老了,鬢間己染了華發。她才年過四旬,竟然己顯這般老態。而且瘦骨嶙峋,以前,母親可是頗富態的。
因她,皆是因她。這一刻,云歌的恨意滔天涌來,恨諸葛楚,更恨自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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