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也高興,村長罰了她的光兒十兩銀子賠給二房,看吧,沒那命就別享那福。她喜滋滋地等著老賤婦在賤丫頭身上花完了銀子,來問她借錢的那一天,她一定要擺好架子,讓那賤婦求上半天,但一個子兒也不會借給她。
王永光病早好了,依然是那個風光的周記米鋪的二掌柜,他得到奶奶喬氏的完美傳承,丑聞主角更要淡定從容。
他心中狂笑。這個賤丫頭,前陣子看到她去李財家接黑娃,哈哈,竟成了那模樣,抱著一只小黃貓藏在懷里,低頭走路,鼻涕直流,兩步就擤鼻,帕子擦不停,冷得縮得像個賊一樣。個賊賤人,病死才好,把這富貴病過給二房每一個人才好。我王永光的銀子可不是那么好花的。
只有王老頭,送來了一只老母雞,擔憂地問著莫菲的身體。有些遲疑地看著那邊打鐵的爐灶,小心問著永明永亮鋪子的生意好不好,又問黑娃在不在。
這個點上是黑娃與賴娃滿村淘的時候,哪里會在家,兩個小小的毛娃子,根本不怕冷。
王老頭問了幾句才黯然道:“老二家的,你辛苦了,我們對不住你們……”
然后便走了,也不讓永明永亮送。
趙氏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臘月十六,永明十七歲生辰。雪化了,滿地泥濘,還有十三天就過大年。
莫菲每天仍是拉肚子,流清涕,還加上了時時會打打噴嚏,一打起來就涕淚橫飛。
趙氏用白色棉布做了十塊帕子讓她帶在身上,她走哪手上永遠都抓著一塊帕子。
她早已喪失了前世的風度與驕傲,那個一身華貴道袍、頭插寒玉簪、手拎鑲嵌著東珠的玄鐵劍的清云派天才--莫菲,或許是她的一場夢?其實更可能,現世才是一場夢。不然她一個村姑,豈能知道修體心法,豈能無師自通會打獵、舞劍,并且劍法心法歷歷在目。
她忐忑不安,夢里親人的喜怒哀樂是這樣真實,對她的關切疼愛是這樣真實。
拉肚子的惡臭也是真實的,流清涕的狼狽也是真實的。
可就算是夢,也不能怠慢,會損了她身為一個劍修的堅強的心。李郎中的藥讓她多有狼狽,但卻越發覺得拉得痛快,甚至愛上了那一日二碗藥。這樣的狼狽不堪的修體之法啊,或者這個夢就是考驗她的道心?
李郎中每五天就來探診,每回都用紙筆記下莫菲的癥狀,每回都興高采烈,說太好了太好了。
一家人不知道好在哪里,可憐的喜鵲一點也不見好呢,還有嚴重的跡象。
但是李郎中說,嚴重就表示藥有效果。他們也就信了,因為可憐的喜鵲也是興高采烈的樣子,說她很快就會排出濁重,身體輕盈,氣色漂亮了。又偷偷說,那個夢里她也是這樣過來的,并且還更嚇人呢。
一家人不再擔憂。喜鵲臉上的喜悅不會騙人,李郎中更不會騙人。
臘月二十,李郎中給莫菲換了加量的方子。
當天,趙氏帶著方子與永明永亮去鎮上買藥,順便拉回早早訂好的兩頭豬肉與十二只老母雞。還買了一張紅紙,年三十要寫對聯貼上。她的喜鵲要寫。
她聽了永亮的建議,為免不必要的麻煩與口舌,先是去了黃桶村叫上燕子一起進鎮,雇了鎮上的牛車后去拉肉取雞,先給燕子家送了半扇加一對老母雞,然后是娘家送了一整頭豬與四只老母雞,最后是公婆那送了半扇與一對老母雞。家里留了半頭豬與四只雞。
過年進鎮訂肉的人不止她一家,仍是有村人偷偷看到了她買了兩頭豬,付的是白花花的銀兩,不是銅錢。
話傳話,大房很快就知道了。
喬氏氣得要命,買了兩頭,只送來半扇前腿加半個頭,這個賤婦不僅不孝,還越發能敗家了,過年的豬肉比平時貴,竟買兩頭!剩下的那些肉吃得完嗎,他們一家才大小五口人,不怕肉臭掉哈掉?顯見著是往娘家送了。那鋪子到底掙了多少銀子?
之前因為趙氏送來半頭豬與兩只雞而生出的酸不拉幾的火氣,立刻有理有據地換成了滿腔憤怒。
“叫那賤婦過來,我倒要問個清楚。”喬氏怒道。
“老婆子,你要搞清楚,如今可是分了家的。你莫要再鬧出丑事”王老頭有點激動的說道。
“分了家我也是她婆婆!你也是她公公!她是我王家人,她是王趙氏,知道嗎,是我王家人,哪有出嫁的閨女送娘家年禮比婆家厚的,天下也沒這個理!”喬氏振振有辭。
小趙氏敲響了二房的破院門,請趙氏去大房一趟。
莫菲警惕地盯著小趙氏,吸了吸鼻子,感覺還是不舒服,抓著帕子包著鼻子,狠命地擤了一下。
那聲音讓小趙氏微微打了個哆嗦。
莫菲擤凈了鼻子,臉上浮現一絲舒服的表情,問道:“二堂嫂,年禮我們家已送過了,奶奶叫娘過去有什么重要得不得了的事嗎?”
小趙氏小心瞄了一眼她快要擦破皮的通紅的鼻子,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奶奶只是說讓二嬸過去一下。”
“沒時間,告訴奶奶,我病了,離不開我娘。”莫菲又狠命擤了一下鼻子。
趙氏打著圓場說道:“二侄媳兒,婆婆叫我可是為了年禮一事?”
小趙氏低著頭,臉頰有些紅,答道:“二嬸,我……不知道。”
趙氏說道:“二侄媳兒,你知道不知道都不礙事,你回去和婆婆說,那年禮的事莫要村里人說什么就聽什么。訂肉時,我這是與燕子家我和娘家一起訂的,說是這樣訂的肉多可以還些價。我只買了自家留的半頭與送去的半扇。”
“娘,和她費個勁說這些做什么,我們買多少都是我們家的事,分了家了的。”莫菲不耐煩地看著小趙氏說道。
小趙氏倉皇地告辭走了。
永明永亮偷笑。
趙氏對莫菲輕聲說:“本來商議好了這樣對外說的,喜鵲你非得要那態度。”
“娘,那不過是二堂嫂,我為什么要對她好態度?我二房本就分了家了,自管自家財產,我們以前花錢怕村人說來路不明,沒個由頭,現在有由頭了,還要這樣縮手縮腳,給大姐與外公外婆什么禮,還得偷瞞著,為什么?我們家不要這樣,我們家要明目張膽的花我們自己賺來的錢,愛怎么花怎么花,哪個也管不著!”
“是啊娘,喜鵲說得好像是有道理。”永亮說道。
趙氏嘆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來可以說得清楚的事情呢。”
“娘,不應該是這樣的,得讓大房不敢來多我們的事才行,他們憑什么非得多我們的事?”莫菲說道。
“喜鵲啊,那是你奶奶,你爹的娘啊,她多事,我們做晚輩的就得和她說清楚。”趙氏輕聲說著,“不管奶奶怎么樣,她都是你們奶奶,可記住了。”
小趙氏一路走得飛快,生怕有人在后面攆她似的,她始終記得喜鵲丫頭太悍了,一掌打掉了菊花的牙,還打了那么體面的大伯兄兩耳光,還說:或者,讓二個堂嫂也跟著心疼心疼。
她禁不住又打了個寒戰,這丫頭,太嚇人了。奶奶也是,干嘛非要為難二嬸一家啊。
喬氏聽了回話,氣得抓起茶杯要砸,想想又不舍得,拍著桌子大罵:“騙哪個呢,鬼才信那兩個賤人的鬼話。好你個老賤人和小賤人,一對賤人!分了家了我也是婆婆也是奶奶。”
“不孝,大不孝啊!我這個婆婆都叫不動她了,她是喪夫之婦,就得替夫盡孝,就得養大孩子,走到哪里都是這個理,如今還叫不動她了,看我不替我兒休了你這個老賤婦。走,老大家的,你和菊花你扶我過去,我要親自上門,我親自去問問這個老賤婦,她到底是不是王家婦!”
喬氏在這樣的寒天里,上門問罪來了。
莫菲抱著小吃貨在院里跳步,她的筋骨都麻木僵硬了,每日這個時候,趁著院里的太陽,跳跳蹦蹦,身上也能舒展些。
她開的門。
菊花看到她就忍不住捂嘴笑。
天哪,沒想到才多久不見,喜鵲這賤人竟然變成這丑得嚇人的模樣,頭發油乎乎的,一看就是許久沒洗,皮膚暗淡黑糙,臉上還有些微青紅斑,鼻子通紅,還不停地吸著鼻子,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整個人還縮著連肩都聳著。
她忍不住在心中放聲大笑,這個丑丫頭,越發丑了,哈哈哈,將來怎么說親嫁人。
她樂不可吱,雙頰因為由衷地快樂而起了兩團紅暈。
在這樣寒天里,粉紅白花的棉衣裹著她豐滿的身材,嬌嫩可愛,渾身洋溢著青春資本,讓她看起來很漂亮。其實王家人都生得不錯,菊花的那張臉在莫菲眼中不管多平庸,卻也是有兩分姿色的。
劉氏笑道:“喲,這不是喜鵲嗎,怎么病成這個模樣了,這是什么見不得人的重病啊,所以說啊,老天睜著眼看著呢,做惡事會得報應的。你快離遠點,可別把病氣過給娘。”
莫菲真想一耳光掄過去,她現在陽火外泄,脾氣根本收不住,她看到劉氏與菊花的臉就想揍,但一想到趙氏,生生的按捺住火氣。
喬氏上門,家中人都心知肚明,算了,依娘的話,再討厭也是她奶奶,得有所為有所不能為。
她活動著手掌與手指的筋骨,陰陰地看向菊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