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揉了揉眼睛,似乎不相信他之前還無比思念的青草芽兒居然就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你該不會是鬼吧?”
青草芽兒羞怒,輕輕的向他刺來一劍。
張說嚇得連忙閃開。
“這么說緹騎居然放了你?”
“你很想我被關到死么?”
“非常不想!”
張說矢口否認,隨即表情凝重:“你不該來的。”
青草芽兒想了想,說道:“是不該來,但是你更不該來啊。”
“我來是想看看謝神策。”
“我來是要殺死謝神策。”
張說再次被嚇了一跳,有些驚恐的說道:“幸好你還沒做。”
青草芽兒張了張嘴,說道:“我已經做過了。”
張說目瞪口呆:“你成功不,你失敗了,怎么可能還活著?”
青草芽兒再次羞怒,說道:“我就那么不堪一擊么!”
“是的。”
“你”
“別動怒別動怒,好久不見,一見面就拔刀相向兆頭不好。”
青草芽兒收起了劍,然后說道:“趕緊離開吧。謝神策要殺你。”
④≈,..張說無所謂的說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還”
“就因為知道他要殺我,我才不肯走啊!我留在這兒他顧忌面子不敢動手,然而一離開陽州城,他就會動手,所以我現在怎么敢走。”
青草芽兒點了點頭,說道:“給我準備洗澡水。”
張說小雞啄米般點頭,然后親自跑到后廚動手
“這么說,張說這么長時間都不離開,是因為害怕相公對他下殺手?”
謝神策笑道:“不錯。之前我并沒有要殺他的意思,所以他才敢走了又來。但是在他參加完五皇子的大婚之后再來,我就知道了他相對完整的資料,所以就準備殺死他了。他可能也感覺到了,所以這個時候不敢走,于是就耗著了。”
“作繭自縛?”
“不太貼切,只能說是好奇心害死貓。”
“這是什么意思?”
謝神策笑道:“我能在大灞城挫敗蜂房,又能在黃河灘圍剿太行山山賊,最重要的是,我能夠打敗徐歡白良玉對于我這么英雄的人,張說即便是敵國重臣,也是欽佩之至的,所以他自然想要接近我,讓我”
“好不要臉!”
謝神策有些尷尬的笑道:“其實差不多啦。只是張說好奇心太重,所以如今才進退兩難。要是去了就不回來,我就是想殺他也沒有機會。”
“張說是貓么?”
“你知道的,貓的好奇心一直很重”
“我不知道。”
“額,總之就是,張說面對誘惑,抵抗力還是不夠。”
謝神策想了想,說道:“青草芽兒是被關在緹騎司的,如今她出來了,只能是一個解釋,周錦棉放了她。”
王解花疑惑道:“這是什么意思?”
“周錦棉不會良心發現,有情人終成眷屬什么的,在他看來只不過是少數幾個人的必然,哪會是張說與青草芽兒。他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
謝神策頓了頓,說道:“然而,我并不能猜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呵,終究是離開緹騎司太久,變得遲鈍了。”
兩人又說了很多話,于半夜沉沉睡去。
第二天傍晚,在書房枯坐了一天的謝神策讓謝堤給張說送了封信。
“讓我們走?這么好心?該不會是有詐吧?”
青草芽兒不明所以,說道:“難道陛下親自召你回去?”
張說搖頭,說道:“不可能的。陛下明白,這個時候急招我回去,只會更加堅定謝神策要殺我的決心,就是大將軍與大司農也不會這么做。因為他們越是需要我,我就越重要,對于謝神策來說,就越是要盡早除掉。所以不會是他們。”
“然而你為什么會說不會是大司農呢?”
張說詫異,有些不明白青草芽兒為什么會這么說。
然而當數息過后,張說就明白了,于是他皺起了眉頭,說道:“大司農不會這么做的。”
青草芽兒看了張說一眼,然后走進去,準備收拾東西。
張說嘆了口氣,有些苦惱。
青草芽兒被緹騎司囚禁了三四年,自然受到過很多的折磨。而同時因為在緹騎司中艱難而又枯燥的歲月,青草芽兒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其中就有對秦國大司農、養蜂人百里兌的怨恨。
她身陷敵國,這么多年,百里兌竟是沒有絲毫的過問,難怪她會說出剛才的話。
這些張說都明白,但是作為他來說,自然不可能為百里兌辯解,又沒有辦法讓青草芽兒平息憤怒,于是只能苦笑。
在遠處的謝家老宅,謝神策摸著下巴看星星,笑道:“就是了,不外乎是挑起矛盾反正那個女人被榨干了價值,再也用不上了。”
周錦棉沒能成為緹騎司提督,謝神策也沒有在講武堂當戒律院院長,晉都漸漸的就再沒有謝神策的“神話”。
只是半年,很多人就已經習慣了沒有謝神策的日子。
齊王黨越發的強大,太子日漸深居簡出,雖然沒有什么丑聞傳出,但是太子黨的退讓,官員們并不是很難看出來。
晉帝自從年前缺席過一次早朝之后,就恢復了往日英主的模樣,軍政井井有條,大晉日漸恢復。
北邊據說燕人時有擾關,據說是燕國大太子慕容城決心要一雪前恥,將司馬弼的腦袋割下來當尿壺。然而北方軍強硬,慕容城基本上沒什么進展。
西北那邊倒是還好,據說宇文鮮卑與拓跋王庭打了起來,雖然規模不大,但著實膠著,勝負還不好說。
趁著兩部鮮卑打起來的勁頭,賀樓鮮卑再次擾關,不過零星的戰斗,雖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終究算不得大事。
秦人一直很“安分”,于是人們的注意力就被鮮卑人吸引過去了。
宇文鮮卑的存在感,相較于拓跋王庭與當年的段部,畢竟基本上等同于無,很少有人會談論到他們,甚至于在晉都之中,很多百姓都以為宇文部鮮卑只不過是一個稍微大一些的草原部落而已。
這次的兩部鮮卑爆發戰爭,很是讓一些人感到吃驚。
“宇文鮮卑真有那么強大?”
“沒見識的土包子宇文部當然強大了。”
“怎么以前沒有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不代表就不強大。”
“就是,能跟王庭打起來的,至今還沒有失敗,自然不會弱了去。”
“聽說拓跋二太子的噬獸軍打了敗仗”
“誰干的?噬獸軍又是什么東西?”
“可不是東西,據說很能打。”
“比大白魚騎兵如何?”
“這問的可是白癡了,大白魚,騎兵天下第一”
“不還是輸給了陌刀?”
隨著戰事與時間的推移,一些關于宇文部的消息漸漸地被緹騎司有意的放出來了。
八部眾,十三軍,控弦十萬,牛羊百萬
一時間晉都到處都是嘆息聲。
御書房中,晉帝看完了最后一封奏折,伸了個懶腰,蔡公公聽得聲音,趕忙端了盆水進來,擰了條毛巾遞過來。
晉帝擦了擦臉,說道:“朝中建議成立政事堂,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如今講武堂才開始不久,大晉正是蓄力之際,真是胡鬧”
蔡公公輕聲的笑道:“老奴倒是覺得政事堂什么的,倒也是一件好事。”
晉帝神微微一凜,隨即展顏笑道:“你這閹宦,說這些做什么,莫非是想要干政不成?”
蔡公公一聽,嚇得連忙跪下,驚恐地說道:“陛下,老奴怎敢有此想法啊!老奴只是覺得陛下每日批改奏章至深夜,勞心勞力,老奴擔憂龍體啊。”
“說政事堂是一件好事,是因為諸位尚書相公們能夠為陛下分憂,陛下每日也能夠早些安歇。陛下,祖制便有言,宦官不得干政,違者處以極刑,老奴可不敢妄言吶”
晉帝笑道:“你這閹宦,跪下做什么,朕只不過是說句玩笑話,緊張成這個樣子”
一番安慰,蔡公公方才拭著眼淚,萬分委屈的站了起來。
晉帝看著眼前的奏章,輕聲說道:“誰說不是呢?為朕分憂呵呵,其實不過是以為朕一人獨斷朝,他們沒有說話的機會罷了。”
蔡公公聽聞此言,真恨不得將自己的嘴撕爛了。只不過是七千兩銀子的隨便一句話,竟然讓晉帝說出了這等忌諱的言語。
自己可是聽到了啊!萬一日后有個什么,晉帝還不得第一個拿自己開刀?蔡公公冷汗直流,幾乎站立不住。
然而他的心里又有些興奮,這么忌諱的話晉帝居然不避諱自己,那可真算得上是“上達天聽”了。
莫大的榮耀啊,整個皇宮,除了那位皇后娘娘,還有誰能夠享有這份殊榮?
還有誰!
蔡公公一時害怕,又十分期待接下來的內容。
“其實朕也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朕說西北軍要裁一半出來就能裁出來?朕說跟燕人不打就能不打?朕說秦人不要打過來,秦人就會消停?就算是國內的事情,朕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真是人心不足。”
“松明吶天下的百姓,有壞人,朕的官員們,也不完全是好人他們總想著要說話,要發表意見,要指手畫腳,恨不得天下所有的人都要聽他們的才好,都要圍著他們轉才滿意。”
蔡公公突然間老淚縱橫。
因為晉帝說了他的名字。
他叫蔡松明,六歲進宮,二十歲的時候跟隨當時的啟皇子,陪在晉帝身邊,已逾四十年。
似乎是好久都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了吧?
晉帝看著不能抑制住自己哭聲的蔡公公,輕輕笑道:“你不像他們。你從來都是為朕想,眼中從來也只有朕一人,所以,朕信任你,你也一直掌著朱批。有人說朕昏聵,竟然讓一介閹人掌朱,罪無可恕,但是朕不以為意。”
蔡公公跪倒在地上,不能自已。
晉帝笑了笑,說道:“起來吧,朕要歇息了。”
第三天的大朝,政事堂成立。
然而進入政事堂的五位尚書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晉帝在通過了政事堂的決議之后,順便罷免了一位侍郎與三名侍中。
工部左侍郎以及刑部、禮部的三名侍中當庭便被緹騎叉了下去,剝去了官服。
“政事堂呵呵,陛下的反應竟然會如此激烈。”
“殺雞儆猴,警告而已。”
“項非、歐默、劉橋、費武江,被革職查辦,永不錄用,其中定有蹊蹺。”
“出了奸細?”
“也有可能是緹騎司。”
“不可能,我們走的路子,都在皇宮大內,緹騎也插不上來。”
“宮里的人有問題。”
“蔡松明!這老狗!”
“可恨!早就說過閹狗不可信!”
“早晚要除了他!”
政事堂的成立,成為了晉都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講武堂的學員們也積極討論了起來。
“順行,你知道政事堂么?”
“李非魚,這種事情”顧順行點了點自己的大腦,說道:“我應該比你先知道的。”
李非魚笑了笑,說道:“就是因為你比我先知道,所以我想問問,你是怎么看的。”
“能怎么看,相公們恐怕要白忙活一場嘍。”
李非魚看著顧順行毫不在意的樣子,徑直走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說道:“哎哎,別走啊,說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趕緊告訴我,明天回家父親大人或許會問起,我可不能一問三不知。”
顧順行停下腳步,說道:“李非魚,李大將軍會不會考較你這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下午的課程,柱國大人一定會讓你好看。如果我沒有說錯,柱國大人讓每人上交一份宇文部的策論,你還沒寫吧?”
李非魚看著顧順行瀟灑遠去的背影,瞬間變了苦瓜臉。
“柱國大人這個、這個柱國大人。喂喂、別走啊!你的借我抄!”
“晚了我的已經交了。”
當然,李大將軍兒子李非魚與顧順行之間的對話只是一個特例,他們并不怎么關心政事堂。李非魚要他說說看法,其實也不過是因為某一次顧順行的小妹隨家人來講武堂看望,恰好被李非魚看到了而已。
嗯,只是恰好。
顧順行回到自己花了三萬兩銀子置辦下來的小院子,上了一棟二層小樓,有仆人上來幫助更衣,顧順行便整理衣服邊說道:“今天有消息么?”
“院長大人那邊,還沒有回信,不過估計也快了,就在這兩天。”
仆人說的院長大人,便是講武堂戒律院院長謝神策了。
顧順行點了點頭,說道:“先生的看法,與我約莫是相差不大的。然而也說不準,畢竟先生的眼光,較之一般人,要長遠太多了。今天李非魚來問我了,估計是他姐姐李大小姐要他問的。呵呵,這個李大小姐,不好好的找夫家,反而一直賴在女學堂里,關心這些事情,真是”
顧順行一時間想不出形象的詞,于是下意識的想到了謝神策。
“呵,用先生的話說,大約是閑的蛋疼了吧。”
然而剛說完,顧順行的臉部肌肉便有些抽搐,再也笑不出來。
李大小姐是女的,不會有蛋拿來閑疼。
更衣吃飯過后,顧順行在涼床上躺了會兒,只不過想著謝神策確實是沒有要回來的意思,他的心也有些煩躁。
這段時間發生了好多事情,一件比一件讓他覺得驚心動魄,他下意識的想找些安全感,然而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人,此時卻在陽州城繡花。
嗯,繡花,顧順行覺得自己的認知要被顛覆了。
難道國家大事還沒有繡花重要么?
上次他說了關于太子黨的一些事情,想請謝神策幫忙參考,結果謝神策雖然回了一些可行的方法,但在末了卻提一句:我最近在繡花,小事不要煩我。
顧順行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將滿滿一碗燕窩都灑在了書案上,還將謝衣布置的作業打濕了,到了講武堂還挨了謝衣一頓啰嗦。
“繡花,真是,繡什么花,先生真是無聊”
顧順行絮絮叨叨,埋怨謝神策置身事外。
在陽州城,謝神策將一方繡布扔在地上,大聲說道:“不干了不干了!這都多長時間了,還讓不讓人活了!眼睛和手指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一邊說著,一邊抱胸,以示決心。
王解花有些心疼,又有些怒氣不爭,說道:“那就歇歇吧。”
“不干了,歇一輩子!你就是掐我我也不干了!”
王解花聽得火大,這已經不是謝神策第一次這么撒潑了,于是她將繡布往地上一丟,轉身離去。
“愛繡不繡”
謝神策看著王解花離開的背影,咕噥道:“哼,婆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相公可不敢當面說的吧。”彩衣在謝神策背后掩嘴而笑。
上個月,在老太君的主持下,彩衣順利成為了謝神策的第一房妾室。
謝神策嘆了口氣,然后撿起繡布,說道:“不繡了就是不繡了,還能吃了我么?”
邊說著,就往王解花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彩衣笑笑,然后繼續繡花。
陽州城的日子大抵就是這樣了,謝神策與王解花賭氣撒潑,然而每每賭氣兩三天,便又會從新拿起繡布。
炮兵營謝神策已經很少去了,左鐵錘據說已經找到了方法,正在勉力支持著身體實驗。
上個月炮兵營擊退了三撥刺探者,沒能發現刺探者的身份。
宇文部與拓跋王庭之間的戰爭必然持續相當長的時間,但是雙方都不會大動根本。
謝衣在講武堂指手畫腳,為人屠之名再添戰績,謝裳在晉都重新失去存在感。
謝神策都知道,但是他沒有做出什么表示,除了顧順行一些必要的信需要回,基本上他已經與晉都切斷聯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