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對于晉都的潑皮無賴們來說,是一年中難得的悠閑時光,這種悠閑反應在生活上,就是他們街頭巷尾的高談闊論場次明顯多了起來。
“嗨!府尹大人就是多管閑事,誰愛在哪兒拉屎撒尿就在哪兒拉屎撒尿,這也要管,實在是吃著飽飯操餓肚子人的閑心。”
“你這話說的忒腌臜,隨地方便還有理了?娘西皮老子后窗巷子就不知道被誰竄了稀,一晚上沒睡好!”
“喲呵,三皮子你能耐了,什么時候有家了?再說了,埋怨別人亂拉,有本事說你自己從來沒做過?”
“我有家怎么了?我怎就不能有家了?你們一群苦哈哈羨慕不過來就知道嗆老子。反正老子不喜歡那些腌臜貨色腌臜事,光屁股丟人的玩意兒”
“還說出火來了。對你還不是知根知底?睡到哪家寡۰婦了,跟兄弟們也說說”
“滾一邊兒去,人家是正經姑娘。”
“正經姑娘會跟你個窮鬼”
潑皮們沒個正行,不知從哪兒聽到的消息,于是說的唾沫橫飛,有俊俏小娘子經過的時候都小心的躲著,生怕哪個急于表現的、奮力飛唾沫的潑皮的口水濺到自己。
只是潑皮們經常說著說著就歪了。
這件事最終還是引起了晉都百姓的注意,于是更多的人開始議論這件事。
人們大抵分成了三派:反對派,贊同派,事不關己看熱鬧派。
議論漸漸變成了爭論——晉都中的人,大抵都有些天子腳下的自豪,于是說起事來一頭一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工部退下來的大佬。誰都不愿意輸誰,意見不統一,自然有了爭論。
后來爭論又變成了爭吵,爭吵最終變成了爭斗,最后上演了全武行。
到底是楊三棗將這件事的道德影響拔得過高,贊同派都以為自己參與了國家大事,因此斗志高昂,漸漸的很多看熱鬧的也都加入了進來。
整日的說說說總會讓人暴躁,于是一個早晨,兩個對門的人家因為這件事打了起來,贊同派人家從家里抬出了尿桶,將大半桶污穢倒在了反對派的家中于是后來就差點出了人命。
京都府不好判罰,于是命人補償醫藥費了事。
只是這樣的判罰并不能消除人們的憤怒——尤其是贊同派的憤怒,所以矛盾升級了。
從此之后的一段時間,反對派的家門口總會有污穢出現。人們在驚訝于京都人۰大方的同時,也對此產生了深深的反感。
短短十來天,京都府接到的狀紙都夠整個衙門的人擦一個月的屁股。
晉帝也有所耳聞。大約是實在影響威嚴,于是晉帝勒令楊三棗整改,而楊三棗卻只是以勢單力薄訴苦,每每完了還不忘加一句“只要修建公共茅坑就好了”之類的話,讓晉帝心塞。
工部推脫的有理有據,你楊三棗爭不過人家天天來煩朕,實在可惡!
就連皇后娘娘也似乎聽到了一些風聲,甚至委婉的建議晉帝采納楊三棗的建議。
而皇后娘娘知道的,自然是從晉陽公主那兒聽說來的。
工部反對的強烈,一直以大事推搪,晉帝也是無法,逼急了工部的人就說那也要等到三年之后,因為工部自身的建設項目就沒完沒了。
這終究是小事,下面的人抵觸的厲害,晉帝礙于面子,也不好老說。
這件事后來甚至是蓋過了講武堂與女校。
有好事者還將三者聯系在一起了。
“你說講武堂里會不會有公共茅坑?”
“那當然有了。”
“女校呢?”
“嘿嘿也會有吧”
一陣被壓抑的淫、蕩笑聲總在這個時候響起。
一時間公共茅坑四個字,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不過這件事最終還是被解決了。
原因是被傳為工部右侍郎的陳俊書最寵愛的小妾晚上在自家院子里散步時,踩到了一坨
于是第二天陳俊書不再推脫,調撥了二十個人聽候楊三棗的命令,進行茅坑建設工程。
至于之后的一系列讓人們遵守規則的事情,終究還是京都府頭疼。
關于陳俊書態度的陡然轉變,一些知曉那晚緣由的人不禁浮想聯翩。
侍郎大人的府邸戒備何其森嚴?侍郎大人最寵愛的小妾又是受到了何等的照顧?
能在這種情況下淡然的方了個便,還用樹葉擦了屁股,這樣的人該有怎樣的神通?
這樣的人會是還不是明擺著的么?
除了緹騎司,還能有誰!
那么這件事就是緹騎給陳俊書的一個警告。
緹騎是奉陛下旨意辦事的,然而在有些事情上,陛下的話甚至還不如緹騎的話有用。因為用到緹騎的時候,就說明陛下對你不再容忍了。
實際上人們的猜測對了一部分。在當晚,陳俊書還在書房里發現了一封信,上面寫著他這些年做的一些并不能影響仕途的小事。
所以陳俊書不再猶豫。即便是其中一些事很小,陳俊書也嚇得夠嗆,因為有些事夠隱蔽。而緹騎知道了。
面子名聲等小事,能比得過現世的生命?
最后,聯手修建公共茅坑的京都府尹楊三棗與工部右侍郎陳俊書,有了外號:茅坑府尹,茅坑侍郎。
“大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不應該被原諒,大人不知道下官聽到的,他們說您是、是”
“茅坑府尹?”
楊三棗淡淡的笑道:“本府不在乎。”
“可是,這終究與大人名聲有損。”
“不不不,你錯了。”楊三棗一臉笑意的看著張良,說道:“這件事的重點在不在于誰的名聲受到了損失,而在于誰辦的這件事。”
“可是”張良還待再說。
楊三棗笑道:“你是以為,提督大人自己不肯出面,讓我來說,有小人之嫌?”
“大人,下官可沒說。”
“你自然沒說,可你是這么想的啊。”
楊三棗雙手后背,說道:“你都這么想,知道這件事的,會有多少人這樣想?”
“呵呵,你們都錯了。提督大人說的那番話,并不只是單純的空套大話,而是真話實話。教化與國而言,何其重要,況且人哪能沒有羞恥之心?”
“提督大人用心良苦,大德啊而能辦這樣的事,是莫大的榮耀。可笑陳俊書還裝病不敢見人。”
張良有些明白了。
府尹大人還真是拍馬有道。
“下官受教了。”
“呵呵呵呵”
威侯府中,謝裳在花園中澆花,一邊打理著自己的花圃,一邊說道:“最近那件事情,是你弄得?”
謝神策笑道:“隨手而為。”
“楊三棗辦事很得力。”
謝神策笑了笑。
“然而一些事情雖然做的巧妙,但終究不乏智者,會看穿你的用心。還是有些莽撞了。”
謝神策默然。
謝裳就是他所說的智者。
“逐漸試探朝堂上的力量,這個切入點實在很好,因為根本不會引起多少人的懷疑,但是沒必要在陳侍郎府上弄那么一出。”
謝神策苦笑道:“其實那不是緹騎干的。”
“哦?”謝裳放下了剛剛拿起的花剪,好奇的說道:“那是誰干的?”
“一幫飛賊,有些膽識。緹騎只不過放了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最后一根稻草?”
“這個沒什么,就是打垮他的最后一招。”
謝裳搖了搖頭,表示不怎么明白,于是拿起花剪,修建枝椏。
晉都的公共茅坑工程如火如荼的開展起來,一些潑皮無賴以為找到了人生目標,求著幫忙以換取立碑的時候能刻上自己的名字。
選址、拆遷、安置、興建、連接地下排水一系列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五月的某一天,一個潑皮在挖了一半的民宅里搜索著可能會有用的家具,累了就坐在一只三條腿的板凳上休息。
“娘的,寸草不留的蝗蟲半件完整的東西都沒給老子留下。京都府的衙役都是窮鬼投胎么?渴死老子了,他娘的喝口水都沒有個水瓢.”
京都府的衙役和工部的人早就回去了,不然他不敢這么進來找東西,更不敢就這么罵。
潑皮罵罵咧咧,將半截泥磚踢倒,看了看那不剩轆轤的井,頹然轉身。
然而轉身之間,他似乎發現了些什么。于是他慢慢的將目光移了回去。
拆下了井轆轤的坑洞里,有什么東西。
潑皮裝作沒事一樣,又罵罵咧咧了一陣,胡亂踢著泥土泥磚頭,將那個坑洞遮掩起來,決定晚上沒人的時候再來取。
月光下,潑皮鬼鬼祟祟,靠近了那個破屋。
他只看到了一角破布,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之所以如此緊張,是因為報了極大的希望。
黃布,里面一定要是黃金啊
三皮子小心翼翼的將面上的泥灰扒開,然后快速無聲的挖掘了起來。
一個破油紙包著的黃布包出現在三皮子手中。只是三皮子并不怎么高興。
娘西皮居然這么輕,不可能是金銀了。
然而,會不會是銀票呢?這么厚實,可得有不少,怕不得有上千兩。
三皮子再次興奮起來,于是顫抖著將黃布包打開。
然而一張羊皮?
居然只是一張羊皮!還特么有味兒。
三皮子一瞬間想把羊皮扔進井里。
然而手伸到了井口上方,三皮子又收回了手。
好歹是羊皮的雖然小了一點兒。
第二天中午,楊三棗面色凝重的看著手中明黃۰色的布,一言不發,張良也緊張的盯著,大氣不敢出。
實在膽大包天,居然敢私用這種顏色的布料,要謀反么?不怕誅九族么!
“還有誰知道?”
楊三棗沙啞著說道。
這件事可大可小,他能夠一筆帶過,也能夠憑借它做一場陰謀。當然,做陰謀的主角不會是他。
“除了劉班頭和麻柳子,沒有了。”
楊三棗嘆了口氣,說道:“將他們控制起來,這塊布,交給提督大人吧”
張良倒吸一口冷氣,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只要謝神策愿意,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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