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神策不知道這份懸賞。↖,
實際上這份懸賞只在極為隱蔽的幾個殺手組織之間傳閱。有能力的殺手,自認為可以取下謝神策項上人頭的,便可一試。
只不過殺手組織也有選擇殺手的權力,畢竟如果殺手不過關,刺殺失敗,反而被謝神策尋跡找上門……那可就不妙了。
看看與緹騎死磕的二里人,就知道謝神策真的不好惹了。
當然,這份懸賞在二里人內部,也是有的。
這名神情呆滯的男子,便是二里人的甲級掛牌人。
二里人殺手在謝神策手中折損不少,不僅甲級掛牌人死了一大批,就連指揮級別的大能,也死了好幾個。
然而這并不能說明二里人殺手就已經沒有威脅了。相反,在一大批中堅力量損失了之后,二里人高級任務的成功率更高了。
一些傳說中的大能重新出山了。
這名男子,看年紀并不大,但已經是有十年以上經驗的老人了。
二里人中他代號小王。
一方面是他姓王——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了解他的人也都知道,淮揚道姓王的確實不少。
另一方面,他的戰績——即他殺死的目標數量,足以在二里人中封王。
恐怖的戰績背后,便是恐怖的實力。
小王搖了搖頭,扯了扯不是很合身的京都府官服,繼續巡山。
迎面走來兩個身著華服的年輕公子,小王退到一邊,低頭行禮,等兩人過去之后才離開。
“咦?那個人有點奇怪……”
“什么奇怪的?不也是人嘛。”
“不知道……就是有點呆,京都府怎么讓這種人上了別苑?”
“人手不夠,臨時征調的唄……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唔,也是……”
這對于兩個剛剛拜會了世交家族長輩的年輕講武堂學院來說,不過是一個根本不值得在大腦中儲藏兩個呼吸的插曲。
臨到晚上,謝神策與王解花在皇家別苑的房中,梳洗完畢,準備歇息。
熄了燈,王解花輾轉反側,最終嘆息一聲。
“怎么了?”
“沒什么……”
“可得說出來。”
“唔……我是不是很沒用?”
“怎么這么說?”
“都一年了,還是沒動靜。”
謝神策頓時無語。
他知道原因,只不過這個時候,他不可能將原因說出來。
本就是他命令楊總司之后做的決定,這個決定又繞過了王解花。
如果讓王解花知道自己這一年都沒有半點動靜是因為他“篡改”了她的意思,那么謝神策必然會死的很難看。
你沒有剝奪她做母親資格的資格……
這句話在謝神策腦海中盤旋,他不知道將來要怎么跟王解花解釋。
但是……能撐過一時是一時吧。
“要不……我們再試試?”
“都睡了都睡了啊,明天后天還有兩天!干完了這兩天就有銀子拿了。”
一名官差在臨時差役的駐地大聲說著,油光發亮的臉上滿是鼓舞。
這一天他負責的任務沒有一絲紕漏,負責的區域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所以得到了上司的嘉獎,晚上吃了一頓紅燒肉,喝了兩杯昏黃的高粱酒。
當然,這并不是讓他高興的最大理由。
有些傻呆的小王撿到了一個錢袋,然后當做遺失物品“上交”給他了。
——里面有六兩銀子。
看著坐在最破爛鋪蓋上的小王,官差發出了少有的善意微笑。
這年頭,這么傻的人,實在是很少了,如果不是因為他有些呆傻,就是認做干兒子也沒什么,自己家侄子雖然死了爹娘,但在沒有子息的他看來,也實在有些不成器,他還跟自己同姓……
唔,想的有些遠了。
王官差打了個酒嗝,然后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說道:“睡那兒!”
說著王官差手指的方向,赫然是這間通鋪中有著最新被褥的位置。
只是那個位置已經有人占了。
小王呆呆的看了一眼,然后有些畏懼的搖了搖頭。
“娘西皮!老子讓你去你就去,怕什么!”
粗大的嗓門引起了通鋪中所有人的注意。
那個占住了通鋪最好位置的精壯漢子冷笑著起身說道:“王頭兒,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刀疤劉在城南也小有名氣,不是第一天出來混,這種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才第一天,你就給我一個下馬威……某得罪過你?”
王官差笑道:“刀疤劉?娘西皮整個晉都叫刀疤劉的沒有一打也有十個!你是哪個?官爺我不認識,讓你起開你就起開,不需要解釋!”
刀疤劉臉上肌肉抽動,然而最終沒有動怒。
“小子,某會好好照顧你的……”
——官差走后,刀疤劉獰笑著,將拳頭捏的劈啪作響。
小王似是有些畏懼,往里面縮了縮,離睡在身邊的刀疤劉遠了點——最好的位置被小王睡了,刀疤劉自然睡在了第二好的位置。兩個人睡在了一起。
“老王啊,你侄子又惹事兒了!”
一個身上同樣有酒氣的官差笑著說道。
王官差一驚,問道:“娘西皮又惹了誰?老子管不了了,讓他被那些二世祖打死算了,也不知道這幾年花了我多少冤枉錢……”
“嘿,到底是自家侄子,你不管他死了你們王家就絕后了。”
“去娘西皮的!王家人遍天下,他死了王家絕不了后!”
雖然這么說著,手上劃拉著,打著酒嗝的王官差還是朝侄子惹事的方向過去了。
只是在走過去的時候,王官差的心頭莫名其妙的浮現出了小王那張有些呆傻的臉。
……真是喝多了,娘西皮……
講武堂的開學典禮持續了整整三天,期間不斷有人趕過來報名,謝神策除了第一天在武試上露了個面,就基本不再出現。
大部分時候都在處理講武堂的事務,閑暇的時候去看王解花打麻將贏錢,有時候拗不過也親自上陣,往往不長時間,就能輸掉很多。
皇家別苑生著地熱,絕大多數時間都不怎么冷,這身有時候處理事情倦了,還會脫了鞋,在地面上走幾步涼快清醒一下。
只是有王解花在場的時候,他是不敢這么隨意的。
“準備把緹騎司放下么?”
謝神策揉了揉有些發暈的腦袋,王解花走過來,幫忙揉著。
“陛下不想我執掌緹騎司……只好在這里了。”
“可畢竟還是緹騎司提督,長時間不去,會不會讓人覺得……”
“覺得刻意?”
王解花點了點頭。
“就是要刻意啊……”謝神策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說道:“我委屈嘛……”
“可看不出來。”
謝神策笑道:“其實,離開緹騎司,是遲早的事。”
“怎么說?”
“因為緹騎司,最終不會是我的。”
“是的,緹騎司只可能是陛下的,也只能是陛下額的。”
“我走之后,周錦棉很可能是繼任者。”
王解花疑惑道:“周錦棉?”
“是的,周錦棉。”謝神策說道:“就是他了,看得出來,陛下對他不是一般的器重。”
“怎么說?”
謝神策笑道:“緹騎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的文書官,當然,現在是秘書處處長——這個職位,隱含了汗多的信息。”
“因為其實在緹騎司內部,知道最多的人,不是提督,而是文書官。因為文書官是專門管理文件的,所有的文件——任何時期的文件,他都有權隨意查閱。就算是再機密的情報,提督雖然首先過目,但總有他能夠看到的時候。”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文書官,才是緹騎司最重要的人物,雖然不明顯,但是重要程度,在某些時候還要超過了緹騎司提督。”
“所以說,周錦棉少年得重用,幾乎是陛下在為他鋪路,不要說周錦棉本身的能力——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沒有陛下的栽培,他也不可能走到如今的位置。當然了,也不會太差。”
王解花問道:“那么,你就是周錦棉的前任?”
謝神策心道這是什么話,前任之類的實在是有些曖昧了。
然而這個時代,龍陽、斷袖并沒有那么光明正大面世的機會,所以戀人之間的稱呼也不適合。
謝神策有些懷念也有不適應,更因為這句話是從自己妻子口中說出來的,于是有些別扭。
然而謝神策不會就這方面說些什么。
“可以這么說的吧。不過更多的是,我也可能是一個過渡。因為在魏燎時期,周錦棉就已經很出色了,雖然沒有多少人會記得他。但是無論從魏燎還是陛下來看,都有把他培養成緹騎司未來提督的意思。只是很多人看不出來,都以為周錦棉是憑借著上一輩的余蔭才走到這一步很多人都忽略了他與年齡不相稱的智慧。”
“你是說,你其實只是周錦棉成長起來之前,陛下為周錦棉選擇的替代品?”
謝神策點頭道:“可以這么說。”
“而你一切的權力,最后都將歸于他。”
“是的。”
謝神策說道:“只不過陛下可能自己都沒有想到,我這個過度,效果居然這么好,甚至有可能比他原先想好的繼承人都要好。”
說完,謝神策自嘲的笑了笑。
干了這么多事,得罪了這么多人,造了這么多殺孽,得到了這么大的權勢,到最后卻發現自己只是被人的替代品——雖然做的還不錯,但是畢竟是替代品。遲早是要被換下來的——心里真的不舒服。
于是謝神策之前說的委屈,也就情有可原了。
王解花笑道:“你就是紙老虎。”
謝神策想到了那個世界關于紙老虎最恰當的喻指,說道:“我可不是反、動派。”
“什么是反、動派?”
“就是跟正義作對的人。”
王解花一怔,笑道:“這個詞倒是新鮮。”
“不過還算貼切,不是么?”
王解花沉默,她知道謝神策這句話的意思。
與晉帝走上對立面……謝家的未來并不樂觀。
“真要到那一步么?”
謝神策笑了笑,起身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有這個覺悟了。”
“你不知道,在我第一次認識這個世界的政治框架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樣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
王解花眨了眨眼,說道:“門閥與皇帝的對立?”
謝神策打了個響指,說道:“冰雪聰明!”
王解花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你現在在做的事,不正是陛下所希望的么?”
謝神策詫異道:“你連這個都知道?”
王解花笑道:“很小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怎么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那倒是。”
“只是,為什么你呢又會走上對立面呢?僅僅因為謝家也是門閥?可是你做的,同樣是與門閥為敵啊。”
“這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謝神策搖頭苦笑:“我只是想做一點該做的事,有些人,有些事,只有看過了,才知道,應該做一些改變。”
“何為改變?”
“就是……每個人都應該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王解花問道:“什么權利?自由選擇?這個權利實在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謝神策笑道:“你看,連你都以為是異想天開,還會有多少人覺得這件事是可能的?”
王解花笑道:“然而這件事至少你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你找到同伴了?”
謝神策點頭,然后笑道:“是的。”
“周錦棉?”
“你怎么知道?”
“除了他還會有誰?”
“連你都知道,那還會有誰不知道?”
王解花噘嘴,說道:“難道所有人都比我聰明?”
“自然不是的。”
“這個人還真是了不起呢。”王解花贊嘆道:“難怪你說將來要與他做親家。想來你是抱著占便宜的目的去的。”
謝神策扣扣鼻子,說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差勁。”
繞來繞去,話題又回到了最初,那種尷尬謝神策不想在經歷一次,于是說道:“只不過是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罷了。”
王解花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莫非我想錯了,不是這家伙引誘的周錦棉?
王解花哪里知道,她原先的猜測即便是不對,也離真相相去不遠了。
“對了。”謝神策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最近不要到處走動。”
“有危險?”
“不怎么確定,但是這兩天總感覺有些不對勁,有種被人盯上的感覺。沒有殺氣,直覺上也沒有什么,但是以防萬一,還是謹慎點。”
王解花乖巧的點了點頭。
她有時刻面臨刺殺的覺悟,就像謝神策很小時候就有站在手握大晉權力巔峰之人對立面的覺悟。成為了緹騎司提督夫人,面臨的危險就不一定比謝神策少。
實際上在這幾年,他面臨的刺殺、暗算次數,真的不少,只是在緹騎大力保護之下,表面上顯示不出來。
王解花輕解羅裳,說道:“相公,要不要再試試?”
謝神策驚訝道:“你要累死我么?”
王解花猛然想到了那個關于黃牛耕地的說法,驀然紅透了耳根。
“小王啊”王官差搓著手笑道:“跟你商量個事兒。”
“您說。”小王仰起了那副依舊呆傻的面龐,有些緩慢的回答道。
王官差看著這個年輕且強壯的呆傻兒,說道:“做我干兒子吧。”
小王的臉色陡然變了。
“你可別誤會,老子可正常的很!”
王官差趕忙解釋。這個時代收干兒子的人其實不多,而在晉都,收干兒子成為時尚的,只有一個地方——大內。
太監沒有兒子,有需要人延續香火,于是干兒子這種時代產物營運而生。
這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王官差的解釋有些蒼白,但是他胡子一抖一抖的模樣,卻是最好的辯解。
小王恢復了神色,于是重新變得呆傻。
王官差心道:誰說這個孩子傻的?連這個都知道的,怎么可能傻!一般人是不會給太監當干兒子的,因為一個閹人,本就不可能做父親尊嚴與祖上的顏面,是一個正常人避不過去的坎兒。能夠堅守這一步,說明這個人不笨。
再說了,能夠第一時間就將撿到的錢財交給我的,能傻到哪兒去?
王官差最后的落腳點還是在小王將錢袋上交上。
然而不管怎么說,這個小王,比他家那個“小王”,要靠譜多了。就算沒有至親血脈,但是時日久了,有了至親之情,也不差
王官差這樣想著,小王有些猶豫。
“我父母早死。然而我不準備認別人做父親。”
王官差有些驚訝,能夠抵擋住誘惑,是個心志堅定的人,但是如果他拒絕的話,那自己將來怎么辦?
“這可不矛盾!你仍然姓王,你的兒子也姓王!我也不要求你將我的牌位放到你家的宗祠里——當然,你不見得又進入王家宗祠的機會。只是想著,以后你發達了,要修族譜,把我寫進去。我這一脈不能斷了啊!”
王官差說的真切,要是一般人,在他手下干了這么長時間,被他的“權勢”熏陶了一遍,說不定就能要答應了。
然而小王還是沒有說話。
“我保證,以后刀疤劉不敢再找你麻煩——只要你是我兒子!”
“我能代替刀疤劉?”
“能。”
“成交!”
王官差一怔,然后笑道:“好咧!兒子”
“我還是不怎么習慣。”
“沒關系,可以慢慢來,我最少還能活二十幾年,等得起!”
“以后,城南你就可以橫著走了!”
這話雖然帶有極大的夸張成分,但是王官差說的大氣,小王也就當真了。
夕陽下,“父子兩”雙雙回家。
(ps:一章,沒有修改,最近幾天都比較忙,只能做到一更。有興趣的,可以再看看明天修改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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