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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嬈你干嘛？快點啊，車要開走了！”謝幼瓊見舒嬈站著不動，連聲催促道。
“等一下。”舒嬈抽回手，后退了一步，“我看我還是不去了。”
謝幼瓊一聽，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別鬧，都走到這兒了你才說不去？多掃興啊。”
接著想起了什么，低聲問道：“是‘那個’來了，不舒服？”
雖說是小聲輕問，可人來人往的，還是有兩三個聽到了這話。舒嬈頓時有點窘。
“不是這個……”
謝幼瓊如釋重負：“不是就好。別管那么多啦……啊，車來了！上車再說！”
說著拉起舒嬈就往公交車上擠，根本不給她開口解釋的機會。
待到買好了車票，把票根夾進錢包里收好，謝幼瓊這才回過身來問她：“嗯，小嬈有什么事？你現在可以說了。”
“……”舒嬈表示無話可說。
都已經被拉上車了，那還說什么？其實并沒有大事，只是舒嬈忽然想起，謝幼瓊今天的客戶是個英國人。而她——或者說是堂妹“舒嬈”，留學的似乎正是英國？
留學三年，理應張嘴一口純正流利的英倫腔，說不準謝幼瓊到時還會“著重”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她去英國某郡生活過哦，你倆認識認識。畢竟拉交情有助于消除尷尬，拉近彼此的距離嘛。這對培養合作關系大有裨益，精明如謝幼瓊沒道理不拿來利用一下。
問題是，舒嬈的英語，實在不咋地。
她從小成績優異，學霸當了十幾年，可說是門門學科精通，英語自然也不在話下。不單如此，為了保研當年她還抽空學了點日語，當然最終因為生病而不了了之。
那么，現在這里頭有個問題。舒嬈的英語聽寫能力不錯是真的，可那口音……只能用恐怖來形容。俗稱啞巴英語的，大概就是這樣了。
到時謝幼瓊一介紹，英國客戶熱情地上前來搭話，舒嬈該怎么辦？她怕一開口嚇死人啊。到時自己曾“留學”三年的謊言，豈不是不攻自破？
說什么都晚了。既然上了車，那唯有到時再隨機應變吧。
舒嬈這時真有些納悶，自己前兩天跟謝幼瓊聊天時為何要提起這一段真實存在卻并非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經歷呢？果然女人的話匣子一打開，那是關都關不上的，往往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之間，就把不該說的都說出去了。
荷爾蒙的改變似乎讓她越來越接近女人該有的脾性了，這是舒嬈覺得害怕卻又有心無力的。
身為一個大老爺們，假如你的胸部某天忽然毫無征兆地開始隆起，除了恐慌之外你能有什么辦法嗎？或者說，為了消除這女性特有的性征，恢復強健的兩塊胸肌，你愿意去動一回手術？
舒嬈現在就面臨這種情況。性情的轉變她自己也心中有數。假如要遏制這轉變，那就必須求醫問藥，往體內注射激素，把內分泌調整到變身前的狀態。可這種事她做不出來，需要隱瞞身份的現實也不允許她這么做；與此同時，家人朋友更不會同意她這么做。
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女人吧。或許我最終真的會變成堂妹，只除了未能保存她的記憶之外。
難道這就是惠蕓所說的，變身的最終奧秘嗎？
舒嬈靠著車窗，只覺得滿心惆悵，以及對未來的深深擔憂。
謝幼瓊大概是剛才一通趕有些累著了，上車之后便默不作聲地在那閉目養神，看來作息紊亂確實讓她身體孱弱，受不了劇烈運動。舒嬈覺得自己在離開之前，有必要好心勸說一下，畢竟她是謝安茹的妹妹。現在猝死的年輕人那么多，生活習慣太糟糕真的很要命。
想到這個，舒嬈習慣性地拿起安妮送的小鏡子照了一下。自從變身后身體虧損，她的臉色一直不大好。新生的肌膚不見日照，除了細嫩如幼童之外，還多了過分蒼白缺乏血色這一問題。讓不認識的人見到，說不準還會以為她在什么不見天日的黑牢里被關了十幾年，不久前才剛放出來呢。
“基督山伯爵。”舒嬈自語。
謝幼瓊睜開眼來，茫然四顧：“啥？什么基佬什么山伯？”
“……沒什么。”舒嬈合起鏡子。
“小嬈你在補妝呀？”謝幼瓊顯然誤會了，“也是，見帥哥之前確實要保證萬無一失，這有關于我的職業操守。”
說著也掏出小鏡子整理起頭發來。
舒嬈也懶得解釋了，重新打開鏡子照了一下。鏡子的粉色外盒呈小狗腳丫的形狀，正面印著一只吐著舌頭的二次元大狗，狗項圈上還綁著根骨頭。安妮那可愛的混血丫頭，送的東西也是這么地讓人啼笑皆非。
想起安妮，舒嬈覺得心中的陰悒稍減。她手捧小狗梳妝鏡，小小的鏡面中映出那張見慣了的傾國傾城的絕美容顏，舒嬈沒有情緒波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側過臉照了一下。
瑩潔如玉的臉頰上，一點淡紅色的斑痕悄然浮現。
世界上的人各有不同。但不同的人，在審美方面卻大體相同。
漂亮的女孩出門總會比常人遇到更多麻煩，舒嬈亦然。早就聽聞城市里生活壓力過大，容易導致人身心疲憊不堪重負。所謂不在沉默中變壞，就在沉默中變態。有的人在巨大的壓力面前捱過去了，有的人死在距離黃線一步之遙的地方；還有的人，則在壓力的催迫下，慢慢地扭曲成了心理變態，公交色狼就屬于其中一類。
在報刊小雜志里頭見過各類公交色狼的報道，十幾年來舒嬈還是首次親身經歷。這經歷準確來說，相當地讓人倒胃口。
從西泠公寓到自民路要轉一趟車，由于前幾站剛經過市區，這路車上座無虛席。舒嬈和謝幼瓊買完票站定，偶爾互相交談說些閑話。美人誰都愛看，滿車男女老幼都對這兩個漂亮女孩頻頻注目。就這么不過一會兒工夫，就有一個男人上前來搭話。
謝幼瓊早就見慣不怪，而舒嬈更不可能理睬，兩個女孩都懶得理會那人。那男人見沒有結交的機會，干脆就在旁邊站著。反正公交上又沒有畫圈圈規定站位，舒嬈也不好趕他走，只好由著他了。就算自己厭惡男人，可也只能暫且忍著。
公交車走在路上，難免剎車。那男人似乎站立不穩，每到剎車時都會東搖西晃，手臂不時碰到舒嬈。舒嬈沒經歷過這種事，開始還有些懵懂，只是不悅地瞪了幾眼；直到謝幼瓊叫破，才恍然明白自己是碰到色狼了。
“喂，你再亂來，我可要報警了。”
又一次被觸碰到，舒嬈拉著手環換了個方位，謝幼瓊突然冷冷地開口道。
她的聲音不小，剛好能讓前頭的司機和售票員聽見。頓時滿車人都望向這頭。那男人心虛膽怯，正好車到站開門，便急匆匆地從后門下了車。
事后謝幼瓊有些責備地說：“小嬈你真笨，那男人揩你油干嘛不說出來啊？有什么好怕的。我看車上打算英雄救美的多得是，你隨便喊一聲，保證一群人圍上來揍到他媽都不認得。”
舒嬈心想我哪是害怕啊，我是根本沒反應過來啊。如果當時發現，無需別人代勞，她肯定往死里揍了，還能放他下車？
可要說自己從沒遭遇過色狼經驗不足，這又解釋不清，索性作罷。
“為什么跟小嬈搭訕的都是這種惡心的家伙呢？上次在火車站是這樣，這回在公交車上又是這樣。”謝幼瓊說。
舒嬈苦笑一聲：“大概是我跟公共交通工具八字不合吧。”
“瞎說。”謝幼瓊說著，倒也是笑了。
其實這事舒嬈自有見解。身處圈子不同，碰到的人自然也不同。像在水南的時候，向舒嬈獻殷勤的就是董方、劉小川以及馬文思這類公子哥富二代。可要照舒嬈來看，他們跟公車色狼相比也沒好到哪去，都不過是被性欲控制的雄性生物罷了。雖然一個形貌憔悴一個衣冠楚楚，可扒了衣服露出本相，都是一樣的猥瑣不堪。
千金小姐愛上窮苦孩子，總裁老板對普通女孩情有獨鐘，這種爛俗橋段是舒嬈在寫小說時都不屑于編的。現實中哪有那么多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多的還是貧賤夫妻百事哀、湊合湊合過一生的尋常日子。
公車色狼只是一個小插曲，再過兩站便到了自民路。謝幼瓊和舒嬈趕到約定會合的自民國際酒店，距離兩點還差半刻。
謝幼瓊打過電話，對舒嬈說：“咱們就在大堂等會兒吧，他們下來了。”
臨近和客戶碰面，謝幼瓊說話的語調都變得和往常不一樣，就連氣質也干練了不少，顯然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看來她所說的“職業操守”，確實還是有那么一丁點的。
而在另一方面，舒嬈此時也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希望待會不要有什么意外吧。如果對方真想跟我飆英文，那我只好提前跑路了。舒嬈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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