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過后，謝神策出了陽州城，來到晉城。
他此行殊為機密，就是陽州城，知道他行蹤的人都不多。
卓十四在一家極為便宜的客棧與謝神策見面了。
便宜往往就意味著寒酸條件差，所以當謝神策確定地點的時候就感嘆卓十四會挑地方。
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挑的出來的。
“怎么選在這兒？難怪要我穿成這副模樣。”謝神策穿著破舊的襖子，踩著沾滿黃泥不止十斤的靴子，在霉味濃重的角落里與卓十四說這話。
“這味兒……你居然能吃的下。”
卓十四嘿嘿笑道:“小時候窮慣了，那時候冬天有塊干地方睡覺就算好的了，別說還有東西吃。”
“平時倒也斯，居然還是窮苦人家出身。沒看出來。”
“您都沒看出來，那說明了卑職還是很厲害的。”
謝神策搖頭笑道:“居然都會開玩笑了……準備的怎么樣了？”
卓十四鄭重的點了點頭，說道:“已差不多了，只待官府發布海捕書。”
“此去臥底，殊為不易，弄不好就出不來了，還有什么話要說？。”
“大人莫嚇卑職，卑職可不干了……家屬都安排好了，有什么好擔心的。大不了……死了還能跟老頭子見面。嗯……大人，卑職想跟您說個事兒……”
謝神策笑道:“你說。”
“我家那小子，快十三了，您看過幾年，能不能送到太去？”
謝神策一怔，然后說道:“我明白，我答應你。”
卓十四感激的說道:“多謝大人了，大人卑職不是……只是卑職想讓他……”
“我明白的，活的輕松些……我會給他找一個好老師。”
“拜托大人已是逾矩了，不敢再有奢求。”
謝神策搖頭，認真說道:“應該的。”
“如此……”
“這個你帶著。”
“這是……”卓十四接過一個小包裹，感受著里面的圓潤，似乎是一個壇子？
“莫打濕了，萬一……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
卓十四見謝神策說的嚴肅，于是鄭重點頭應允。
卓十四走了，謝神策忍著霉味又坐了一會兒，付了錢，之后出門。
出來以后，竟然下起了小雨，謝神策搖頭苦笑，心道莫要著涼。
七彎八拐，謝神策在平民區饒了半天，走進了死胡同。
無奈轉身，便有三四名漢子堵了過來。
“幾位……怎么稱呼？不記得得罪過幾位……”
“嘿嘿嘿……”一個滿嘴黃牙的人走了過來，不懷好意的盯住了謝神策的腰間。（)
謝神策捂住了口鼻。那人一嘴黃牙，隔著老遠都能聞到臭味兒。而他盯著自己的腰奸笑，也讓謝神策很不舒服。本就是冬天，還下著小雨，被他一惡心，謝神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混蛋……幸虧剛才沒吃東西，不然就要吐了。
“你不需要知道我們是誰，只要知道，你的那個朋友踩過了界，還打傷了我的兄弟，我們得找回來。他跑得快，沒逮住，你就不一樣了……”
卓十四走了，倒讓他擦屁股……
謝神策心道我長得英俊就活該當軟柿子？不公平。
“敢問諸位好漢，在下那位兄弟，到底是因為事情踩過了界，冒犯了諸位好漢？”
一個絡腮胡子大漢上前說道:“這個你仍舊不用知道！”
黃牙漢子說道:“嗯，得說明一下，咱可不是好漢，咱就只是道上的混口飯吃，真正的好漢，可都在山里，咱高攀不起。”
謝神策默然。太行山周邊城市的，歷來跟山賊是有聯系的，有些甚至就是山賊扶持或者直接就是山賊的。他們為山賊收集情報，疏通關系，甚至負責跟一些大家族牽頭接觸交易。
然而此時幾個上的卻說自己跟山賊沒有關系。
估計……也是被緹騎嚇到了吧。
如今山賊式微，不比從前了。曾盛極一時坐擁數萬大軍的太行山山賊，被謝神策一通砍殺，再被周錦棉頻繁設計，尤其是在黃河邊被謝神策斬殺了幾個頭領，如今的太行山山賊，只剩了萬把人。
而這萬把人，要養活十來萬山賊婦孺，難度可想而知。
自顧不暇，對周邊的控制自然也有心無力，所以周圍勢力紛紛脫離控制也在情理之中。
謝神策說道:“既然不是那些好漢……那就沒的說了。”
“嗯？”
“什么意思？”
“哎呀……混蛋，干他！”
十息過后，謝神策甩著手出來了，身上被甩了好些泥水。
“運背，還以為是太行山的山賊，沒想到竟是些小混混……浪半天功夫，白轉悠了。”
謝神策本來想著，如果這些人是太行山的山賊，就算是外圍成員，多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卻沒想到根本就是一些綁票勒索的黑幫。
不過謝神策仍然得到了一些信息。
山賊確實自顧不暇了。這兩年也確實被緹騎殺的怕了，所以放棄了很多好處，對周邊的控制弱了很多。就算是對外的信息渠道，也被關閉了。
閉關鎖國？那不是求全之法。被動防御，遲早會被生生撬開。
同時，這也印證了走之前周錦棉給的情報——山賊內亂了。
強盛時期的白巖寨，總共數萬人口，過萬的精卒，足以震懾大小勢力，但歷晉城慘敗與黃河折戟以后，實力已大不如前，自然不足以控制那么多的人。
人都要吃飯，嚴杰崆在最強大的時候都沒能解決這一問題，他衰弱之后自然更沒有辦法做到。
所以在撐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以后，嚴杰崆便完全失去了對太行山的控制，太行山山賊重新，四分五裂。
而在緹騎的拉攏、分化、打壓政策下，太行山局勢混亂。多股勢力趁機進入太行山，有朝廷，有地方豪強，有山東馬匪，甚至還有燕人與鮮卑人。都想牟取利益。
太行山實力降到了最低。
在這種情況之下，周錦棉與謝神策決定，是時候將這個心腹大患收拾掉了。
于是就有了這次的行動。
……謝神策負責追殺卓十四，按計劃將其送去太行山，從內部破壞，最好能找到進山的路，然后大軍開進，橫推山賊。
謝神策的那一部分，就是他的家庭作業了。
至此，與卓十四接上頭之后，他的家庭作業便完成了，只等平了山賊之后打分。
數天后，晉城發布海捕書，緝拿大盜一名。海捕書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到了周圍數十州縣。
晉城周圍百里轟動了，居然有人值千兩銀子的賞錢，實在不多見。
這幾年，除了太行山山賊的幾個匪首，有誰的腦袋這么值錢？
人們紛紛猜測，究竟是哪一路的好漢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壞事，惹得朝廷下如此血本。
而不久之后，便傳出了緹騎已參與此事的密辛，于是諸周縣更加沸騰了:不得了哇，看來是天大的案子了。
后來待得知**透露，那大盜是截了緹騎的情報之后，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這樣怎么值這么多錢，不這樣怎么有資格讓緹騎插手。感情是動了緹騎的東西。
于是諸州縣人人奮起，一些無所事事的潑皮漢子整天吆五喝六商量著怎么拿下那廝，連欺男霸女都沒時間。一時間社會風氣好了好多。
不過也有明白人看出來了，敢一個人截緹騎的東西，就算事先不知道截的是緹騎，那也是功夫了得。這樣的大盜豈是容易抓？
不過這并不影響人們的熱情。
正月二十，謝神策與王解花告別老太傅老太君，啟程趕赴晉都。
按照之前的議定，又一件大事提上了日程——講武堂。
正月二十五謝神策回到了晉都，半個月后，晉帝在大朝日宣布講武堂的一應事宜，待得群臣朝議之后，便準備昭告天下。
太院里，許多太生都在議論此事，有人歡欣鼓舞。有人嗤之以鼻。
謝神策起了個早，乘坐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太院門口很遠處停下，然后步行進入。
負責簽到的監丞認識謝神策，被謝神策用眼神示意不準暴露身份之后，只得打消了上前刷存在感的念頭。
謝神策行走在太院中，一路看去，確如顧順行所說，這幾年變了很多。
比如竹林移栽了，也挖了一個湖，新栽了很多梅花與桃花，大校場聽說還準備劃出來建大晉第一所女堂。
牛教授打人的地方換在了教書舍的后面。嚴教授慣常背著手拿著教鞭厲聲訓斥卻不打人。
兩個喜歡辯難的師叔不得不早起搶位置，不然能曬太陽的地方就被太生搶了去。
岳不群教授準備寫一本新書，請了好幾位教習在教書舍前參謀，但天氣還很冷，幾位教習明顯不怎么開心。
司馬瑜沒在，他作為副使隨使團出使鮮卑王庭去了。正使是禮部尚書林靈思。
謝神策沒有驚動任何人，只在宿舍區里找到了顧順行。
顧家有錢，而顧順行被家族寄予厚望，所以顧閑自然不會在上虧待這個小兒子，是以顧順行的居所甚是豪華。
獨門獨院書房臥室加客廳，甚至還配備了一個小廚房和一個浴室。
謝神策想著自己剛到太的時候也還要從食堂打飯，不禁感嘆差距，有錢真好。
顧順行看出了謝神策眼中的感嘆，奉上一杯茶，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家父曾來過一趟，說住通鋪會打擾生習，所以花了不少錢給生弄了這么一套居所。平時倒也是有同窗喜歡串門的。”
謝神策笑道:“那該花了不少錢。太院是能將一兩銀子分做五兩用的地方，你父親肯定吃了不少虧。”
行賄開小灶終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顧順行羞愧的低下了頭，輕聲說道:“也就八千兩銀子……”
“嘶……”謝神策吸了口冷氣，在心里大罵有錢人，大罵奸官。
晉都最貴的隆平坊，御賜三品大員的標準府邸才一萬五左右，這里多大？就夠買半座府了。他家的威侯府只是地皮的話也才一萬兩出頭。
謝神策再次大罵太院的人心黑。
（P:第二章！我特么斯巴達了，新、四居然是違禁詞！！！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